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斯被巡官们带进了一间空着的办公室。
一名品级最高的秃顶巡官客气但目光犀利的询问着：“您昨晚去哪了？为什么不跟同事一起参加你们团长的婚礼晚宴？”
“我们的团长直到一周多以前还是我的未婚妻，换做是您，难道就会一直在那里庆祝她跟别人的婚礼么？”安东尼斯丝毫不准备对巡官掩饰任何事情。
“嗯。明白。”秃顶巡官点了点头，做出了十分理解的表情。
“所以我早早的就回来了，睡了一觉然后去博沃厄巷喝酒吃肉。然后喝醉了，在那里睡了一晚。”安东尼斯继续陈述着。
“嗯，可喜欢那个地方？”秃顶巡官用拉家常的语气问道。
“说不上喜欢。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去了。怎么了，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我叫来这里？”
“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达罗萨尔先生，介意把您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让我们暂时保管么？”
“我介意难道就能不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么？”
“不能。”
“所以，我也必然不会介意啊。喏，都在这里了。”
安东尼斯口袋里的东西也只有干瘪的钱包、生锈的钥匙，以及写着鸢尾花信箱号码的纸片。
递上纸片的时候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旋即也就在心里说道：“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秃顶巡官把这些个人物品都装在一个盒子里，然后说道：“马车就在门口等着您，有个重要的会议需要您参加一下。”
“会议？呵呵……”安东尼斯心里冷笑着。再重要的会议也不需要派遣好几个巡官来“请”他，而且还要把个人物品全都收走吧。
但到底这是要去做什么呢？不会还跟艾尔莉的死有关吧。如果真是这个，安东尼斯倒是一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马车走了好一阵子，一路上，同车的四位巡官板着脸一言不发，安东尼斯当然也没心情和兴趣跟他们聊天，于是闭上眼补了个觉。
半梦半醒之间，有人走上前告诉他：“到了，请下车。”
安东尼斯揉了揉眼睛，迈步走出了马车。
眼前赫然是一栋深灰色的大型建筑，建筑前小广场上有块石碑，上面写着“狼神帝国伯伦奈斯市治安总署”。
在巡官的带领下，安东尼斯来到了一扇高大的双开门前，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法庭的模样。
霍恩、格蕊丝，以及歌舞团的众人全都坐在法官席之下的联椅上，他们还都穿着参加婚礼的衣服。
当安东尼斯走进房间的时候，大部分都回头看着他，表情复杂。
“跟您的同事们坐在一起吧。”秃顶巡官指了指斜前方，然后就离开了并关上了大门。
法官席有左中右三把高背椅，现在只有右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人——一个熟人，公共事务委员会负责湖畔少女项目的副主任柯伦诺。他端正的戴着眼镜，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的一众人等。
安东尼斯坐到了希拉旁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昨晚上大家正举行舞会呢，突然酒店就被巡官围住了。他们一个个的查宾客身份，最后就把我们留下，拿他们的马车把我们运到治安署，让我们在个房间里呆了一晚上。这里根本就没法睡觉嘛，你看，大家现在都困死了。”希拉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的确，所有人看上去都气色很差，欧兰更是自顾自的直接歪倒在联椅上打着呼噜，而还穿着结婚礼服的格蕊丝把头靠在霍恩肩上，似乎也在打盹。
这让安东尼斯瞬间又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悲哀，他使劲的捏着座椅的扶手。
“都齐了吧？”柯伦诺终于开口了。
“嗯，齐了。”莎尔娜答道。她还基本保持着如常的仪态。
