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蕊丝虽然还在昏迷,但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伯伦奈斯中心医院的医生告诉安东尼斯,这只是普通的风寒,但由于格蕊丝水土不服加上连日劳累所以症状看起来比较严重。普通医药就能治疗,休息几天就好了。
“欧兰,你看看人家安东尼斯把这事处理的多好。遇到有人发高烧,第一反应理应是赶紧送医院啊,你自己在那里用什么奇怪的偏方给格蕊丝降温,这不是害人么。”在格蕊丝的病房外,莎尔娜严肃的对欧兰说道。
“这不能怪我啊,我小时候发烧,我妈从来不送我去医院,都是用这种偏方来对付,然而每次都有效……所以……”欧兰颇有些委屈的说道。
“对你有效不代表对所有人都有效啊,要不是安东尼斯正好回来了,你很可能就害死格蕊丝了。”莎尔娜丝毫没有放松语气。
“欧兰的偏方还是起了一点作用啊,而且我自己也做得不好,没有早点去看看格蕊丝的情况。”安东尼斯在帮沮丧尴尬的欧兰打圆场。
“啧啧,你看,欧兰,你年龄可是比安东尼斯大了十岁,但怎么感觉反倒是他比你大十岁呢?”莎尔娜还是不准备放过欧兰。
“呃……我……那你叫我怎么办嘛,我就这样了。”欧兰继续苦着脸。
“我从小历经磨难长大的,自然要显得老成一些;而欧兰这样在正常的富足环境下长大的人,不到一定年龄都像个小孩。”安东尼斯还在替欧兰解围。
虽然对欧兰和格蕊丝可能发展的关系安东尼斯觉得非常的揪心,但考虑到欧兰在整个团队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安东尼斯不希望欧兰因为某些事情而颓然下去。
“我……我小的时候家里也很困难的,气氛也不算正常,不过……唉,算了,我的确是很多生活经验非常的不足,这次格蕊丝醒了以后我给她道歉好了。”欧兰看上去是真的很内疚。
“那我也要道歉啊,我跑到不知道哪去了,说不定格蕊丝刚觉得不对头的时候还来找过我呢,结果我不在。好了,欧兰,打起精神来,格蕊丝又没出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下不就好了么。”安东尼斯说完拍了拍欧兰的肩膀。
欧兰默默的点了点头。
“哈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俩是好朋友呢,但其实你俩是……嘿嘿……算了我就不乱说了,你俩的确应该是好朋友。好啦好啦,欧兰,我也给你道个歉,刚才对你态度差了点,我那是急坏了。”莎尔娜说完就给了欧兰一个热情的拥抱。
格蕊丝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当天下午就醒过来了,而到了晚上就完全不发烧了。
医生嘱咐了接下来几天该如何养护身体之后,格蕊丝就在安东尼斯、欧兰和莎尔娜的陪同下坐马车回到了住处。
一路上,格蕊丝因为虚弱所以一个字都没说,而欧兰虽然感觉蠢蠢欲动的想要“道歉”,但看格蕊丝大概懒得开口,所以他也就什么都没提。
回到市政厅大楼的客房之后,莎尔娜提出她要照顾格蕊丝,而安东尼斯和欧兰暂时先别来搀和了。
“你俩肯定要跟她说很多话,但她现在需要休息,你们一来保证是要打扰她。所以,在她完全恢复之前,你俩最好躲远点。”莎尔娜说完之后就把格蕊丝扶进了房间并紧紧的关上了门。
安东尼斯和欧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哦……那行吧,我去睡觉了,困得很。”欧兰打了个标志性的哈欠,径直离开了。
安东尼斯在格蕊丝的房门前呆立了片刻,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安东尼斯有点好奇,虽然看到欧兰和格蕊丝在一起心里会不是滋味,但他却一点都不讨厌差不多算是情敌的欧兰。
这是因为他自信,觉得欧兰根本就不可能?
这是因为他大度,觉得没必要讨厌欧兰?
这是因为他其实也不是真正喜欢格蕊丝,只是凑巧遇到她又凑巧有了亲密接触,而且凑巧现在心里空无一人,所以需要个聊胜于无的填充物,所以也根本讨厌不起“情敌”来?
这是因为他太喜欢格蕊丝,所以已经可以完全包容其他跟她有亲密关系的男人?
