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莎尔娜的惨叫,安东尼斯赶忙转身奔了过去。
莎尔娜表情痛苦的坐倒在地上,不住的揉着自己的左脚脚踝。
“怎么了?”安东尼斯关切的问道。
“该死,就是不该贪图好看买这些华而不实的鞋。”莎尔娜把脚上穿的红色漆皮短靴费力的脱了下来。
“崴到脚了?”
“可不是么,以后再不买不是莫格菲出的鞋了。只好看是没有用的,一穿就崴脚简直是在杀人!”莎尔娜恼怒的吼道。
“还能站起来么?”安东尼斯可不想在没得到许可之前就主动去触碰莎尔娜。
“这不废话么,赶快来搭把手啊。”莎尔娜伸出了右臂。
安东尼斯赶紧走上前扶起了莎尔娜。
“要去诊所么?”安东尼斯问道。
“不用,要是每次崴脚都去诊所,我就别干别的事了。帮我回房去就行,我有治崴脚的膏药。”莎尔娜一瘸一拐的迈着步子。
安东尼斯把莎尔娜扶进了房间之后,又开始帮她找膏药——他有意的没有关上房门,以防格蕊丝突然回来会觉得他在跟莎尔娜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该死,我记得是在衣柜顶上的抽屉啊?没有么?”在安东尼斯翻找了半天还没膏药的影子之后,莎尔娜焦急的问道。
“真的没有,三个抽屉我翻了个底朝天了,就是没有膏药。”安东尼斯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这真是奇怪了,等会,让我安静下来想想……”莎尔娜皱起了眉头,过了好半天,她才又开口说道:“看看右边床头柜最底下那个抽屉?”
安东尼斯按照指示拉开了抽屉,里面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有个木盒子,里面装的是膏药么?”安东尼斯问道。
“木盒子?可能是……诶等等等等,不是不是……看看左边的床头柜。”
这次倒真的找到膏药了。
“哎哟,多谢,真是麻烦你了。我就这毛病,从来记不住这些小东西放在哪里。”莎尔娜一接过膏药就忙不迭的贴上了。
“还需要我做什么?”安东尼斯其实是希望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在莎尔娜的屋里多呆一瞬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用了,我静坐一阵子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记得帮我关上门。”
离开莎尔娜的房间,安东尼斯开始继续做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取报纸。
这次欧兰开门的速度倒是很快,而且还抱着猫。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再过一会我看那报纸就要被奥蕾抓烂了。”欧兰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拿着报纸,安东尼斯用最快速度返回了图书馆。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在这一颗心悬着,就怕上司来检查工作呢。”莉兰小小的埋怨着。
“出了点小意外,耽搁了,对不起。”安东尼斯尴尬的挠着头。
“唉,算了,也怪我,看都没看最新的规定就让你拿走了报纸。哦对了,刚才我去了趟洗衣处,看到你们歌舞团的那位漂亮姑娘拿了一大堆新衣服来洗。她叫什么来着?艾尔莉?”
“艾尔莉?”安东尼斯被吓了一跳,莉兰这是见到鬼了?不过旋即他就意识到,她看到的应该是格蕊丝。
“不是艾尔莉,艾尔莉已经不在了,您看到的是格蕊丝。”
“哟,看我这脑子,我记混了,我还以为出事的那位名字是……呃,算了算了不说了,这话不吉利。安东尼斯,你还要接着看外国报纸么?”莉兰硬生生的转换了话题。
“不看了,明天再来吧,多谢。”一听说格蕊丝已经回来了,安东尼斯决定立即回房去。
一进房门,安东尼斯就知道格蕊丝确实已经在屋里了。她特有的体香在空气中飘荡,而门边摆着她样式时髦的黑色高跟鞋——穿着跟这么高的鞋逛街可能只有格蕊丝做得到,而且,她从来不会崴脚。
“呀,亲爱的,你回来了啊。”格蕊丝听到脚步声,满面微笑的从卫生间跑了出来抱住了安东尼斯。
她还穿着外出的衣服,头发有些汗津津的,看来是没少走路。
“等我一下哦,亲爱的,我换上点不那么热的衣服。”格蕊丝轻轻吻了一下安东尼斯,就又返回了卫生间。
“还要躲着换衣服啊,还怕我看呀?”安东尼斯开着玩笑。
“哪是怕你看啊,我是要给你个惊喜嘛。”格蕊丝一边哼着歌一边应道。
果然是有惊喜,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格蕊丝让安东尼斯眼前一亮。
她穿着一件带有黑色花边的红色紧身睡裙,而这条裙子让她身体的曲线显得越发的玲珑诱人了。
而更吸引安东尼斯注意力的是格蕊丝的那双浅褐色的长丝袜。
这半透明的丝袜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看上去非常柔滑细腻。格蕊丝的双腿虽然又细又长,但长期跳舞形成的肌肉让它们显得线条有些不够圆润。但这双丝袜却非常好的弥补了这个缺点,格蕊丝的腿现在堪称完美。
格蕊丝在安东尼斯面前转了个圈,然后坐在了床上,翘起了二郎腿。她把一缕头发拿在手中拈着,面色潮红眼神靡媚的看着安东尼斯说道:“亲爱的,这袜子不错吧……贵是贵了点,但太适合我了,更重要的是,它下面是开口的哦……你难道就准备一直坐着看我么?”
