昨晚，轻云的房间和书房在城里那座报时钟响起一天的第二十三个声音之前就已经熄灭了灯光。而今天早上，初阳的光辉才刚临大地没多久，穿戴整齐打着呵欠的艾才走出房门便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看书的少年，后者还向她说了句早安。
对此她总是无精打采地回应一声，然后去厨房拿走一份还冒着热气的早餐，赶在学院的第一声早铃响起前去到自己的教室。
九月十一日早上八时，沉浸于古代术式当中的轻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唤回现实。
门铃的术式在半个月前他亲自检查过，而做事谨慎的艾从来没有因为拉下什么东西而在上学时间突然折返……这间屋子鲜为人知，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访过了。
轻云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他小心翼翼地插好书签，将书放在桌上，这才起身去开门。
厚重的铁门被打开，倒映在少年眼中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狐妖少女扶着门，气喘吁吁，脸上黏着几条凌乱的发丝，就连那她脖颈旁那蓝底白边的精致衣领都翻了起来。
艾可从来不是一个不检定的女孩子，每次出门时她都会对着镜子检查仪容好几遍。
轻云的笑容缓缓消失，他皱起眉，说的话语气略显认真：“发生什么事了？”
艾又喘了好几口气然后咳嗽一声才说道：“昨天下午，城东工坊区有一种新病症出现，现在起码有一百个人已经被感染。其中有一个是学院的学生。”
“啊？”
少年发出一声惊叫，两只手搭上了妖狐少女的肩膀，白皙而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迫切。
“人在哪？事态如何？具体是什么病？严重吗？”
“边走边说吧。把要带的都带上。”
少女的声音很是悦耳，可听在轻云耳里却是无比地令人烦躁。他抿起嘴，带走一本书，和艾两个人很快离开居所。
事情的原委是如此：城东有一个平民在工作时突然病倒，身上的皮肤通红且冒出可疑的白色斑点。工头发觉不对立即派人去医馆叫医生。可惜为时已晚，和发病者接触的所有人都开始发病，而被叫来的医生和跟随而去的一个学生也没有幸免。
随之而来的是噩梦般的连锁反应。有几个人上街时也不小心接触了其他平民，更多的感染者出现了。幸好卫兵来得及时，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便已经封锁现场并且隔离感染者。
目前可以得知的是患者浑身皮肤瘙痒而且在被太阳晒了之后会感到剧痛，在半小时之内继续接收太阳光照射会加剧，最终导致死亡。
轻云咬着嘴唇，湛蓝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忧伤：“已经有人死了？”
艾点点头，脑袋上的狐耳抖动了一下。“起初的那几个感染者因为长时间在太阳下工作，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少年皱着眉，长长地吸气，呼气，转过头似乎想和少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他最终把视线放到天空。洁白的云彩妆点着一望无垠的苍蓝，此时它却像一个扭曲的哭脸。
“唉。”
艾看了他一眼，撇过头，说：“我听说这件事，马上就来找你了。”
教导艾的老师不太讨学生喜欢，因为他不仅严厉，还有一本专门用于记载学生不专心记录的笔记。在这厚厚的本子上，艾的名字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次大概是要被狠狠地写上一笔。
“麻烦你了。现在赶紧回去上课吧。”
“嗯……你不要把病带回来。”
闻言，轻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地摆手，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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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世界的医馆里并没有什么气味，为了病人的健康，医馆的空气甚至都是用术式净化过的。错误的认知通常来自生活水平不怎么高的乡村。
同日早上十时，一个少年跨进城东清心医馆的门，刚进就有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四周围落针可闻的寂静，就连日常居民的喧闹声都听不到。
这间医馆装点得颇为雅致，厅堂上挂着一块估计有两米长的牌匾，上书四字“悬壶济世”，笔迹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轻云上次来城东的时候曾偶然间走进这间医馆，当时坐在厅堂的有两个人，他呆站在门口盯着那块牌匾半天，后来是医生叫他一声才回过神来。那时，医生好像正和这的看板娘讲笑话，笑起来很温柔。
可这时候，厅堂里一个人都没有。
“请问有人在吗？”
少年礼貌地询问了一下，稍等片刻后仍然没有人回应他。虽然说直接过去或许稍微显得失礼，但此时他迫切地需要解决这件事，否则就会有更多人可能会受到伤害。
地板是石质的，踩起来却没什么声音。大概是这个原因，直到轻云走到这个房间敞开的门口都没有引起房中人的注意力。
展现在少年眼前的是铺满了纸页和摞起一堆书籍的宽厚桌子，以及正全神贯注翻阅着它们的青年。他一只手撑着头，白色的发丝被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抓紧，天蓝的眼眸流露出焦急，青色的长袍被他披在身上，其中一个衣袖还留在桌上。
“翰医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轻云小心调整了自己的声音使之达到刚好能让对方听到的程度。翰扭过头，只见他瞳孔微微收缩，立即出声询问少女，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小琳疏散你们吗？这里很容易感染的！赶紧走！”
“我是来帮你的。”少年和翰对视，可还没等他继续说出下文，后者便猛地拍桌而起，指着他道：“开玩笑！赶紧离开！你以为这能当儿戏吗？你知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染上病了？”翰的发丝凌乱无比，更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远远地就能让人嗅到他的焦躁。
“翰医生，请不要激动，我是来自银月的一名学生，这次来到这里是接受了一位专门研究医药的学者的委派。”轻云面色平静地说着，“我们需要一些样本来钻研解药，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患者的痛苦持续更长时间。”
“我需要证明。”青年插着腰说：“我可不希望这些东西被有心人利用。”
要让人相信自己是学院中人其实很简单，只要拿出身份牌就可以了……但这位医生做事谨慎，恐怕不会就此妥协。不过……
“虽然不是很想暴露，但这件事有【贤者大人】的意思，他也想让事情快点结束。”
这么说着的轻云，手指轻轻晃动，晶莹的金色荧光从他手中抖落，渐渐形成一个略显黯淡的复杂花纹。即刻间，一股浩瀚的气息如波浪般席卷了整个房间，吹得医生的衣角猎猎作响。
对于中都城的民众来说这种花纹和气息并不陌生，每次【贤者大人】在银月学院的巨大讲坛里论道都能看见。医生的表情在一瞬间从谨慎变换成了恭敬。
“原来如此……贤者大人果然有远见。别人根本不知道这病的可怕。你随我来……唔，你先做一个结界防护吧。”
“早就做好了，我可不希望自己的生命因为小小的失误而丢掉。”
“哈哈哈，要是别人有你这么能干就好了。”
医生干笑着，脸上却尽是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