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一片安静,张羽身后四名侍卫,手已摸刀。
他们在等。
只要张羽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削去夏定庵的脚筋,将他囚于张家笼中,成为赵国对阵的筹码。
他们在看着张羽。
而张羽则和夏定庵对视着,手指头轻敲桌面,旁边全是皱纹的眼睛轻轻眯了眯,嘴巴刚要张开。
“呼——”
秋风忽然闯入大厅,
“我和你手谈一局。”
与此同时,一声如清泉般的声音也从张羽旁边发出。
张羽敲桌的手指头停下了,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站起,嘴角却微微上扬。
张婉儿站起,往棋桌走去。
身材不高,前不凸后不翘,虽说家已富可敌国,但头上佩的却是寻常青木发簪,手上戴的是普通红绳,脚上履的是无花棉鞋,身上穿的不过是一届书生青衫。
比起她哥哥张梁一年四季铠甲不离身、她弟弟张久生全身金丝银边、恨不得把有钱两字纹在自己身上,张婉儿在衣品上实在是张家一家人中最正常的了。
但是却没人敢小瞧了这位张家二小姐。
不是因为她是张家二小姐,而是因为她是张婉儿!是西河学宫老祖宗指名道姓、亲身出西河求凤,才终于让她过西河的张婉儿!
何况先不论人品才华,就单论骨相颜貌,张婉儿也是入了说书人女红榜的人。
是的,就是这么一个身长最多五尺,前不凸后不翘,不贴花黄,一天到晚摆手说自己慵整云鬟懒画眉的女人,却艳压群芳,入了说书人的女红榜。
没办法,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
那精致得像娃娃的脸庞、含着一汪慵懒秋水的眼眸,纵使是从不上胭脂水粉,显然也不是普通女子可比。
众人看着张婉儿向夏定庵走去,其中并不乏一两道独属年轻人呢的炽热目光,但是张婉儿无视了,她只是径直地走到夏定庵对面,胡青愣了愣,还是干脆地将位置让了出来。
他胡青服的天下读书人不多,张婉儿这种妖孽,算半个。
张婉儿不客气地坐定,和夏定庵对视了一眼,夏定庵刚要说话——
“手谈。”
“……”
“叩叩叩”
张婉儿只是熟稔地敲了三下棋盘,便有张家下人将两人中间的棋盘撤走,重新上了一新棋盘,随后将两棋盒放上,开盖,竟有清淡木材香溢出
“婉儿我……”
“这次我执黑。”
张婉儿面无表情,将黑棋棋盒拿走。
“唉……“
夏定庵叹气一声,点头,将白棋棋盒放于身旁。
“我明白了。”
“啪。”
张婉儿毫不客气地下手,棋子震响了棋盘。
“嘶——”
仅第一手,就让近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眼中尽是迷惑和不解。
黑棋第一手,天元。
所谓天元位,就是棋盘最中间的点,除非对围棋一窍不通,否则根本就没有人会下这么一手臭棋!
第一手即是天元 ,这要传出去,怕是连三岁小孩都会耻笑,说这张婉儿不懂棋还下棋,要丢尽西河学宫的脸。
但是骚动仅仅是维持了一小会儿,夏定庵仅仅是愣了一下,然后他的下一手棋,也让众人不解起来。
夏定庵将第一手棋,下在了最边界的位置。
乱来,简直就是乱来!
这一手棋,比起天元位置,更显得可笑和荒谬,这两人到底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然而张婉儿却没理会众人的眼光。
依旧自顾自地下着棋。
“啪。”
“啪。”
“啪。”
“啪。”
两人几手棋下得迅速且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就像是两个小孩在自顾自地玩棋一样,张婉儿东下一个西下一个,但是总体却不离天元位。夏定庵也东来一手,西来一手,但是棋子不离边界五步。
完全让人看不懂,宾客中已经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有甚者开始在心底怀疑,这夏定庵和张婉儿是不是想要众人面前沽名钓誉一番?
“啪。”
张婉儿又下了一手棋,这是第六手,下在了棋盘的西边。
西秦白起的眼神忽然微微一缩,他忽然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在干什么了。
夏定庵笑了笑,眼中一丝苦涩闪过,却将棋下在了棋盘的北边。
只是这次他的棋再也没有沾着边界了,只离天元七步,像是要和张婉儿的黑棋交锋。
张婉儿面无表情,执黑子,准备下手——
“报——“
大厅门口,忽然又传来了刘度的声音。
这一声让今晚已经受够惊喜的的宾客纷纷皱起了眉。
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来?
宴会都会结束的时候才赶来,这人莫不是又来找茬的?堂堂张家,自己想进还得想尽办法,什么时候让这群魑魅魍魉有了一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错觉?
不过心中埋汰归埋汰,众人还是往门口看去。
门口烛光忽明忽暗,人影将入。
刘度面无表情,报着来人身份。
“地半仙邹衍弟子、说书人肖易笙到——代师傅前来,送张将军半卦。”
张羽扯了扯嘴角,脸上不知是喜是怨,往门口看去。
门口有一青衫女子、腰挂抚尺,手执执扇,匆匆而入。
虽说已见过的美女子已太多,但是肖易笙进来的时候,还是让张久生惊了一下。
面如冠玉、肤如凝脂、樱桃小嘴,却女生男相,这肖易笙——
“张将军中秋好。”
肖易笙整了整衣上的风尘,先向张羽打了招呼。
“路上出事,耽搁了半程,望将军莫怪。”
“呵呵……不怪、不怪。”
张羽摆摆手,心里却开始盘算着以后怎么坑那邹衍一笔。
“谢将军。”
肖易笙中规中矩地鞠了一躬,抬头,眼神却凌厉无比地看着大厅门口,喝了一声。
“张少爷!”
“……”
一声喝让正准备蹑手蹑脚逃走的张久生身子僵了僵,无奈地往回看,同时嘴里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哈,拱手热情上前。
“肖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
肖易笙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有小虎牙的牙齿却咬了咬。
“张少爷你这么急着走,难道不想听我一曲评书吗?”
“不必了,不必了,隔壁家着火,我赶着去救火……”
“砰!”
抚尺出手,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吓得张羽和白起的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
“要走可以。”
肖易笙嫣然一笑。
“不知张少爷欠我的三卦债,打算什么时候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