安东尼斯当然不准备一直坐着,他笑着走向了格蕊丝,然后抱住了她。
两人缓缓倒在床上,舌头和身体都开始纠缠。
很幸运,安东尼斯这次身体不再没有反应。
“跟我想的一样嘛,我得好好打扮一下你才更有心情呀……”格蕊丝轻轻喘着气在安东尼斯耳朵边说道。
然而,在正准备进入正题时,安东尼斯却偃旗息鼓了。
格蕊丝手嘴并用的忙活了半天,依然没有奏效。
“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今天这么这样……”安东尼斯极为难为情的说道。他在心里想,艾尔莉的死真的对他内心影响这么大?
不对,也许是因为知道了伊莎拉生了孩子……
“唉,亲爱的,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天其实我们不该做这些,艾尔莉她……唉,可是……”格蕊丝声音消沉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看我高高兴兴的去买东西,还这么兴致勃勃的找你做这个……其实并不是因为我铁石心肠不把艾尔莉当回事,而是我真的心里好怕好紧张……在我感到恐惧的时候,我必须要做这些事情才能让自己心里安宁下来,否则……我怕我也要步艾尔莉后尘了……”
“我……我理解,要不我再努力一下……”话虽这么说,但安东尼斯知道好像这事不是想努力就能成的。
“不用了,以我的经验,我这样那样的弄过半天之后还没任何反应的人,那就真的是暂时不行了……”格蕊丝抬起头,幽怨的接着说道:“亲爱的,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艾尔莉比我更重要?所以她的死让你变化这么大?”
安东尼斯一瞬间就冷汗直冒,这罪名可不能承认。他在拼命搜罗大脑里的言辞,想说点什么证明他对格蕊丝的专一。
但是他话还没出口,格蕊丝就阻止了他:“亲爱的,不要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回答我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的,我知道你心里我最重要……但是,但是我现在心里乱的很啊,我安静不下来……”
“那……要不我……”安东尼斯想说,要不我也用其他办法帮你。
格蕊丝预料到了安东尼斯想说什么,她打断了安东尼斯,使劲摇着头说道:“不要你做这个,这不是我的男人该做的事情……我,我可以自己帮自己。虽然没有你的激情能让我得到那么久的安宁,但至少可以让我心不那么乱。”
“哦……那我可以做点什么?”
“从后面抱住我,闭上眼,不要说话,不要偷看我……我好了会告诉你……”
安东尼斯照做了。
他感到格蕊丝把身体蜷缩了起来。
她开始微微的颤抖,喘气声也变得急促。
此外,安东尼斯听到了一种细微的窸窣声。
这窸窣声越来节奏越快,格蕊丝的呼吸间隔也跟着越来越短。
也就是过了三十分之一个钟,格蕊丝急促的喘息突然戛然而止,旋即她的嗓子眼里发出了轻轻的“呃……哦……”声,然后,她的整个身体剧烈的抽搐了几下。
在抽搐之后,格蕊丝的呼吸平缓了下来。
“呼……好了,亲爱的。”格蕊丝长出了一口气。
“哦……可以睁眼了?”
