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张府上出现了非常诡异的现象。
一个道貌岸然、眉心一点红的黄袍道人最近很是不要脸,天天笑呵呵地拿着一根冰糖葫芦追着叶无尘小小姐跑。
叶无尘小小姐呢,张嘴吃掉人家的冰糖葫芦,转身就黏着张久生要抱抱。
张久生呢,拿着一把无名剑,非得让那黄袍道人看看他练剑的资质。
黄袍道人白了张久生一眼,又转生去给天仙般的苏紫槐做思想工作。
张府很是热闹,但人物关系也很是复杂。
张久生想让李春秋教他剑,但是李春秋说他资质不够,坚决不教。
李春秋想让苏紫槐学剑,苏紫槐表示自己真没有资质,总是推脱。
换了个容易骗的叶无尘吧,这丫头倒是把自己买的东西照单全收,但是翻脸就不认人。
而且这羞答答的丫头对那满手血腥味的张羽的态度,竟然比自己这么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还亲。
被困了三十年的李春秋到底是人精,他知道只要时间到了,叶无尘小丫头也好、天生剑心的苏紫槐也好,总归会乖乖叫自己一声师傅,所以他不急。
每天骚扰完叶无尘和苏紫槐后,闲得无聊的李春秋就一个人背着手在张家到处瞎转悠。
张家很大,虽然下人不知道这个黄袍道士是谁,但是也知道他是张羽尊贵的客人,多数时候他老人家想去哪自然就能去哪。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闷得慌,抬脚就要往摘星楼的八层走去。
下人一惊,连忙告知这位大爷摘星楼何等凶险,万万不可前去。
李春秋自然是点点头,等下人走后,抬脚迈步向八层。
那一日,秋剑出。
绵延无尽的云海被一往无前的肃杀之气破开,把不少明处暗处的高手的震惊目光给吸引过去。
拿着酒壶上楼的李春秋,一炷香后,摸着胡子施施然下楼。
身旁的秋剑却仍剑鸣不止。
在九楼和墨玄喝着茶的张羽心中暗赞这半步剑神果然名不虚传,如今修为还没有恢复到巅峰的十分之一便能在八楼全身而退,如果重回巅峰起码也能坐上十二楼的正席。
“李春秋的名气不是捡来的。”
坐在张羽对面的墨玄不知道在纸上写着什么,随口搭话道。
“如果没有两下子,怎么会不出手就吓得那宋王给他和久生备好车马送出王宫。”
“那墨先生你说这李春秋什么时候会收久生为徒?”
“……”
墨玄写字的手微微一顿,摇摇头道。
“难。”
“先生何出此言?”
“久生是断剑命。”
墨玄沾了点墨,继续头也不抬地写着东西。
“天底下留名青史的人多半分两种。一种像孔仲尼般明知不可而为之,这种人出生,是为逆天改命而来。他们守气节、死社稷,心怀黎明苍生,天地也要敬三分。”
“那还有一种呢?”
“还有一种就是李春秋这般顺天而生的天之骄子,他们跟着大势流,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治世为能臣,乱世为枭雄,他们顺了天意,天意自然也得顺着他们。”
“先生的意思是说,李春秋不收久生为徒,不是因为久生资质不够,而是就是因为他觉得是上天不让久生执剑?”
“对。”
“……可惜了。”
“确实可惜。”
墨玄点点头。
“只是不练剑也可,李春秋会有其它方法的。”
“这还能有什么方法?”
“把这封信寄出去就知道了。”
墨玄笔一收,将纸轻轻弄干,然后把它塞进了信封里。
“信寄出去之后,半个月后我的一个朋友就会来张府。”
“谁?”
“皇甫密。”
“皇什么?”
“……”
墨玄不再搭理张羽,转身往楼上走去。
也许是习惯了墨玄这种冷淡的态度,张羽不恼,只是将信拿起,看了一眼就放入了自己的怀里。
“你不必多派人去守第八层了。”
一句淡淡的话从楼梯转角处传出。
“在实力恢复之前,李春秋不会再来。”
“……”
张羽点点头,转身往摘星楼楼下看去。
张家的下人宛如一只只大蚂蚁般走来走去。
偌大的张家就像一个蚁窝,被有条不紊地经营着,同时也不徐不慢地给那些蚂蚁提供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这蚁窝被人一脚踩下来,这些蚂蚁就会四散而逃。
张羽眼光稍微一移,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一个院子里的张久生,眼光也跟着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他最宠爱、但也是最对他不起的小儿子。
张久生的手里依然是普通至极的剑。
人不动,随后出剑。
剑快到把空中飘落的叶切开。
境界低的人根本就看不清他是如何出的剑。
没有内丹,就自创出以快胜强、跨一个大境界杀人的剑式,这种人无论放在哪个门派都会是重点栽培的天才。
可惜了,没有内丹。
没有内丹,再快的剑在高人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玩泥巴一般引人发笑罢了。
张羽有些内疚地神色一暗,转身往楼下走去。
练完剑的张久生似有所感,往天空望去,那里被李春秋劈开的火红云海中,有一条通红的大道。
他有些羡慕。
不是羡慕李春秋的剑法,他是在羡慕空中的云。
云无论被劈开成什么样,最终还是能重新聚到一起。
他其实是想等这次回来,就向林老三学剑的,但是林老三人却没了。
他住的小院子里,几颗低矮的枣树却还在。
“……春来!”
“呼——”
只有微凉的风回应了张久生。
叹气一声,张久生把剑收起,转身而走。
一颗红枣掉下,嵌在了湿软的泥土里。
李春秋摁住了鞘中忽然摇摇欲出的春剑,再也没有上过八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