安东尼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四个可能性似乎都像是对的又似乎都不对。
就在他呆坐在软椅上苦思冥想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是莎尔娜。
“格蕊丝想见你,你去吧。我之前说的话是针对欧兰的,这段时间我不想让她接近格蕊丝,而你,多去陪陪她吧。这是格蕊丝房间的钥匙,你拿着。”
莎尔娜把钥匙塞到安东尼斯手里之后就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的格蕊丝蜷缩着半坐在床上。
“感觉好点没有?”安东尼斯能想到的开场白只有这个。
格蕊丝没有回答。
“哦,没事,如果还是觉得说不动话那就不说了,我在这陪着你就行。”安东尼斯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我去找过你。你去哪了?”格蕊丝突然面若冰霜的盯着安东尼斯问道。
“她果然来找过我。”安东尼斯在心里说道。他意识到估计接下来不会是让人愉悦的谈话了。
“我和希拉在图书馆看书,我还遇到了市长,我们聊了一阵子……”
“谎话都不知道怎么编,还遇到了市长。怎么到哪你都能偶遇大人物啊。”格蕊丝语带讥讽的说道。
“这是哪门子谎话?我编谎话干什么?”安东尼斯一脸的茫然。
“哈,只怕跟你在一起的不是希拉而是莱拉吧。”格蕊丝冷笑着说道。
这下安东尼斯更加的迷惑了。
“莱拉?哪个莱拉?”
“还装傻?我们认识的还有几个莱拉?”
“你说的是公共事务委员会那个?”安东尼斯其实连那个短发姑娘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楚。
“对,就是你曾经夸过伶俐可爱的那位莱拉。”
“我说过这话?”安东尼斯绞尽脑汁也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
“当然,要不要我叫几个证人来?”格蕊丝表情十分的严肃。
“什么时候……说的?我完全没印象啊。”
“歌舞团正式成立的那天晚上。”
“那……哦……我明白了。”这么一提醒,安东尼斯终于想起来,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大家在饭厅为湖畔少女的诞生小小的庆祝了一下,安东尼斯在喝了几杯酒之后有点兴奋所以说了很多话。
“可是我当时说的是,‘莱拉虽然算是伶俐可爱,但在我们聪颖过人且有绝世容颜的格蕊丝小姐面前,那也是被比到地底下去了。’我说,关键是在后半句啊,这是在夸你,你怎么能揪着前半句不放呢?”安东尼斯觉得哭笑不得。
“我不管,总之你是觉得莱拉可爱了,而且她看你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头。你们很容易凑到一起。”格蕊丝看起来一点也不准备接受安东尼斯的解释。
“这不能硬去臆想啊,要不我把希拉叫来作证?”
“希拉跟你是死党,肯定替你掩护。”
“那我找市长给我作证?我们既然是隶属于公共事务委员会的,肯定会有机会见到市长。”
“那行,以后只要看到市长,你就要去让他跟我证明今天上午你确实在图书馆。”
“我保证!好了,别激动了,你休息一下吧。”安东尼斯温柔的说道。
格蕊丝在撅着嘴沉默了好半天之后,突然眼泪流了下来。
“安东尼斯,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今天被你害的我差点做了错事么?”格蕊丝啜泣着说道。
“你……要做什么?”安东尼斯赶紧给格蕊丝递上了擦眼泪的手帕。
“我本来就是咳嗽,但是突然觉得浑身发热头发晕,我就想找你陪我去医院,结果你不在,然后我就想到了你说莱拉可爱,然后我就想到了她看你的眼神,然后我就确定你是趁我们都病着跑去跟她幽会去了,然后我就怒火中烧。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刚走出屋门的欧兰,我就让他跟我回屋。我要让他占有我,我要报复你,我要让你愤怒难过;而且,我们老家的偏方也是跟人大干一次可以退烧……但是……但是……他一进门,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头晕倒下了然后昏迷了……安东尼斯,你说,万一我真的跟他做了什么,我后来肯定会后悔死的,我可能再也不敢见你了,我就永远失去你了,你说,这是不是被你害的差点铸成大错啊!”