“可以了呀。我现在感觉心里没那么乱了……亲爱的,我好累,今天走了太多的路了。我要睡一会,你不一定要陪我躺着。你可以去做你的事情啦。”
“我哪有什么要做的啊,我现在想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跟你在一起。”安东尼斯突然感到自己有点肉麻。
“嘿嘿……”肉麻的情话虽然俗套,但却也总是容易奏效。格蕊丝把身体转了过来,面向着安东尼斯,满脸幸福的微笑。
“亲爱的,我们安静一下……”格蕊丝打了个哈欠,就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而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安东尼斯本来并无睡意,但格蕊丝均匀舒缓的呼吸起到了催眠的作用,安东尼斯居然也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在掠过无数难以记忆的梦境碎片之后,他突然看到了伊莎拉,而他明确知道这依然还是在做梦。
他抚摸着伊莎拉怀中的婴儿,不过这孩子巴掌大的脸根本看不出长得像谁——当然,皮肤确实跟伊莎拉一样的极为白皙。
“男孩子还是不能长得太秀气,你说呢,亲爱的?”伊莎拉问道。
“呃……唔……”安东尼斯惊诧的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正常的话来。
“你觉得没什么呀?哦,也对,你小时候就挺秀气的,现在不也是男子汉气概十足呀。嗯,我希望我们的小伊瓦以后跟你一样的高大强壮。”伊莎拉说完微笑着吻了吻安东尼斯的脸颊。
安东尼斯此时很奇怪,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出来,难道伊莎拉是在自问自答?不过既然是在做梦,发生什么不合理的事情也可以理解。
他又试图说点什么,但依然只是发出了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哎呀,别谦虚了我的陛下,你也不能去跟那些靠打架过日子的人比谁力气大啊。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该去跟女佣们去比谁更贤惠了。”伊莎拉有些撒娇的说道。
伊莎拉这种特有的温柔娇憨一下子让安东尼斯的心融化了,他陡然觉得,如果说伊莎拉是暮春时御花园里的郁金香的话,那格蕊丝就只能算是盛夏路边随便怒放的野蔷薇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安东尼斯就感到了愧疚以及对自己的愤怒。他想要站起来,因为不知为何他觉得只要站起来,梦就会醒。
在梦中,他成功的站起来了,然而立即他就眼前一黑,并且感觉四肢完全不受控制了。
安东尼斯只听到伊莎拉凄惨的喊道:“小伊瓦!!!陛下,你……你做了什么呀!”
“啊!!”安东尼斯也被吓了一跳,他大叫了一声。
他醒了,是真的醒了。
他依然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原本在她怀里熟睡的格蕊丝不知去向。他看了眼窗外,从日光偏斜的程度看,现在已经快要接近晚饭时间了。
这真的是不再是梦境了么?
急急忙忙从卫生间冲出来的格蕊丝让安东尼斯确认他回到了现实。
格蕊丝套着一件安东尼斯的外套,头发挽起,身上湿漉漉的。
“发生什么了亲爱的?为什么惨叫?”格蕊丝坐在床边抚摸着安东尼斯的头发。她的手冰凉。
“噩梦。”
“梦到什么了呀?你可是很少这样。”格蕊丝关切的问道。
“梦到……你不要我了。”安东尼斯顺口就扯了个谎。当然,他也只能这么说。
“真的?”格蕊丝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啊。然后一睁眼一看,完蛋,你真不在旁边,立即就吓出一身冷汗。”安东尼斯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的谴责自己虚伪。
“亲爱的……对不起……我不该就这么自己起来了……”格蕊丝把安东尼斯的头轻轻的抱在怀中,内疚的说道。
整个脸被格蕊丝的温暖柔弱包裹的安东尼斯越发的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他赶忙转换了话题,问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手这么凉?”
“我在洗衣服啊。”
“现在自己洗衣服?你不都是送去洗衣处么?”
