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在SF签约过的,也有在SF上架过的,也有在别的站签约过的,也有漫画化电影化的;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最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个作者,一边码字,嘴里说道,“老子呀!我要再加更几章出气!”他眼睛却看着我。我出了一惊,遮掩不住;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我的读者赶上前,硬把我拖回家中了。
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脸色,也全同别人一样。进了书房,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某点的作者跑来SF,对我编辑说,他们站里的一个大恶人,不但断更,还水文。
我插了一句嘴,作者和编辑便都看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加更,就未必不会让我加更。
你看那作者“多码上几章”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作者的话,明明是暗号。我看出他文中全是水,书里全是坑。他们的笔,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加更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我鸽王虽然不是恶人,自从水了三四章文开始,可就难说了。
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
我还记得编辑教我做论,无论怎样作者,不给他稿费,他便打上几个圈;原谅太监作者几句,他便说“我不太监,我要更文”。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况且是要加更的时候。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作者们时常加更,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
我点开SF一查,这SF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个网页上都写着“一章两千”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加更”!
书上写着这许多字,编辑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
我也是作者,他们想要让我加更了!
“他们要让我加更,你一个人,原也无法可想;然而又何必去码字。加更的作者,什么事做不出;他们会让我码字,也会让你码字,一个网站里面,也会自多更。但只要转一步,只要立刻改了,也就是各个作者太平。虽然从来如此,我们今天也可以格外要好,说是不能!编辑,我相信你能说,前天某点作者要跳槽,你说过不能。”
当初,他还只是冷笑,随后眼光便凶狠起来,一到说破他们的隐情,那就满脸都变成青色了。大门外立着一群读者,都探头探脑的挨进来。有的是看不出面貌,似乎用布蒙着;有的是仍旧青面獠牙,抿着嘴笑。我认识他们是一伙,都是让我加更的人。可是也晓得他们心思很不一样,一种是以为从来如此,应该催更的;一种是知道不该催更,可是仍然要催更,又怕作者太监,所以听到我的话,越发气愤不过,可是抿着嘴冷笑。
这时候,编辑也忽然显出凶相,高声喝道,
“都出去!断更作者有什么好看!”
这时候,我又懂得一件他们的巧妙了。他们岂但不肯改,而且早已布置;预备下一个断更作者的名目罩上我。将来催更了,不但太平无事,怕还会有人见情。读者说的大家催更了一个断更作者,正是这方法。这是他们的老谱!
主编也气愤愤的直走进来。如何按得住我的口,我偏要对这伙人说“你们可以改了,从真心改起!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催更的读者,活在世上。
“你们要不改,作者就会太监。即使作者开的坑再多,也会给太监完的,同猎人打完狼子一样!——同虫子一样!”
那一伙人,都被主编赶走了。编辑也不知那里去了。主编劝我回屋子里去。屋里面全是黑沉沉的。横梁和椽子都在头上发抖;抖了一会,就大起来,堆在我身上。
万分沉重,动弹不得;他的意思是要我加更。我晓得他的沉重是假的,便挣扎出来,出了一身汗。可是偏要说,
“你们立刻改了,从真心改起!你们要晓得将来是容不得催更得读者的……”
不能想了。
四千年来时时加更的作者,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在别的网站看小说,看到一个作者被催更,网站的主编未必不在我看的小说里,暗暗的给我们看加更的章节。
我未必无意之中,看了那个作者的加更,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加更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没有加更的作者!
没有加过更的作者,或者还有?
救救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