“把她请出来吧。”柯伦诺对身边侍立的助理说道。
助理点点头离去了。
片刻之后，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两名荷枪实弹、脸就像是冰雕一般的宪兵从一个侧门走了出来。
中年女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法官席正中的座位旁，对柯伦诺态度高傲的点了点头，然后落座，两名宪兵笔直的站在她身后。
她身材瘦削，穿着一身简朴的套装，衣领上别着一枚徽章，栗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薄薄的嘴唇用力的紧闭着。
安东尼斯觉得她似乎有些面熟。
“早安，湖畔少女歌舞团的各位，以及咱们的大音乐家霍恩。”中年女人的语气居然十分的温和，全然不像她的外表看上去那样的冷峻。
不过安东尼斯觉得，越是有这样的反差，越说明这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早安，格雷庭……市长。”霍恩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还记得我曾经是你们的市长啊。”被称作格雷庭的中年女人微笑点了点头。
“您才离职七年而已啊。”霍恩恭敬的说道。
“离职？不用替我粉饰了，我是被市民们赶走的。”格雷庭轻轻摇着头。
“呵呵……”霍恩尴尬的笑着。
“不过我现在还是回来了，当然，不是再来给你们当市长的。我现在的身份是帝国内务巡查员，伯伦奈斯是我的第一站。”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霍恩脸上继续挂着虚假的笑容。
“荣幸？我倒是很荣幸啊，伯伦奈斯，甚至全国最出色的年轻音乐家是我的准女婿……哦不，前准女婿。”
“这……啊？”霍恩像没听懂似的睁大了眼睛，而其他人要么迷惑不解，要么大惊失色。
“您是说，小艾……呃，艾尔莉是您女……女儿？”霍恩结结巴巴小心翼翼的问道。
“艾尔莉不是我女儿，难道还是你现在身边的这位小美人儿？哟，等会，你别说，她还长得真有点像我们家艾尔莉诶。”格雷庭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格蕊丝，居然有了几分慈爱的神情，然而这更让安东尼斯觉得毛骨悚然。
“可……可艾尔莉她从来没……没提到过您……”霍恩有意的把身体跟格蕊丝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好意思提么，她敢提么？我在伯伦奈斯都差不多人人喊打了，她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么？而且是我走之前告诉她别跟人说她是我女儿的。”格雷庭脸上划过一丝悲伤。
“您……您这话说的就……确实有些人对您有误会，但其实现在不少市民很怀念您当政的日子呢。”霍恩努力的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哟，可别叫你们现在敬爱的洛杰市长听到这话，否则你等着饿死吧。”
“呵呵，不至于不至于……”霍恩看上去已脸快抽筋了。
“不至于。是不至于，洛杰市长为人厚道，宽宏大量，哪像我，瑕疵必报，是吧？”格雷庭扫视了一眼下面坐的众人。
“瑕疵必报”这个词让安东尼斯浑身一阵恶寒，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陡然而生。
“呃……”霍恩大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寒暄完毕。咱们说正事。各位大艺术家，我问问你们，艾尔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我可是从小养大的，就算七年不见，我也知道她绝对不是这么想不开的人。”格雷庭又恢复了那温和却诡异的语气。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回答。
终于，莎尔娜站了起来，不卑不亢的说道：“您的女儿艾尔莉的确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就很快乐，甚至我斗胆说一句，您之前也根本就不真正了解她。”
“哦？”格雷庭略有些吃惊的抬了抬眉毛，说道：“你说说看，我怎么就不了解她了？”