“哎呀……”格蕊丝脸瞬间红了,她尴尬的微笑着说道:“诶……这个,刚才那样,流了好多呢。新买的睡裙全湿了,如果不赶紧洗一下,痕迹就永远留在那了。这么贵的衣服,这样糟蹋了就可惜了嘛……”
格蕊丝说完就把头藏在了安东尼斯的被窝里。
安东尼斯怜爱的抚摸着格蕊丝的背部,心想,这么懂风情又可爱的野蔷薇,也未必不是比郁金香更值得拥有啊。
当天的晚餐时间,饭厅里气氛十分的冷清——这几天来一直就是这样,原本喜欢在吃饭时说笑聊天的歌舞团众人谁也不好意思在艾尔莉尸骨未寒时就又开始嘻嘻哈哈。
面对面坐着的安东尼斯和格蕊丝也不例外,两人默默的吃着盘子里的食物,连个小小的玩笑都没开过。
但是,在桌子下面,这对情侣可并不那么严肃。格蕊丝脱掉了右脚上的鞋子,用脚尖不停的摩挲着安东尼斯的大腿。
“诶?那是莱拉吧,她怎么来了。”面朝着门口坐着的格蕊丝突然满脸意外的说道。
“嗯?”安东尼斯转过身去,果然看到莱拉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
莱拉传达了公共事务委员会的通知,要求整个歌舞团在半个钟以后去四号会议室开会。
在这个非工作时间召开会议还是前所未有的,想来是要有大事宣布。
“说不定是要解散湖畔少女了……”格蕊丝若有所思的小声说道。
“也不必想的那么悲观嘛。”安东尼斯随口安慰着。
“悲观?哈!”格蕊丝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看来你还对湖畔少女挺有感情的是么?还想让它一直存在?”
“这……”安东尼斯愣住了,他从未想到格蕊丝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湖畔少女不解散,那么接下里就又是我上台了。安东尼斯,你觉得你的女人穿着意图让其他男人浮想联翩的衣服在舞台上扭来扭去是件好事么?你知道来看湖畔少女演出的很多观众私下里怎么谈论这几位姑娘么?哦,我明白了,你其实不在意这些,你关心的是怎么能让钱源源不断的进来,对吧。”格蕊丝这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话是从何说起,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我是以为湖畔少女毕竟也是你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如果就此解散你会觉得可惜。”安东尼斯知道跟女人争辩意义不大,但他也不打算一声不吭的承认格蕊丝的猜测。
“嗯……”格蕊丝不置可否。她没再说话,而是低下头去拨弄着盘子里残余的两块煎排骨。
安东尼斯也只能沉默了。
片刻之后,格蕊丝抬起头来,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似的说道:“亲爱的,忘掉我刚才的话。我还是心很乱,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心还是乱啊?是不是又需要……嘿嘿……”安东尼斯挤了挤眼睛。
“什么嘛!没乱到那个程度啦!说的我跟一刻都离不开那事是的……”格蕊丝这次是真的破涕为笑了,她假意打了安东尼斯一拳,但眼里满是迷蒙的爱意。
安东尼斯捉住了格蕊丝来不及收回的拳头,快速的吻了一下。格蕊丝眯起了眼睛,桌子下的脚又伸了过来——这次是直达安东尼斯的关键部位了。
虽然身体还是没有明显反应,但格蕊丝脚尖的摩挲也让安东尼斯有一种舒适的**。
看上去,两个人之间险些爆发的冷战就被一个荤笑话挤跑了。
晚饭后的会议让大多数都有点惴惴不安,因为主持者,歌舞团的老熟人柯伦诺副主任迟迟不出现,而莱拉也说她都不知道这会到底要说些什么。
终于,在晚了十分之一个钟之后,柯伦诺拎着一个公文包不紧不慢的走进了会议室。
“唉,这么多天以来,我都没抽出时间来慰问一下大家。这次的意外,我知道让大家心理上都承受了很重的压力。”柯伦诺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也不太好。他停顿了一小会,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眼前看了一下,说道:“今天这个临时召开的会议呢,想必大家也都猜到用意了。对,就是来通知你们湖畔少女接下去该怎么发展。”
“发展都是奢求了吧,我觉得能不被解散已经算是万幸。”欧兰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为什么要解散?就像一支军队一样,一有人阵亡那么大家就要立即散伙了?没必要吧。现在只是暂停排练,但调查结束之后,一切活动恢复。”柯伦诺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么说,湖畔少女还能接着演下去?”莎尔娜问道。
