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折影棱镜送达正木敬吾手中时,这其中已经过去整整半年了。
半年时间,先前还有些活气的藤田堂光,眼神中彻底失去了光芒。
奔波于职场的他染上了一身的疲倦和烟酒气,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原本和正木敬吾共事时还算俊朗的容貌,此刻也沧桑了许多。
正木敬吾收好棱镜后,随手拿过胶带,把刚包好的纸包做了个密封,郑重其事地递到藤田堂光手中:“这笔钱你拿着,去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女人。”
纸包的分量沉甸甸的,或许是因为装的太多,那钱币凸出的棱角分外清晰。
“这怎么行,现在领事长您可是身无分文...”
藤田堂光来了劲,他坚决推辞,但正木敬吾却不爱耍生意人之间那套俗套的把戏。只是反手把纸包往藤田堂光身上一扔,扭头就如一阵旋风般跑了出去,尾风大到把藤田堂光油亮的头发都刮起来了。
他完全不像一个被软禁一年多的人...
藤田堂光没有去追,他苦笑着拿起掉在地上的纸包,颤抖着将其放入衣袋中。
他那皱巴巴的眼角,竟泛起几点泪光。
“领事长,我跟你了那么久,此后再难相见啊...”
正木敬吾把棱角揣好,下了楼后直奔办理出院手续的窗口,不给藤田堂光任何追上来的机会。
可双脚刚踏上瓷砖地,贞叶由美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行动。
“正木敬吾先生。”
贞叶由美迈着小步走来,看到正木敬吾如此匆忙的样子,抿嘴一笑,道:“今天是出院的日子啊,您的面容格外的好。”
“是啊,解放了呗。”正木敬吾朗笑着,道:“我正准备去办出院手续,恐怕要对你告声别了。”
贞叶由美微微点头,接着居然深鞠一躬,抬脸以一种圣母般大无私的表情吟道:“正木敬吾先生,感谢您一直以来的配合,作为本院的护士,我十分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认可与配合,我谨代表本院全体工作人员,祝您今后健康幸福,不复归来。”
正木敬吾一时间竟有些感动,他轻轻拍了拍这个尽职尽责的女护士的肩膀,感激地说:“谢谢你的祝福了,我的身体是你照料好的,放心,我会好好珍惜的。”
贞叶由美甜美地笑了,那笑容像一道和煦的阳光,让正木敬吾还未出院,就感受到了自然的气息。
“再见!”
“再见。”
目送正木敬吾离开,贞叶由美继续回到了她神圣的岗位。
接下来,她的工作便是整理正木敬吾住过的病房,兴许要干上好一阵儿吧。
办理完出院手续后的正木敬吾,也是终于迎来了完全的解放。
他跑出了院门,他呼吸着久违的空气——阳光仿佛洞穿了心底,花草的气息变得比记忆中更加香甜。他仿佛能听到有无数的生命在欢快地跃动着,他时而快走,时而疾冲,像个刚放学的孩子。
外边的世界,因为时间的洗礼才让他感到更加美好。
不过当然,正木敬吾也没有彻底沉浸在解放的喜悦中,他就近拐进了一个公园...
四下无人,正木敬吾终于是迫不及待地把折影棱镜从衣服中掏了出来。
这如同火炬般的宝物被高高举起,金色的阳光透过各个镜面被分解出了五彩绚烂的光片,映在脸上显得华丽而又雍容,仿佛古埃及法老王头顶的宝珠,闪耀着璀璨的光辉。
正木敬吾缓缓转动着沉甸甸的折影棱镜,任由那多彩的光芒在脸上扫过。
他觉得自己正沐浴在一种名为神圣的光中,那光选中了他,让他去肩负某种责任。
哪怕这光并不属于他,哪怕他曾经是个混蛋...那些过去的事情,现在早就不重要了!
现在的他,是全新的他,他——已经重生了!
正木敬吾把折影棱镜收好,没有急着去处理那一堆的债务,而选择了直奔家中。
豪华的宅子随着他的破产早已易主,但正木敬吾可不打算因为这些小节耽误自己宏伟的计划。
来到宅子前,那门竟正虚掩着,简直天助我也。
正木敬吾推门踏入,不过也顾及了新主人的面子,他的步伐如踩在棉花上般丝声皆无,竭尽所能保持了宅子内原有的静谧。
老实说,这里的样子和他离开前几乎一样。
但正木敬吾不敢浪费太多时间去欣赏自己的痕迹,轻车熟路的他很快便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找到了位于后院的地下通道入口。
拨开墙上又厚又密的爬墙虎,正木敬吾找到了已经被蜘蛛们盘踞的门把手,上面的锁孔已经生锈了,不过尚且不妨碍钥匙的使用,只不过多扭几下罢了。
...