莎尔娜沉吟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我曾经答应过艾尔莉替她保守秘密，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我只能食言了。我意外发现艾尔莉私下经常会有精神状态异常的时候，而且还会有一些奇怪的行为，为了她和我们整个歌舞团考虑，我找她谈了谈心。非常荣幸，她很信任我，跟我说了很多。具体的一时半会我说不完，其实总结起来就是，她的童年和少年十分的不快乐。她跟我说，她从出生就没见过父亲，而她的母亲——当然她并没有跟我说就是您——一直忙于工作，连跟她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她从小就极为的孤独。如果仅仅这样也就算了，小时候被雇来照顾她的保姆是个酒鬼加虐待狂。表面上装的像个好人，但一旦跟她独处就对她欺**骂，她为了不耽误母亲的工作，从来也不提这事，一直装作很快乐的样子。再到后来，她被托付给叔父，那更是噩梦一场。她那个残疾的叔父一直对她图谋不轨，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得逞，但对她的骚扰一直就没停过，她因此早已无数次的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后来，她发现了家里母亲——现在知道是您——留下的巨额欠条，又打算自己把这些欠款全还上，好让母亲如果什么时候回来了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但她怎么可能还的上呢？有着这样的经历，再加上这巨大的经济压力，我觉得她走向那条路也并不是难以理解的。”
莎尔娜的这些话让安东尼斯极为的震惊和痛惜。虽然他想得到表面开朗的艾尔莉未必不会有难以启齿的悲惨往事，但他却始料未及她居然一直就生活在噩梦之中。
安东尼斯心想，格雷庭也该很有触动吧，然而她听完莎尔娜的陈述，只是淡然的点点头说道：“嗯，好一个保守秘密。你之前跟司法部调查团也讲了同样的故事了吧。”
莎尔娜一愣，旋即干脆利落的说道：“是的，我也必须跟他们说这些，我不能眼看着一起有因可循的案件被人为的扩大成一场漫无边际的猎巫运动。”
“说得好。你之前难道也是什么地方的官员不成？”格雷庭一边轻轻的鼓掌一边带着欣赏的表情问道。
“不，我一直是个舞台剧演员。”莎尔娜笑了笑。
“嗯……行，我姑且接受你的说法。你坐下吧。”格雷庭把目光又转向了霍恩，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大音乐家，你连续两任未婚妻都在结婚前夕意外亡故，你就不检讨一下自己么？”
“我……呃，这个，的的确确都是事故，意外，我……对，我是该检讨自己，我没有保护好她们……”霍恩垂头丧气的说道。
“嗯，我知道，不是你害死了她们。但是，艾尔莉葬礼刚举行完，你就立即跟这位……你叫什么来着？”格雷庭中断了话语，指了指格蕊丝。
“格蕊丝·雷克诺森。”格蕊丝的态度跟莎尔娜一样的不卑不亢。
“哦，雷克诺森，北方人。嗯，霍恩，你跟格蕊丝这么快就又结婚，你不准备解释一下么？”
“我……”霍恩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格蕊丝却款款的站起身来说道：“是我要求要结婚的。霍恩本不同意这么快办婚礼，但我坚持这么做。霍恩经历了这些，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了，我想让他早日正常起来。艾尔莉是我的好友，我们在一起住过一段时间，我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她的事情我非常遗憾也非常的伤痛，我也深知她和霍恩相互有多相爱。我是把我自己当做了艾尔莉的替身——您刚才也说了，我长得像她。嗯，替身也许并不准确，应该说，我就像是她在人世的影子，我陪在霍恩身边，可以让霍恩永远记住她。我想，这也是您女儿所期盼的。”
“妙啊。”格雷庭又鼓起了掌，说道：“你们外国女人都这么会说话么？”
的确，安东尼斯都要忍不住为格蕊丝喝彩了，虽然他知道这些话里面大概一多半是强词夺理。
“我不会说话，我嘴很笨。我这是真心诚意的想法。”格蕊丝诚恳的说道。
“嗯。好。很好，这么说，艾尔莉是必死无疑，你们结婚更是天经地义。那我看来再问什么都多余了，对不住啊，昨晚上把大家折腾了一番。来，请接受我的道歉。”