“肯定的啊。你们现在声望正在上升期,就此停下脚步多可惜。我知道,艾尔莉的事让大家心情沉重,但想想我刚才觉得例子,军队里如果有人阵亡,幸存的人不是应该更加斗志昂扬去替死者完成未尽的事业么?”柯伦诺的语气中充满着鼓动的意味。
“是啊,大家也不可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其实可以继续演的这个机会也来之不易,需要好好珍惜呀。”莱拉也在劝说着。
歌舞团并没有任何人立即表示出意见。
“不过呢,湖畔少女能继续存在也需要你们答应一件事。”柯伦诺的眼珠从镜框上方扫视了一周,接着说道:“艾尔莉的事情,守口如瓶,不要跟任何歌舞团、委员会、治安厅之外的任何人提起,原因么,我想都是聪明人,我不说你们也清楚。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公布过四位湖畔少女的姓名,那么现在正好,如果没人到处说,观众不会发现演员换人了——格蕊丝,我相信你有办法让他们看不出是你而不是艾尔莉在表演。”
“这么说,意思是装作艾尔莉这名成员从来就没出现过?如果以后说起来,那就是一直是格蕊丝在舞台上?”艾蕾蒂娜有些不悦的问道。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霍恩那边,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治安署会撤销对他的调查计划,而他会保证不提艾尔莉曾经是湖畔少女的事情。”
“好吧,明白了。但我们这边不是还在被调查么?格蕊丝的房间还封着呢。我们恢复排练也得等调查结束了才行吧。”莎尔娜虽然表情很复杂,但听上去她已经对柯伦诺提出的条件完全接受了。
“这个不用担心,本周内就会结案。然后排练和表演都立即恢复——哦,我补充一句,对于艾尔莉的调查我们可并没有进行干涉,我们也不想艾尔莉去的不明不白。但是探员们已经找到了充足的证据证明艾尔莉是……呃……自杀。这听上去很让人遗憾,艾尔莉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但,唉……现实就是如此。”柯伦诺叹了口气。
众人默然。
柯伦诺再次环视一周之后,站起身来,扶了下眼镜点点头说道:“那行,消息我已经传达到了。你们也可以不同意这么做,但就算你们不愿意把湖畔少女继续下去,我们委员会也不会让这个团体消失,我们有我们的另一套预案,只是执行起来会比较麻烦。好,那我先走一步,你们可以在这里花点时间讨论一下,明天午饭前给我答复就行。”
“继续,我们当然继续下去。您说的很对,军队减员了,应该更有斗志而不是打退堂鼓。只要我们还是湖畔少女,那等同于艾尔莉也不会消失,这是对她最好的纪念了。”刚才一直没有开腔的格蕊丝突然态度坚定的说道。
“哦?这么快就决定了?行,格蕊丝,你是团长,我认可你的话。没错,你们继续下去,是对艾尔莉最好的纪念。好了,我确实该走了,不过你们依然可以再讨论一下,如果改变主意,随时让莱拉通知我。”柯伦诺对格蕊丝递上了一个程式化微笑,然后就离开了会议室。
柯伦诺走远了,会议室里一片肃静。没人开口讨论。
“朋友们,也不用压力太大,如果真的不想继续……其实也不必勉强。当然,我个人来说,是非常希望湖畔少女这个名字一直属于你们。”莱拉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局面。
“为什么不继续,刚才格蕊丝的话说的那么肯定,难道真的还能明天再改一套想法啊。不改了,继续演。”莎尔娜说完看了一眼歌舞团的众人。
“呵呵,只是……”格蕊丝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感觉有点错乱。一开始是艾尔莉模仿我,现在却变成我模仿模仿我艾尔莉,那其实是我在模仿我自己?挺奇怪的……”
“格蕊丝姐姐,艾尔莉并没有模仿你。从湖畔少女第一次公演,站在那个位置的就是艾尔莉而不是你。她是和你长得很像,但她在表演时跟你可有着明显的不一样。”艾蕾蒂娜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劝格蕊丝不必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实际上却像是在毫不留情的批评格蕊丝抹杀艾尔莉的存在感。
“呃……对对,有道理……”格蕊丝回应的轻描淡写,但安东尼斯却看得出来,她眼中燃起了一股怒火。
“不过呢,为了公平起见,虽然我和格蕊丝都认为该继续下去,但歌舞团的任何成员如果有不同意见,该说还是要说。”莎尔娜大概看出来气氛有点不对,赶紧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没人出声。
“那我就当所有人都同意咯。好,咱们都不是外人,我话就直说。既然现在没有人说不行,那接下去我们排练和演出的时候也不要有任何人再用任何理由闹情绪拖后腿。我不是团长,这话不该我说,但我知道格蕊丝年轻,她不好意思对大家这个态度。那就由我这个‘长者’来承担责任好了。”莎尔娜严肃的说道。
