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大厅炸开了锅。
已经有人敏锐地意识到,今天发生的事绝对会传出江湖,落尽江湖人口舌。
深红棺材仍然躺在大厅,张羽挥了挥手,让人带下去。
他毫不怀疑掀开棺材盖,里面就会有三百个人头盯着上方。那名将公孙喜的尸体,也会死不瞑目地瞪着自己。
在打仗方面,白起一向是个疯子。
这次魏韩联军入秦边,秦国派白起初试手,前两天已经有密信传来秦国边境的护城河被尸体堵死不流,泛红的尸水已经三天不散,无数苍蝇飞舞其上,令人作呕。
白起仍然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张婉儿不看范德兴下棋,也不听赵括和王合论兵道,只是将腿翘起在发呆。
只是她不关心这两事,却有别人关心。
如今范德兴和胡青的棋局已被人围住,双方只下到十六手,黑白双棋就开始咬死在了一起,隐隐似有龙吟虎啸,有人知道这两年轻人今晚下的这局棋要入棋谱了。
另一边,赵括和王合正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有一地图,赵括口若悬河,指点江山,王合低头思索,偶尔才点头说是。
众人对那闷葫芦般的王合自然没兴趣,纷纷跑去看范德兴和胡青下棋。
棋下到第二十三首,胡青忽然一笑,开口道。
“范兄,我俩如此下棋,委实没有意思。”
“那你想如何?”
“我们来点彩头如何?”
胡青从怀里摸出一本古旧发黄的书。
“我这有本《增广贤文》,江湖孤本,如果你赢了我,拿去如何?”
宾客哗然,有人一皱眉,已经猜到胡青的身份。
秦国胡家大公子,稷下学宫天枢榜探花胡青!
稷下学宫的天枢榜可不比那江湖人胡编乱造、骗骗苏紫槐这些小国公主的人才榜,天枢榜从来都只有稷下一家,绝无分店。
稷下学宫不比西河那般散漫,每年年底,都会对稷下学子进行一番考核,考核出来的成绩,便排一张天枢榜。能在天枢榜上排上名号,一任县令做得,倘若排到了前十,便七国可去,君王莫留!
只是这天枢榜探花在白起口中也只是“无大才,但可用“六子,那白良造认定的大才得有多大多高?
“可以。”
另一旁,被称为圣手的范德兴点点头。
“我出一本《登真隐诀》“
场面开始沸腾。
不必说无论是《增广贤文》还是《登真隐诀》都是普通江湖人可望不可即的道书,单是这赌博性的下棋,就足以让他们兴奋起来。
一旁无多少人问津的赵括撇撇嘴,看向王合说道。
“我们也来点彩头如何?“
“啊。”
低头不语的王合难为地咬咬嘴唇,手往破旧的衣服上摸了半天,摸出了两块铜板。
“……我只有这个。”
“……“
那边场面火爆,张羽这边却异常冷清。
他和白起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他们讲的不是沙场事,不是用兵道,却是老人家最爱聊的一些旧事和养生之道。
什么以前啃两只鸭还不够,现在看到油就想吐啊……
什么枸杞要泡在龙泉茶里,灵隐寺方丈喝了都说行……
什么在魏国遇到一个蛮漂亮的女人,后来屠城的时候看到她的人头觉得好可惜啊……等等等等。
这些油腻的中年男人问题,把张婉儿听得直打瞌睡。
她现在有点想去找张久生, 但是又觉得直接走掉不太好。
月光微移,低头照阁楼。
不远处,一身虫声忽然传入纱窗。
站在大厅门口的刘度往张府门口看去,此时已经算夜,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啪!“
一声重重的下棋声响起。
张婉儿睁开眼睛。
张羽看了她一眼。
张婉儿摇摇头,说范德兴输了,然后又闭目眼神。
张羽点头,继续和白起聊天。
半柱香后
“哈哈哈,范公子,承让承让。”
“还、还还没输呢!”
范德兴额头冒汗,语气变得着急。
他怎么也想不懂,自己引以为傲的围棋怎么会输……应该有翻盘的可能才对。
但是乍眼看去,又瞧不出一丝翻盘的可能,确实已经是死局。
胡青还比他的用时少,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胡青棋艺,确实在他之上。
“范公子,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你!“
范德兴一急,手中棋子却滑落,砸得棋盘通响。
“哈哈哈!”
胡青肆无忌惮地笑了,宾客中有些和范家关系不好的人,也在暗暗发笑。
“……“
范德兴咬咬牙,看了自己面无表情的父亲一眼,良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输……“
“北国蛮子夏定庵到——“
忽然,刘度一声喊叫,把看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赠张将军两——“
忽然,刘度不说话了。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但很快,仍然高喊一声。
“赠张将军两袖北国蛮风!”
宾客愕然。
张羽放下酒杯。
白起放下酒杯。
随后有狂风如黄河决堤般涌入,灯笼忽明忽暗,范德兴和胡青放在桌上的赌书狂翻几页后直接被掀飞。
有一腰间挂书男子踱步而入。
张羽两袖鼓胀,烈烈作响。
白起点头,说声大才。
张婉儿开眼。
风止。
手向前伸。
两卷赌书轻飘飘地落入掌心,摇头说声。
“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