“唉……怪我怪我,对不起啦格蕊丝。”虽然格蕊丝这话其实是逻辑不通的,但这种时候安东尼斯能做的只有不停的认错。
格蕊丝又沉默了。
片刻之后,格蕊丝长叹了一声,说道:“安东尼斯,其实是我该对你说对不起。我有着那种念头,是不对的,但是一旦我感觉我心中重要的人背叛了我,我就忍不住要用那种方式去报复他……在遇到你之前,这种事情我做过很多次了,每次过后都自责不已,但是……我改不掉这个毛病……所以……”格蕊丝说道这里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安东尼斯说道:“答应我,不要做任何让我起疑的事情好么?因为只要我起疑了,我就会去做错事……我不想这样……”
虽然安东尼斯明白,起疑不起疑真的不在于他做了什么而在于格蕊丝自己会怎么想,但目前只能答应格蕊丝。
“好的,我保证,我不会做任何让你起疑的事情。”安东尼斯严肃而诚恳的说道。
“嘿嘿……现在你可以抱我啦。不过,就抱抱就好了,我现在没有力气动……”格蕊丝突然像个小女孩一样笑了起来。
格蕊丝还在有些微微发烫的躯体像是丧失了所有的体力一样的倚靠在安东尼斯的怀里,安东尼斯原本还在暗暗的纠结格蕊丝那种思维模式有很大的问题,但现在面对着一个病弱成这样的姑娘,安东尼斯心里只有怜爱之情了。
在安东尼斯温暖的怀抱之中,虚弱的格蕊丝渐渐的睡着了,而安东尼斯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格蕊丝在安东尼斯之前醒了过来,但她依然是浑身无力。
“帮我拿点吃的来好么?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吃早饭了。”格蕊丝气若游丝的说道。
安东尼斯自然是照办,但当他刚刚走出格蕊丝房间的时候,却迎面遇到了欧兰,而这让安东尼斯大为尴尬。
但是似乎欧兰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只是淡然的问道:“格蕊丝好点没有?”
“体温稳定,但还是很虚弱。”安东尼斯只能也故作淡定的回答。
“希望早日康复吧,湖畔少女没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回去接着睡觉了,今天的早饭很一般。”欧兰说完就摇摇晃晃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欧兰的背影,安东尼斯在心里说道:“欧兰,你这话要当着格蕊丝的面说,肯定会被一顿臭骂。她会说你关心的只是湖畔少女的前途而根本不在意她本人。”
不过,如果欧兰一直很难把握到格蕊丝的喜好,他就只能一直当个备用品,这对安东尼斯十分的有利。
安东尼斯在快速咽下一个馅饼之后,就又点了一些适合病人吃的食物准备带回去给格蕊丝,而正在吃饭的歌舞团成员并没有询问安东尼斯格蕊丝的情况,看来莎尔娜并没有跟他们说昨晚上安东尼斯跟格蕊丝在一起。
当安东尼斯回到住宿的十八层时,却发现德洛兰·穆克拖着一个大箱子在格蕊丝的房门口发呆,他甚至没有发现安东尼斯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嘿,德洛兰,你是不是想进去看看格蕊丝?”安东尼斯拍了拍德洛兰的肩膀问道。
尽管安东尼斯拍的很轻,语气也很温和,德洛兰还是吓得浑身一抖。
“哦不不不,我……我今天早晨搬……搬进来住,我找不到我……我的房间了……”德洛兰有点慌乱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请让让,我要进去给格蕊丝送饭。”虽然明知道德洛兰是在说谎,安东尼斯也并没有拆穿他。
“哦哦……好的……”德洛兰呐呐的回应着,然后开始缓缓的挪动身体。
当德洛兰把门前的位置让出来之后,安东尼斯就准备走上前去开门。
然而,门却从里面被格蕊丝打开了。
已经画了淡妆的格蕊丝看了眼门外,笑着说道:“我刚才就听到有人在我门前站着不走,原来是我们的音乐大师啊。你是来探望我的吧,怎么不敲门呢?”