“你管自己叫‘长者’啊,那把我放哪去了?”拉维明显是在调侃。
“你这位真正的‘长者’不是一直守口如金么,那只能我来说了啊。而且啊,我总觉得,你的内心还是个小姑娘呢。”莎尔娜笑了笑。
“啧,得到莎尔娜女士您的这个评价,我可真是喜出望外啊。”拉维夸张的做了个年轻女孩扭捏羞涩的姿态。
拉维和莎尔娜之间的玩笑让气氛舒缓了不少,莱拉趁机也讲了几个最近发生的小小的趣闻,众人在笑过一番之后散去了。
轻松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大家在走廊里互相道别然后各自回房。
格蕊丝一关上房门,就把鞋脱下来狠狠的扔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艾蕾蒂娜这个贱货仗着自己是狼国人就这么欺负我?我那还不是在开玩笑想让大家不那么紧张,结果她可好,等于直接指着我的脸骂啊。安东尼斯,你来评评理,她是不是很过分?”
“确实过分,而且完全没有幽默感。”安东尼斯心里虽然也认为艾蕾蒂娜不该说那些话,但他也不希望格蕊丝过于的纠结与此,更不想听到格蕊丝用脏话骂艾蕾蒂娜。但他明白首先必须表示对格蕊丝的赞同。
“呵……”格蕊丝冷笑了一声,看了眼安东尼斯,用讥讽的语气说道:“语气很勉强啊,你是心疼我说艾蕾蒂娜贱货呢,还是心疼艾尔莉的存在感会因为我对她的‘模仿’而彻底消失啊?跟我说说,我亲爱的未婚夫。”
“我心疼你!他们想让你下就让你下,需要你上你就必须得上,而你为了大家的未来,都不能为自己做任何的考虑。我的宝贝,你为湖畔少女付出的太多了。”安东尼斯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道。当然,这也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
格蕊丝叹了口气,坐在了软椅上,发了一阵子呆才接着说道:“对不起亲爱的,忘掉我刚才的话吧。我其实是脑子有点乱。你说,到底是我没有存在过,还是艾尔莉没有存在过呢?”
“什么意思?”安东尼斯没听懂问题。
“你看,从演员的身份来说,他们需要让公众觉得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表演,根本没有过艾尔莉这个人加入过湖畔少女。但是,从表演本身来说,却要让我完全跟艾尔莉一样;而艾蕾蒂娜说得对,艾尔莉表演细节上跟我的差别明显,现在需要我模仿她,让观众看不出换人,那么等于我自己就从来没有出现在舞台上。所以这就是个双重的存在论疑问,我和艾尔莉,对于湖畔少女来说,到底是谁不存在。是名称的不存在代表真实的不存在,还是形象上的不存在意味着真实的不存在呢?”
“呃……我觉得,名称是最表层最直接的存在,如果艾尔莉的名字被抹去,那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存在的就是她……”安东尼斯挠了挠头说道。
“亲爱的,你这是在安慰我么?的确,这样对于外在世界,艾尔莉和湖畔少女之间的关系就被彻底消除了,但是,对于我的内在来说,似乎不曾存在过的还是我自己啊?”格蕊丝皱起了眉头。
“不过,其实你可以一点点的改变表演,最终完全变成跟你原本一样的,这样就不再是模仿艾尔莉了。我觉得只要你改的进程足够慢,谁也不会发现。更何况,演员在不同时期的表演细节会有变化不也是正常的么?但是艾尔莉的名字可回不来了,所以最终不曾存在的还是她。”安东尼斯此时心想,真该去读几本哲学书——大概格蕊丝读过。
安东尼斯的话让格蕊丝豁然开朗。她双掌一击,高兴的说道:“没错啊!你说我刚才怎么就绕在牛角尖里没出来呢。我确实可以慢慢慢慢的改……嗯,亲爱的,有你真好,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件事怕是会困扰我很久很久。”
“你呀,想这么深,真该去大学里教书。”安东尼斯把格蕊丝揽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头顶。
“我小时候真的打算这么做啊。只可惜现实不配合……”格蕊丝怅然的说道。
当晚,两人又尝试了一次,依然以失败告终。
“难道从此之后我就不行了?”现在安东尼斯有些惶恐了。
“不会啦亲爱的,以我的经验,你这样的年龄和身体条件,这肯定是暂时性的。诶,不过……”格蕊丝盯着安东尼斯的脸看了好一阵子才接着说道:“我突然有一种错觉哦,你难道年龄比我大很多?回想一下,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经常像是父亲对女儿的态度呢。亲爱的,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实际上已经几十岁了呀?”
