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忽明忽暗的大厅,有一腰间挂书男子踱步而入。
莫名吹入大厅的狂风,让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想要看清这个自称“北方蛮子”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而夏定庵却没有看向众人。
他先略过张羽,看见张婉儿的眼睛亮了起来。
“中秋节好哇,婉儿同窗。”
“中秋节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呕。”
“……”
仅凭这三言两语,一旁的张羽马上就明白了这年轻人怕也是女儿的石榴裙下鬼。咳嗽一声后,他佯做面色不善地看着夏定庵。
“这位后生,你叫夏定庵是吧?”
“啊,我是,张将军中秋节好。”
“好好好……”
张羽点点头,对着夏定庵忽然慈祥一笑。
夏定庵愣了愣,回以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来人,把这蛮子给我拖下去喂狗。”
“是!”
“诶?!”
夏定庵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大汉就瞬间上前将他摁倒。
“张将军、张将军……”
“刘度。”
“在。”
“我问你,这私闯张宅,后果如何啊?”
“回老爷,这就得看按哪里的规矩了。”
“哦?”
张羽先是挑挑眉,喝了口茶,眼神偷偷地往张婉儿那里看。
可惜张婉儿天生冷口冷面,就算是他这个做爹的,也着实没能从自己女儿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如果我按赵国的规矩呢?”
“按赵国规矩,私闯民宅,当罚银三十。”
“如果我按这新城的规矩呢?”
“新城是老爷封邑,照老爷定的规矩,可流放边境。”
“呵,流放边境……”
张羽眼睛眯了眯,嘴上仍带有笑意,但是下一刻,忽然眼睛瞪圆,猛地一拍桌子。
“砰!”
“那如果我要按这张家的规矩呢?”
“按照张家规矩,私闯外门未遂,膑双足,头刺青为戒;私闯内门,则废修为、剜双眼;私入偏殿,赐死,依法斩;若是入了这主厅……”
“入了主厅又该如何?”
“查族谱、诛三族、血脉不留!”
“……”
张羽和刘度一唱一和、毫不停留的一连串话,显然把那些宾客都给吓到了,一时之间,本来还有些喧哗的大厅瞬间沉默了下来。
张婉儿仍旧单手撑脸。
张久生贱笑一声,从夏定庵身后走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张婉儿旁边第三把沉香梨木上,目不斜视,器宇轩昂。
张婉儿顺势就把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同时觉得有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张久生瞬间化身奸佞小人模样,讨好地给自己姐姐按摩起来。
被按倒在地上的夏定庵倒是不怎么说话,头歪着,眼神怔怔地看着正在下棋的胡青。
胡青愣了愣,以为夏定庵是在向自己求救,当即和白起交换了一下眼神。
白起微微点头,胡青了然,眼睛一转,向张羽拱拱手道。
“新建伯。”
“嗯?”
“我有一问题想要请教。”
“说。”
“我胡青自幼听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是却一直想不明白,这天下,到底是国法大,还是家规重。”
“呵,自然是国法重。”
“那既然是国法重,私闯民宅,按赵国法律,不过是罚银三十罢了,新建伯你却动用私刑,杀这年轻人,却是为何?”
胡青眼睛微微一眯,嘴上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新建伯莫不成还觉得这张家家法,要比赵国国法还重?”
“……”
宾客中有人偷偷倒吸了一口气。
这胡青问的问题属实有些歹毒,众人皆知,这张羽和当今赵王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就差把脸皮给撕破了。
胡青这一问,若是张羽回答强硬,落在赵王耳中,怕是心中又添一抹杀机。但若是服软,今天这面子可就丢了。无论怎么答,都绝对落不了好。
胡青这一子,下得和他在棋盘上的子一样,致命、干脆、却是让范德兴都解不开的死局。
众人都望着张羽,看他要如何答。
“阿弟。”
张婉儿慵懒而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大厅响起。
“嗯?”
“去扇这人两巴掌。”
“是。”
张久生嘿嘿一笑,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像是市面上最为斯文人不齿的地痞无赖般撸起了金边锦绸袖子。
“你要干什么?”
胡青瞪大眼睛,看着向他一步步走来的张久生。
“我?”
张久生在胡青面前站定,微微一笑。
“我来送你两巴掌。”
“你敢?!”
“我有何不敢?!”
张久生脸色一变,一巴掌用力,就要往胡青脸上招呼过去。
一旁论道的赵合变了脸色,急忙出手遇救,但是手立刻被一个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者抓住,难进分寸。
几个秦国同道下意识出手相救,却被几个张家护院围住。
白起欲出手。
“白良造……”
张羽嘴角微微上扬,往白起手里塞了杯酒,然后轻声笑道。
“来了张家,不出点血,有点过分了吧?”
白起眼神一凝,却将内力徐徐散去。
张久生的巴掌仍要往胡青左脸上招呼过去!
胡青一闭眼,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住左脸。
“啪!”
清脆的声音在大厅响起,五个手指清晰印在右边洁净的脸上,一瞬间就肿了起来。
胡青又惊又恼。
“你!”
“啪!”
刚想说话,结果左脸马上又挨了一巴掌,胡青整个人险些被力道抽翻,嘴上一甜,却吐出了一颗牙齿。
“你敢打我?!!”
“呵,我为何不敢打你。”
“贼杀才!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胡青头上青筋暴突,单手成掌,要往毫无修为的张久生身上拍去。
但是张久生不动,胡青就被一个壮汉抓住,手掌离张久生只有一寸,却连张久生的毫毛都碰不到。
“我管你爹是谁。”
张久生吊儿郎当地贱贱一笑。
“国有国法,家有家法,在赵国,你就得按照赵国的法行事……姐。”
“嗯?”
“按大赵国法,如果打了别人一巴掌,要如何啊?”
“不伤性命、不动根骨,罚银十两。”
“哈哈,这么便宜啊?”
张久生哈哈一笑,像是最没品的纨绔子弟般从胸前掏出一沓寻常人家十辈子都赚不来的银票,塞进了胡青的胸口里。
“给你。”
“你!”
“从今天开始,你还欠我三千多巴掌。”
“张久生你个废物!”
虽然身体受了限制,但是受了奇耻大辱气昏头的的胡青嘴巴却喷出了毒液。
“没有张家,你就是一条妓女都嫌脏的狗,老子回去之后,一定要……”
“第一百零八手,相思断。”
“……?
胡青停止了谩骂,愣了愣,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夏定庵并没有看向他们,眼睛看着已经是死局的棋盘,仍旧轻说一声。
“第一百零八手,相思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