格雷庭站了起来，看上去真的似乎要鞠躬。
然而她突然垮下了脸，使劲一拍桌子，怒吼道：“你们一个个的巧舌如簧沆瀣一气，真当我就无话可说了？司法部可以信你们的话，那是因为这不是他们的女儿出事。但我这个当妈的，能是这么就随便打发了，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把证人带过来！”
“证人？”大家又面面相觑。
当证人出现在法官席上时，下面一阵哗然，连法官席上坐着的柯伦诺副主任都大吃一惊。
是莱拉。
莱拉怯生生的看着面前的歌舞团众人，硬挤出一丝微笑，抬了抬右手权当打招呼。
“好孩子，不用紧张，一会把该说的说清楚。”格雷庭有些怜爱的轻轻拍了拍莱拉的手腕，然后把头转向右边说道：“另外，斯内亚副主任，你也好好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手底下的人搞出这么多事来，你装作不知道可就不合适了哦。”
“格雷庭市……呃巡查员，叫……叫我柯伦诺就好。我……我一定仔细听。”柯伦诺掏出一条丝绸手帕抖抖索索的擦着额头上的汗。
“嗯。孩子，你可以开始陈述了。不必有任何顾虑，一定把事情说清楚。不需要替艾尔莉掩饰什么，不把案件彻底厘清那才是对她名誉最大的损伤。”格雷庭心平气和的说道。
“好的……那我开始了。”莱拉清了清嗓子，接着朗声说道：“莎尔娜女士刚才所说的那些，并不符实。”
“你说什么？”莎尔娜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愤怒的盯着莱拉。
“你坐下！现在不该你说话。”格雷庭严厉的呵斥着。
莎尔娜只得照做，她翘起腿双臂抱在胸前怒目注视着法官席。
“继续。”格雷庭又换回了平和的语气。
“好的。我是负责湖畔少女的办事员，而且后来发现艾尔莉是我儿时曾经的邻居，所以我们私交甚密。是的……我其实记得她的母亲是格雷庭女士，但为了不给她惹麻烦，我并没有说出去。”
“嗯，是的，好孩子，我也记得你，咱们好像确实当过两年邻居。你当年是咱们那栋楼里出名的小百灵鸟，对吧。诶？你怎么不去唱歌反而来当什么什么办事员了？”格雷庭插了句嘴。
“是我，格雷庭女士。我们家当时跟您家在一层楼上。我后来生了次病，医生跟我说我不能大声说话唱歌，否则嗓子会彻底哑掉，所以我就放弃了当歌手的梦想。”
安东尼斯此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莱拉一直特别的轻声细语，有时他甚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格雷庭叹了口气，又怜爱的抚摸了一下莱拉的上臂，说道：“可怜见的好孩子……你当年可比我们家艾尔莉唱的好多了。唉……往事不提也罢，你继续说吧。”
“嗯。我和艾尔莉经常一起聊天，据我所知，她并没有跟莎尔娜女士谈过心。至于那些巨额欠条，她告诉过我她知道这些债主已经放弃追还，但她还是好好的保存着，打算以后好有机会当面去一一谢过这些好心的债主。”
“唉，多懂事的孩子啊。结果现在不明不白的就被你们烧了……”格雷庭闭上了片刻眼睛，一滴泪缓缓流下，并最终落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所以……”莱拉接着说道：“欠款根本不是艾尔莉寻短见的原因，或者说，她可能根本也就不是自杀。不过不管是不是自杀，我觉得必须要揭露的就是，她的确一直被人用下流的手段骚扰，但并不是她行动不便的叔父，而是他。”
安东尼斯心里一紧，莱拉该不会要诬告他骚扰艾尔莉吧，如果莱拉知道他跟艾尔莉在帝国大剧院黑暗的舞台之下独处过一阵子然后硬说他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现在他也绝对是有口莫辩了。
但莱拉指的是德洛兰。他肥胖的身体挤在一套尺寸偏小的正装里，看上去无比的滑稽。
德洛兰睡眼惺忪，眼神空洞，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莱拉到底在说什么。
“他是谁？”格雷庭看了眼这个形象糟糕的胖子，极为厌恶的皱了皱眉。
“他是德洛兰·穆克，湖畔少女唯一的乐师。”
“长成这样的乐师？我还以为音乐家都像霍恩这么好看呢。他都做了些什么？”格雷庭不无嘲讽的说道。
“他……呃……”莱拉面有难色。
