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瘫坐在地上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止不住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一丝丝地剥离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阳光也因此变得朦胧虚幻了。
两只稍小的手放在膝盖上,上面刻满了鲜红的指甲印,圆而薄的指甲片下,还夹带着干掉的血迹,触目惊心。
被泪水浸湿的罗裙贴在腿部和腹部上,成深色和肉色的一片,惹人哀怜。
赤羽朱雀尽管想忍住,可她又实在忍不住,所以哭得很难受,几乎是捂着一嘴一声一声从肺部挤出来的。
诸星凌就坐在她的对面,想开口,嘴却被别人缝住了似的,只能不断地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来表明自己无关的态度。赛罗已经离开了,他没有追上去,因为这个女人一直在哭,哭个不停。毕竟是他弄哭的,如果撒手不管,那还算什么男人。
可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他可不会安慰人。
诸星凌不是傻子,她听得出这个女人的意思。她不就是想用他来充当那个凌嘛,以此来麻醉自己,这女人啊,空虚久了是会疯的,看来这话不假。
可他真的不是凌啊,抛开别的不说,光是活那么久,作为人类的他可能做到吗?
至于金鹰翎,那完全是巧合吧。况且金鹰翎也是他从森崎狮鹰手底下抢来的,和什么凌八杆子扯不到一块儿。
就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诸星凌决定开口。
“哭够了没有?我劝别哭了,手疼我去给你买药还不行?先说好了你付账...”
诸星凌只是不想毁了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仅此而已。
良久后,赤羽朱雀哭干了眼泪似,用力抹去悲容,红红的眼圈内却还是两只满是绝望的眼睛,她嗫嚅着:“我知道你可能真的不是凌,可是…就不能留下来吗?哪怕几天也好…我也知道我很自私,很贪婪…但你已经闯入了我的生活…我本来要逼自己忘掉凌的…”
她的话,那么失落,仿佛把听者推入冰窟窿之中,寒冷刺骨。
“…”
诸星凌冷眼看向赤羽朱雀,沉住气,一向机敏的他却没想好该如何脱身。他不会去当那个人的替代品!女人,是战士最沉重的累赘!!
“你会等到那个人的,但那绝不是我。”诸星凌如铁血一般完全不吃赤羽朱雀的苦苦挽留,起身便走,扭头就要作势推门。赤羽朱雀跪坐在地上,如奴隶般仰视着高大的身影,说不尽的心灰意冷。
一天内,她经历了极乐与极痛,尽管从第一面她就知道这个人有可能真的不是凌,可是她…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诸星凌回过头,醺黄的最后一抹残阳洒落在蜷缩的赤羽朱雀的身上,笼罩住她柔若无骨、轻若羽绒的身子,那具玻璃的艺术品下一秒就有可能破碎开给他看。
一千五百年来一直自力更生、自食其力,终于创下一番名声的她,此刻仿佛回到了一千五百年前,那被统治者抓去,无情的蹂躏的时光…
那个时候她都挺过来了,可如今呢。
她闭上哭的疲酸到不想再哭的眼睛,带着悔恨和不甘,像彻底放弃希望的流浪猫卧在地上,了无神殿族的礼节。双腿并拢,她的两双手平摊着,因为好痛好痛,可是她的心更痛。
不知为何,从这个女人身上,诸星凌竟看到了专属于神殿族的,生命即将燃烧殆尽的辉光。他惊呆了,因为身上的金鹰翎在催促他,但又没有告诉他该做些什么。
赤羽朱雀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副皮囊,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
“你…好歹振作一点,别这样…”
诸星凌突然慌了。
他在内心挣扎了一秒钟后,快步来到赤羽朱雀身前。
他上前想扶起赤羽朱雀,可这个女人如进入了某种境地,完全听不到他说的话。
“喂—!—”
诸星凌摇动着赤羽朱雀的身体。
金鹰翎拼了命闪烁着,借助金鹰翎所生长的右眼,向大脑传递着极其危险的信号。
诸星凌蹲下身,颤巍巍地把手放在赤羽朱雀的鼻前…
“不是吧…”
刺痛的右眼,让他半张脸几乎麻掉。闪个不停的金鹰翎,似乎在斥责他的作为。诸星凌的的确确慌了。他明明不是个对生命倍加怜悯的人,可他却又不能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奇女子香消玉殒、抱恨黄泉。他揽住赤羽朱雀的腰肢,笨拙地将她抱在怀中,急中生智道:“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凌啊!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回来吗!我现在回来了!你快看看我啊!!”
“凌…?”
赤羽朱雀苍白的脸上奇迹般回来一丝红润,额前垂下的发丝下,透出一对费力睁开的、凝聚着红宝石似鸽血红的眼睛,这是神殿族独有的生命体征最后的倔强。她抬起一根无力的手指,却触摸不到他。诸星凌忙握住赤羽朱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这手又小又软。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没想到三生有幸,竟玷污了如此细腻的肌肤...
凉,好凉,那凉意冷到诸星凌心窝子里去了,这个女人在刚刚的几秒内,体温竟骤降了好几度,属实可怕。
“真的是你吗?凌…”
“是…我是凌,你忘了我们以前在这里生活…”诸星凌努力回想着赤羽朱雀先前所说的故事:“我们在地牢里相遇,我为了你,一个人去了阿尔法门,杀的昏天黑地…”
“我不信。”
诸星凌心底咯噔一声。
明明快不行了,她居然还一副小女人傲娇的模样。
“除非你吻我一下….我记得凌的吻…”
堂而皇之的提出这种无礼要求,简直毫无廉耻,她难道不知道随随便便向男人索吻的女人,是不贞洁的女人吗!?