正木敬吾走过阴湿而又漆黑的通道,手中举着发亮的折影棱镜,胸口阵阵搏动,炽热的心脏宣誓着此刻的执念。
直到他看到那座等待他许久、像尊雕像般立在那里不知多久的、已经积灰了的光粒子聚积器,正木敬吾干涸了十几年的眼角居然一下子泛起了泪花。
是的,他回来拿他的“光”了。
还好在调取真角大古神光棒的光粒子时他多留了个心眼,事先安排了管道,存贮了相当一部分光粒子。
如果数量足够的话,正木敬吾完全可以现场将其压缩入折影棱镜,事实上他也很快就这么做了。
正木敬吾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将折影棱镜插在槽中,双手熟练地放置在操控台上。电流从埋藏于地下的蓄电池中传输到电线,机器渐渐苏醒,一根透明的管道如怪物地长蛇般从顶上的某个窟窿中伸出,把折影棱镜的上槽口和光粒子储罐连接在了一起。
正木敬吾顾不得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他酸涩的眼神死死盯住机器,双手娴熟地游离在按键之中。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淡薄的光粒子逐渐在折影棱镜的顶端凝结成了固体。
终于...那闪耀的钻石形状如尊皇般威严圣武,无形的威严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直流进敞开的心扉中。
正木敬吾发了疯似地上前一把拔出折影棱镜,他连仪器都不关,笑的像个考后得奖的孩子,又冲又撞得跑了出去。
成了成了!他成功提取到迪迦最后的光了!他又可以变成巨人了!
“Yes!!”
然而正在兴头上的正木敬吾显然忘了一件事...
当宅子的女主人被正木敬吾的动静吸引过来时,你能想象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的脸,从孩子般稚嫩的笑容变成社会败犬特有的悲哀那种场景么...
简直是史诗级的表情切换。
这尴尬的场景像一团烈火,烧的正木敬吾脸上火辣辣的疼。
“那个....我不是小偷...我...”
正木敬吾脸红脖子粗,除了把棱镜藏起来这个动作还算流利外,其余操作都像得了癫痫的老头一样。
但是,面前这位穿着裙式校服的女大学生——也就是宅子的新主人,其单纯甚至有点好奇的神情远远辜负了正木敬吾的期待。
秀雅轻灵,明目流盼,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虽不事雕琢,却仍如流云般典雅精致...但是唯独少了那份碰上坏人后该有的尖叫。
“难道是我长得不够坏吗...”正木敬吾在心底暗暗吐槽,被眼前这个小美人好奇宝宝似的打量弄地怪羞涩的。
老实说,刚看到有一个陌生人出现的时候,她确实吓了一跳,不过或许是她太一根筋了吧...她完全没有把正木敬吾当做坏人,甚至以为是新来拜访他的邻居。
“那个,我们可以到屋里说话吗...?”女大学生眨巴着眼睛。
...
两人跪坐在一张低矮的桌子两则,女大学生端来了一个果盘,上面放了一些糕点和茶水,茶叶似乎是正木敬吾原先在院里种的,其香味特别浓密。
女大学生的单纯超乎了正木敬吾的想象,在正木敬吾解释说自己是这个屋子前主人时,对方几乎没有任何怀疑。
甚至...
“原来您就是正木敬吾先生啊!我真的没想到居然会在家里碰见您!!”
是的,正木敬吾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名字已经臭到井底了,没想到说出来竟还可以如此“响亮”。
“是的...因为变身了盗版迪迦,我在医院软禁了一段时间...”
虽然正木敬吾选择了利用自己的“名气”,但也没有回避自己曾经的“光荣事迹”。
但似乎是为了防止对方的追问揭开自己的伤疤,正木敬吾赶紧又说:“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西骑矢代,我现在一个人在东京留学,”女大学生充满憧憬地上下观察着正木敬吾,眼中冒出了星星,双手都不知道该安放在哪里合适了。
“您知道吗?我可是您的忠实粉丝呢!没想到父母买的宅子就是正木敬吾先生的家,我真是太幸运了!”
说着,西骑矢代还感谢起了自己放在神龛里的幸运四叶草。
幸运...
她买的可是一个大恶棍住的房子啊!!
正木敬吾感到愧疚和丢脸,如果这是在一年半前,他可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毕竟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可是日本享誉物理界的新星,是天之骄子,可以说是风光无两了。
只是可惜...唉!