“孩子，别担心，该说就说。我们现在这等于是帝国内务部的巡回法庭，而在法庭上没有什么所谓不雅的事情，提供完整的证据最重要。”格雷庭深吸了一口气，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先是数次在夜里尾随艾尔莉，后来艾尔莉搬来市政厅大楼暂住，他更是被发现试图偷盗艾尔莉的贴身衣物。有一次大楼的清洁工还发现他独自一人呆在歌舞团排练的演艺厅里，用……呃用下体摩擦艾尔莉坐过的椅子……”莱拉说到这里自己使劲的撇了撇嘴，然后做出了像是在强忍呕吐的表情。
片刻之后，她才接着说道：“再往后，他的胆子就更大了，在市政厅大楼只要看到艾尔莉独自一人，他就必定要凑过去说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甚至动手动脚。而就在艾尔莉出事前几天，他发现她一个人要去一家相对位置僻静的商店买东西，于是就尾随了一路，并在一个人迹罕至的街角把艾尔莉堵住，用暴力强迫她就范，欲行不轨。艾尔莉奋力反抗，德洛兰没有彻底得逞，但也把自己的……呃……下体暴露给了艾尔莉，并……并触碰了艾尔莉的身体。艾尔莉是个在这方面有洁癖的好女孩，德洛兰的恶行让她彻底崩溃。所以，如果艾尔莉确实是自杀的话，这件事绝对是非常大的诱因。”
“嗯……”格雷庭表情悲伤的出了会神，然后指着德洛兰说道：“莱拉说的可属实？”
“我……我……我……没……没……呃……不……不是，不是……”原本就口齿不利索的德洛兰现在紧张的更是语无伦次的，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意义清晰的句子。
“你当然会不承认，但我所说的事情是艾尔莉亲口告诉我的，她难道会牺牲自己的清白去诬告他人？而且，德洛兰，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曾经因为猥亵被治安厅拘留过很多次。”莱拉颇为愤慨的说道。
“我……但……但……不……不是……艾……艾……艾尔莉……”德洛兰垂下了头，不再继续辩解。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看来德洛兰承认被拘留过是真的，只是想说那都不是因为艾尔莉。
“不是艾尔莉？呵。我这还有其他证据，只是真的不知道是否适合公开展示。”莱拉这句话是在对格雷庭说的。
“当然要展示啊，我都说了，法庭之上，提供完整的证据最重要。”格雷庭点了点头。
莱拉于是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大号硬皮本子，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张夹在里面的奥术图像，并把它拿在手里举在胸前。
柯伦诺瞧了一眼，立即把头转过去，用手遮住前额，而歌舞团的众人更是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图像上是一个身段诱人的年轻女人，她跪在地上，双手触地，一看就富有弹性的臀部高高翘起对着镜头。
她全身未着丝缕，只有一块薄纱搭在她的背上勉强的遮盖着她**最隐秘的部位。而她的手边放着一张厚实的兽皮，恰巧也挡住了她胸部的最尖端。
她的头向后转着，潮红的脸上带着兴奋与羞涩的微笑。
她的长相，看上去……果然是艾尔莉？
“艾尔莉怎么会有这种图像啊？”安东尼斯惊讶万分的小声嘀咕着。
“呃……这应该其实是……呃……”希拉听到了安东尼斯的自言自语，表情极为复杂的转过头悄声说道。
“啊？”安东尼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图像上的其实应该是格蕊丝。她可能是有意的把自己化妆成了与艾尔莉相似的模样。一方面是避免被人认出来，另一方面真有可能是在故意羞辱艾尔莉。如果真是她这么做的，那么就是使了个小心眼想掩盖事实但却可能现在把乱子越扯越大了。
安东尼斯看了眼格蕊丝，但发现她却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反应，反而是大大方方的直盯着那张图像。
要么这确实是艾尔莉而不是她，要么就是她太能表演了，安东尼斯在心里说道。
德洛兰此时憋不住劲了，他费力的站起来，大声说道：“这……这不是……不……不是……”
“这当然不是艾尔莉拍摄的。”莱拉打断了德洛兰，然后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是个拼接奥术图像的高手，你把艾尔莉的脸跟别人的身子拼在了一起。这图片是从你屋子里找到的，你搞这种东西，要么是为了满足自己淫邪的欲望，要么就是为了……呃，要挟艾尔莉就范。我甚至可以确定你已经威胁过她了，否则她怎么会想不开！”