“你…”
诸星凌老脸一红,可注意到赤羽朱雀故意般又增惨白的脸色,他别无他法。
他是个自由主义者,如今竟要受一个小女人的摆布。
“吻哪儿?脸吗?”
其实,在此之前,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更别说更进一步的了。
赤羽朱雀抿紧的粉唇,被她伸出来的湿湿的舌头点了一下,一对荡漾的秋波害羞地偷瞄过来,以暗示诸星凌。
“…”
脸更红了。
“喂喂!别得寸进尺啊!这可不是言情小说啊…”
见诸星凌迟迟没有动作,赤羽朱雀再度绝望地闭上眼睛,脖子一歪,就要去世,金鹰翎更加用力攻击诸星凌的感痛神经,它们俩像是一伙儿的,逼诸星凌干出那种风流事。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啊啊啊…好了,我知道了!!”
诸星凌眼一闭,牙一咬,低低地垂下头,可做不到。
“还是不行...可恶!其实不用非得...”
诸星凌在睁开眼的瞬间,感觉有股淡淡的甜意侵入了嘴中,他还没反应过来...
“嗯唔...!!!”
朦胧间,一副温热的身体把他的理智彻底攻陷了,转即,他竟反被压在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底下。
“天哪!!这这这...这些都是什么啊!好恶心~~”
邪恶迪迦悬浮在高空中,头顶是黑压压的...他第一眼还以为是成百上千的虫子堆积在一起,幸好不是,不然他会发疯的。
“赛罗兄不会被吃了吧,怎么到处都没看见他。”
邪恶迪迦尽量避开那些黑色毒菌,四处寻找着赛罗的踪迹,可无论他如何呼喊,赛罗就是不在。
“不会真的遭遇不测了...”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让邪恶迪迦陷入了无尽的惶恐,他不敢再有所停留,决定马上去找格里芬商议。
也正好是这时,从那铺天盖日的黑色毒菌中,悠悠传出了低沉的声音,回荡不止。
“小姑娘,既然来了,何必再走呢。”
西骑矢代心底咯噔一声,无形中好像有一道具有极强穿透能力的目光照在了她本人的身上,那种感觉就像是光天化日下没穿衣服一样,被暴露的一览无余。
“谁?是谁!快出来!!”
邪恶迪迦做好战斗准备,并警惕地环顾四周。
头顶的黑色毒菌开始旋转,并形成一道潮旋似的涡轮,从那龙卷中,一个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人,犹如至尊的邪神降临在邪恶迪迦的正前方。他通体就像喷了一层高密度的黑色油漆,除了猩红的双眼外,全身上下尽缠满了黑色火蛇。他的火焰不同于梦比优斯前辈圣洁的红莲火,有种吸饱了剧毒的感觉。
“你...”
邪恶迪迦忙倒退数米,猜到了八九分此人的身份。
“你你你你...你就是和弗瑞兹一伙的博恩吧!”
“呵!那家伙我可从来没当成过是一伙的。”博恩摆明了自己的藐视,指尖弹起一团铁球般浓厚的黑色浆液,其实那是颜色过深的火焰...这家伙浑身写满了诡异二字。
“我不想说那么多废话,赛罗逃了,你就永远留在这儿吧。”
话罢,只见一阵气浪,整片黑色的天空以博恩为中心开始震荡,片刻后,从毒菌群中滴落下一条条液态状的黑色火焰,那浓稠的程度叫人恶心!!博恩单手一撑,聚集起那些温度高到烫的空间都有些吃不住的火焰,毫不用力地推出去,火球直直飞向邪恶迪迦。
“再见。”
邪恶迪迦虽然还是个新手,但还没傻站着挨打到的程度,莱伊光剑被双指拉长,邪恶迪迦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甩剑向黑色火球。
刺啦——!——
“什么!!”
邪恶迪迦甩了甩手,被烫成泡影的莱伊光剑淹没在了黑火之中,他来不及感叹,转身便跑。
“我说了,永远留下。”
博恩淡淡地抱起双臂,抬脚像踢足球那样踢出一枚小型火球,小型火球撞碎了先前的火团,速度暴增数倍。
火球的飞行速度在短短几秒内就超过了邪恶迪迦,他虽然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东西跟过来,但尚不够老道的战斗经验还是让他吃了一亏。当他被巨大的冲劲震的暴射出去几百米后,那渗透骨髓的灼痛感也伴随而来,那痛楚,就像是几万条虫子在啃食你的每一个细胞...
“嘶——”
正面被揍一拳他都可以忍一忍,可西骑矢代偏偏就是忍不了这种蚀骨的痛楚,因为它不是从肉体方面来击溃一个人,而是从意志,简直毫无人道。
邪恶迪迦就好像一架纸飞机,被投掷了出去,地面的景色旋即从陆地变成了海洋。
紧接着,又是一枚火球。
砰——!——
“可恶!!怎么会这么快...”
邪恶迪迦强忍着背后的烧伤,那里的光粒子已经暴泄了,他别无他法,准备切换暴走形态和火球硬拼一波。
“暴走吧!呃啊——!”
轰——!——
黑色尚未覆盖全身,火球便已直直砸在了邪恶迪迦的胸口上,其迅猛的程度竟直接撞出了一小段真空柱。怎么也没想到在变身期间也会被打的邪恶迪迦被强行中断了变身,刹那间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了胸口,邪恶迪迦不可置信,空张着嘴,那一秒钟他连思考都被掐断了。
他倒飞着撞进了早已布置好的黑色毒菌群中,蜂拥而上的黑色火蛇们将他团团包围,迫不及待啃食着他的身体,汲取着生命的能量。
西骑矢代头一次这么对自己说——“这次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