“我又不是什么风光的明星,有什么值得你崇拜的。”正木敬吾喝了口闷茶,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茶的味道,和他以前喝的一样苦涩,甚至更苦涩一些。
西骑矢代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月亮型微笑:“正木敬吾先生您都在说些什么啊!您可是享誉整个日本的天才人物呢!要不是因为您的书,我也不会发现物理学居然这么有趣,也就不会缠着父母让我到日本留学啦~”
“是这样么...呵...”
正木敬吾轻呵一声,眼睛盯在地板,茶杯被他按在桌子上,轻轻转动。
没有把他当作入室的贼,反而把他视为偶像,这算什么逆天开局?
敢情这就是拥抱光明后的世界么...貌似还挺美好的。
但是,正木敬吾也不觉得自己现在一个身无分文的大光棍,还能唬住这个女大学生。
他揉了揉发麻的小腿,撑膝坐起:“抱歉,打扰了你那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我就先行离开了。”
“诶?已经要走了吗?.”西骑矢代慌忙起身,试图拦住正木敬吾:“我还想和您聊聊自己的事呢!能不能先不要这么快就走!”
“这个屋子是我爸妈刚刚买下的,几个月内都不会有人来的,就算您住在这里也完全没关系!”
“住在这里?”正木敬吾本能地想要拒绝,但理智让他停了下来。
现在的他没有地方可以安顿,操办以后的事情更是无从谈起,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绝对是上上之举。
但毕竟人一大老爷们儿呢,正木敬吾这面子上肯定过不去,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既想顾及面子,又想得到便宜。
以至于他在西骑矢代的视角看来,就像个纠结先打游戏还是先写作业的忸怩小男孩。
西骑矢代拽住正木敬吾的手臂,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您应该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住处吧,反正又没有别的什么人知道您住在这里,就留下来陪我把!我一个人很无聊呢~”
“好吧好吧!拗不过你...”
在进行了一番思想挣扎后,正木敬吾终于吐露了真心。
房子本来就是他的,住住能咋?
西骑矢代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地就去给正木敬吾取被子了。
正木敬吾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着,来到了后院。看着一地的落英,他不免心头涌起浪涛,原来世间是真有这般纯白的人...
想来当他变身成盗版迪迦作恶时,也会有不少天真的孩子误把他当作那个英雄吧。
不得不说,时间是最好的洗涤剂,在时间的洗礼中,正木敬吾曾经那颗蒙尘的心被一点点改变了。
正木敬吾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他抬起头,望向逐渐被朝阳煮沸的天空。
黑色的燕子像音符般跃动在缥缈的云浪间,远处的青山重重叠叠,翕动鼻翼便能嗅到大自然吹来的泥土芬芳。
这就是全新的世界啊!
然而...
轰!!!
一阵晴天霹雳般的巨响猝不及防地贯穿了耳膜,大地为之一振,正木敬吾吓的差点跌倒,幸好是扶住了旁边的柱子。
然而当他重新抬起头时,两个令他心底生寒的大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满身岩甲的哥莫拉(Goremoa),和口喷烈焰的哥尔赞(Gorezam)。
两头龙形的怪兽体型大的惊人,它们在郊区仅挪动一步便震得城市颤动不已,无数的树木随着怪兽的前进而纷纷倒下,又大又宽的脚印永远地烙印在了地上。
哥莫拉一个扫尾,一座小山随之崩裂,而那哥尔赞则是全身像覆盖着烧红的熔岩,粗糙的皮肤上不断冒出黑烟,活像一座行走的火山,但凡所行之处,一律化作焦炭。
哥莫拉仰天咆哮一声,一排如鲨鱼般强壮的牙齿迸发出了凶霸之气,只是重重一跺,千米开外的市区便随即响起了地震警报。
哥尔赞憋足一口气喷出一大团烈焰,熊熊燃烧的炙火一扑上树木,便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地泛滥开来。
熊本市的人们在过去的一年半内,已经过惯了没有怪兽的日子,他们或许怎么也想不到,在几秒钟前还悠闲自如的他们,接下里竟会像老鼠一样被吓的四处乱窜。
“怪...怪兽!!”
西骑矢代怀中的被子掉在了地上,那张水灵的俏脸刷的变成了一张白纸。
她躲到了正木敬吾身后,害怕地拽住正木敬吾的手臂,虽然后者也很难在频繁的震动中保持身形。
而那两头怪兽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竟调转方向,朝着这里步步逼近。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