“我……我……！”德洛兰脸涨得通红，突然倒地。
他居然紧张的晕倒了，这下可是彻底毫无辩解的能力了。
“怪胎。”格雷庭厌恶到极致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具肥胖躯体，咬牙切齿的说道：“找人把他抬出去救治。直接抬进拘留所好了。”
安东尼斯直觉觉得这应该就是格蕊丝拿来赚钱的图像，格蕊丝如果此时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是自己，也许可以替德洛兰辩白不少。但格蕊丝却一直纹丝未动，做出一副根本与其无关的态度，而安东尼斯也不可能站出来揭发她。一方面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一定是格蕊丝；另一方面，尽管格蕊丝有些对不起他，他也不至于在现在落井下石。
就算安东尼斯知道图像上的是格蕊丝，他也不可能真的就把实情说出。如果这么做的话，格蕊丝肯定会恨他一辈子，而他可不想有这个下场。
“德洛兰是狼国人，家里也有点背景，我想他醒来之后会想办法说清楚的吧。”安东尼斯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他虽然跟德洛兰算不上好朋友，但德洛兰毕竟也算是他演奏上的指导者，看着他就这样可能陷入一场巨大的危机甚至说不定会丢掉性命，安东尼斯多少也内心颇为愧疚和惋惜。
几个巡官跑进来七手八脚的把德洛兰抬出法庭，现场混乱了片刻又归于令人窒息的肃静。
“还有其他证据么？”格雷庭把手支在下巴上问道。
“有。”莱拉这下的目标真的变成了安东尼斯。
“歌舞团的候补乐手和杂役安东尼斯·达罗萨尔也对艾尔莉做了很多令人不齿的事情，当然，还没有德洛兰那么的恶劣。他经常在私下以帮忙为名接近艾尔莉，跟她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真的对艾尔莉感兴趣，而是在替他当时的未婚妻格蕊丝出气，意图搅乱艾尔莉的内心，阻挠她跟霍恩团长的婚姻。格蕊丝看似与艾尔莉亲热，但其实却很讨厌她，认为她抢了自己的风头，我经常听到格蕊丝在以为没人听得到的地方用极为阴狠的话咒骂艾尔莉。哦，当然，我也不能确定安东尼斯一定就对艾尔莉没有邪念，只是艾尔莉本人觉得安东尼斯就是在替格蕊丝做事而已，我在转述她的看法。”
“嗯。”格雷庭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格蕊丝和霍恩这一对说道：“女人之间相互妒忌所做出的的事情大抵如此。格蕊丝，你倒也是成功了啊，现在如愿以偿成了霍恩的新娘。只不过这位安东尼斯有点可悲了啊，费尽手段做脏事儿，结果努力的把自己的未婚妻送到了别人手里。”
虽然这些话是基于一套编造的证据，但却也把安东尼斯的心刺的血淋淋。而格蕊丝依然还是那副置之事外与己无关的态度——不是装傻就是真的被吓傻了。
霍恩默然无语，眼中似乎含着热泪。
安东尼斯憋不住了，他腾的站起来，大声说道：“我确实帮助过艾尔莉一两次——都是偶然的机会，也跟她聊过些天，但是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不合适的内容。莱拉，你再这么编下去，那可真是污了艾尔莉的清白了！”
格雷庭使劲的瞪了安东尼斯一眼，恶狠狠且嘲讽的说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叫你说话了么？可悲的家伙。”
安东尼斯很想直接回一句“我是什么东西，我是西海国王安东尼斯三世”，但他也明白在这里突然说这个只会被当做彻底的白痴和笑话。于是他也使劲瞪了格雷庭一眼，然后闭口坐下，开始盘算到底该怎么有效的为大家的无辜做辩护。
“我强调一句。莱拉陈述证据的时候，下面的人如果我没发话，谁也不准随便开口。任何人要像安东尼斯刚才这么做事的话，立即铐起来进拘留所。”格雷庭使劲拍了下桌子，而她身后的两名武装宪兵同时抬了抬手中的长枪。
“什么东西。这不是强迫我们不管编的多离谱都不能自辩么。法庭也没这么搞的啊！”希拉气鼓鼓的小声说道。当然，他也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莱拉，还有要说的么？”格雷庭又问道。
“呃……”莱拉恢复了怯生生的表情，迟疑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湖畔少女我从一开始就负责，这里的各位怎么也都算是我的同事，我本不想再说下去了……但……面对艾尔莉的母亲，我……我……”