安东尼斯瞬间出了一背冷汗,心想这都被看出来了?那该怎么回应呢?
当然是矢口否认啊。
“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只是一直过苦日子,人内心苍老的比较早。怎么,已经开始嫌弃我了?”安东尼斯假意做出愤慨的表情。
“没有没有!亲爱的,你不嫌弃我就算好啦。我比你年龄大,长得不起眼,身上瘦儿吧唧,脾气又古怪……”
“行了,就别故作自谦了,我不信你觉得自己是这样。”安东尼斯捏了捏格蕊丝的脸颊。
“哼!这就被识破了啊!坏蛋,不跟你说话了!”格蕊丝翻了个身背对着安东尼斯,还真的不再开口了。
“真不理我了?”安东尼斯戳了戳格蕊丝腰上的肉,他料想格蕊丝是在开玩笑。
“哎呀……痒!亲爱的,饶了我吧,我要睡觉。”格蕊丝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安东尼斯爱怜的把格蕊丝纤细的身体抱在怀里,也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艾尔莉意外死亡的调查报告发布了,治安厅的探员确定是自杀。证据有四。
一是在格蕊丝房间里发现的一张艾尔莉的奥术图像——就是当时安东尼斯他们不小心打碎的镜框里放着的那张——的背后,写着一首短诗。
诗文如下:
“未曾开始
无谓结束
我对这个世界说了声
嘘
然后
我
回去了”
根据治安厅雇佣的资深心理学家的分析,这是首明确的绝命诗。而字迹经过鉴定百分之百是艾尔莉亲笔。
第二个证据是在艾尔莉存放内衣的箱子里发现了一个笔记簿,上面记录着令人咋舌的欠款金额。这么多钱艾尔莉一辈子也还不上,而这种压力是很多人自杀的强烈动力。
第三个证据是根据伯伦奈斯大学方面提供的信息,艾尔莉在学校里遭遇过霸凌羞辱,虽然程度并不严重,但如果艾尔莉内心脆弱,也足够使她走向自杀。
最后,根据艾尔莉叔父的证词,她几年前曾经有过频繁的厌世言论,虽然在上了大学以后她性格转为开朗,但现在想想很可能只是学会了掩盖自己真实的内心。
总之,治安厅的结论:艾尔莉是自己选择结束了生命,毫无疑问。
“欠巨款?她怎么会借那么多钱,从来没见过她用什么钱啊?”拉维看过通报之后,极为诧异的问道。
“她有最高级的道德证书,你不想想,那几百万是怎么来的?”希拉说道。
“借钱考证最后把自己逼死?这……这有必要么?”拉维瞠目结舌。
安东尼斯也完全无法理解。
“你别说,狼国还真有不少人这么做。理论上如果有最高级证书的话,也许能很快就把这些钱赚回来,但艾尔莉似乎运气没那么好……”希拉摇了摇头。
其他人都没对通报发表意见,而第二天他们就收到了霍恩的加急信件,邀请所有人参加一周后艾尔莉的葬礼。
拿着这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惨白色信纸,格蕊丝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是的,她对这个世界说了声‘嘘’,然后就回去了。”
安东尼斯听到了有人在啜泣,那是艾蕾蒂娜。
安东尼斯陡然也有了泪意。回想起来,几天前他还帮艾尔莉在帝国大剧院赶走了一群大老鼠,慌张无助的艾尔莉其实非常的可爱。
而现在,她永远的离开了。
不过,毫无疑问的,安东尼斯把眼泪狠狠的憋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