格蕊丝的话让原本准备离开的德洛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他的脸涨的通红。
“我……我……我不确定……你……你有没有……起床……”德洛兰的理由似乎成立。
“那你现在确定了吧,我已经起来了啊。要是想看看我的话那就进屋吧。我正好也有事想跟你商量。”格蕊丝虽然看上去还是有点疲惫,但说话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的有气无力了。
虽然格蕊丝发出了邀请,德洛兰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
德洛兰的表现让安东尼斯都替他着急了,他干脆一把把他拉进了格蕊丝的房间。
“德洛兰,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我先吃饭,跟病魔作斗争很耗费体力呢,我现在饿死了。”格蕊丝说完这句话就开始专注于安东尼斯给她带回来的早饭——一种狼国特有的咸粥,里面有着煮的软烂的蔬菜、鹿肉和蛋,以及一些香甜的沼栗粉。
沼栗是狼国所在的这片曾被称作是可图维拉或者可图希雷斯的土地特有的一种干果。沼栗果实据说可以保存上百年而不会变质。未经处理的沼栗硬的像石头,外表全是刺,而且苦涩无比根本无法入口,但经过当地人的秘方炮制之后却变得酥脆且香甜无比。
沼栗这种不起眼的果实曾经长期被看做是狼国精神的代表。
格蕊丝原本对这种陌生的食物有些存疑,但喝了一口之后她却在安东尼斯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一脸幸福的说道:“这可太是最适合我现在吃的东西了。安东尼斯,你可真是体贴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也出乎安东尼斯的意料,他朝德洛兰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思是提醒格蕊丝这还有个旁观者。
然而格蕊丝笑嘻嘻的似乎根本不在乎。
“哎,我的大音乐家,你怎么不坐啊,你别一直站着啊。”格蕊丝虽说不在乎,但还是专门关注了一下德洛兰在干什么。
“哦……我……我这……这就坐下……”德洛兰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稳,似乎他对格蕊丝和安东尼斯刚才的亲密举动没有什么反应。
当一整碗咸粥下肚之后,格蕊丝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
“德洛兰,安东尼斯,你们吃过早饭没有?我刚才光顾着自己吃了,都忘了问问你们是不是还饿着肚子了……”格蕊丝在吃饱喝足之后略带歉意的问道。
“吃过了。”安东尼斯和德洛兰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我今天早晨先……先去……去的饭厅吃了饭,才……才准备把……把行李放……放进房间……”德洛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大箱子说道。
“然后他们都在讨论我病了这事是吧。”
“是……是的……我……我之前不知道。”
“我现在没什么事了,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今天刚起床的时候我还觉得浑身乏力,现在却感觉基本上体力已经跟往常无异了——哦,对了,德洛兰,我有正事跟你商量。”格蕊丝说完之后站起来摆了个舞蹈动作表示自己身体已经基本复原。
“正……正事?”
“对!我准备找个人去设计一个湖畔少女的标志。你是否同意把这标志加到你的穆克盒子上?”
“呃……我……”德洛兰低下了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我明白,你的发明创造对你来说意义非常,我们这个小小的歌舞团可能都未必配得你的这个发明。但是,我从整体的演出效果来想,你的机器,哦不,乐器,如果可以看上去更跟歌舞团一体化,应该会带给观众更好的观感。”
“格……格格蕊丝,我……我并不在乎给我……我的盒……盒子的外壳上加……加点什么东西,我关心的是……是……是……以后万……万一我离开了……你……你们,移除标……标志的钱……钱谁出?”
“我出。你放心吧。”格蕊丝豪爽的说道。
“我……我不……不是说我要主动离开,我……我是怕如果你们名气大……大了,就可以……可以雇更……更有名的乐手了,我……我……”
“德洛兰,我向你保证,湖畔少女绝对不会跟其他的乐手合作。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把自己真正视为歌舞团的一员。虽然我们都是外国人但我们最终都会变成狼国人,所以请你尽全力跟我们通力协作!我可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现在就看你了。”格蕊丝虽然声音还是中气不足,但语气中却洋溢着热情。
“哦……那……那就好……我……我去把行李放……放回房间去。告……告辞……”德洛兰用面无表情回应着格蕊丝热情的语言。
格蕊丝微笑着目送德洛兰离开,但当安东尼斯关上房门之后,她脸上的笑容立即全部消失,并且冷冷的说道:“这个小胖子浪费了我的感情。我说了那么多,他就随便来一句‘那就好’打发了。要不是找个合适的乐手不容易,我刚才直接就翻脸了。”
“他是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吧。你难道希望你说完之后他激动的给你个拥抱?打死他也做不到。”安东尼斯非常理解德洛兰刚才心里在想什么。
安东尼斯的话让格蕊丝愣了片刻。
“好吧,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好了,那我就不生气了。那,安东尼斯,能不能帮我去通知一下其他人,如果他们现在身体都没问题的话,一个钟之后开始排练。”格蕊丝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桌子旁开始描眉画眼。
“一个钟之后?你身体能行?”
“如果生个这样的小病就得躺好几天的话,我早就饿死在玛卡莫斯了。快去通知他们吧,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就算他们还病着,我自己一个人也要去练舞——好了好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我死不了。赶紧去通知大家!”
格蕊丝把还在犹豫的安东尼斯推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