“说吧。这群人个个心怀鬼胎阴损的很，你把他们当同事，他们背后未必说过你几句好话。”格雷庭用鼓励和挑拨的语气说道。
“嗯……这个希拉，男扮女装充作湖畔少女之一，是安东尼斯的死党，他从一开始就对艾尔莉非常的不友好，后来在安东尼斯去骚扰艾尔莉的时候，希拉还当过不止一次帮凶。而且，他有次还明确说过，他希望艾尔莉喜欢上安东尼斯，这样他……他……他就可以想办法让霍恩对他感兴趣。”
“你他娘的胡说什么！”希拉两眼圆睁的蹦了起来，看样子恨不得冲上去掐住莱拉的脖子。
格雷庭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说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背后的一名宪兵立即把枪拿起来对准了希拉。
希拉只得捏着拳头坐回去，然后不停的低声骂骂咧咧。
安东尼斯知道，莱拉的这话是对希拉最大的侮辱。
“别怕，好孩子，这里没人敢伤害你。继续说。”格雷庭握了握莱拉的手。
“莎尔娜……她看上去像是个热心的姐姐，经常对艾尔莉嘘寒问暖，但实际上呢，她只是为了探艾尔莉的底细。她总觉得艾尔莉肯定背景不一般，她想要通过艾尔莉认识伯伦奈斯的上层人士，然后为自己谋私利。可艾尔莉虽然是前市长的女儿，也有几个官员在关照她，但她只是个单纯的学生，根本不真正认识什么上层人。莎尔娜看似关心艾尔莉，但其实每次都要逼迫艾尔莉把她引荐给达官显贵，艾尔莉是个脸皮薄不太会拒绝人的姑娘，莎尔娜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这种要求，她觉得极度的为难，心理压力巨大。而且，她还觉得，自己已经三番五次说明不认识任何大人物，莎尔娜还坚持提要求，这说明大家根本就不信任她，这经常让她的内心处于崩溃状态。”
莱拉这番话说完，安东尼斯发现莎尔娜略略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并不是愤怒而是羞愧。
看来，这些倒是真的。
“而拉维呢，很少理会艾尔莉，偶然说句话也都非常不客气。上个月她突然对艾尔莉热络了起来，但目的是想蛊惑她去拍那种不堪入目的奥术图像，因为拉维她可以从中抽成。艾尔莉肯定一口回绝，但从那之后，拉维私下里一遇到她就恶言相加，叫她呃……白袍虹蛇，也就是装作圣洁的**……。艾尔莉每次都只能哭的死去活来。”
从拉维的反应看，这又不是编造的。
“至于欧兰……他纯粹把艾尔莉当作空气，有次明明亲眼看到艾尔莉下楼梯的时候摔倒受伤，他也根本不管不问，甚至还嘲讽她是不是发育不良骨头太软。还有一次艾尔莉在排练时由于时间紧张，所以拿一个馅饼充当午餐。她吃了两口就去方便，结果欧兰十分厌恶的问都没问一声就把剩下的馅饼扔进了垃圾桶。那天艾尔莉饿着肚子排练了一下午，到了晚饭前都直接晕倒了。”
欧兰现在还在呼呼大睡，自然对这话没有任何反应。
“好么，这丫头够狠，整个歌舞团基本全被她一网打尽了。看不出她这么讨厌我们。”安东尼斯在心里说道。
“说完了？”格雷庭微微闭着眼睛问道。
“是的。就这些了。”莱拉使劲点了点头。
“嗯……”格雷庭沉思了片刻，睁开眼睛接着说道：“听你这意思，艾尔莉倒确实像是因为被欺负霸凌骚扰，所以才自杀的？”
“怎么说呢，也许自杀这事还是存疑，但根据我能知道的证据以及艾尔莉跟我说过的这么多事情，我觉得目前来看自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我也是实话实说，完全没有根据的猜测我也不想妄言。您如果有其他看法，请别见怪。”莱拉说完鞠了个躬。
“嗯……”格雷庭又陷入了沉思，一直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之前把安东尼斯从市政厅大楼带到这里来的那位秃顶巡官走进了房间。
“格雷庭巡查员，我想您可能有兴趣看看这个。这是安东尼斯身上的东西。”巡官手里捏着鸢尾花给安东尼斯的那张卡片。
安东尼斯心跳开始加速了起来，他预感到这东西肯定要被拿来大做文章了。当时要早知道会面对这么凶险的情况，他绝对不会把这卡片交给巡官。
“嗯？拿来给我看看。”格雷庭招了招手。
巡官走上前把卡片递给格雷庭，她看了一眼就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些人啊，厉害，水太深了。莱拉，多谢你提供了那么多证据。很有用，也让我搞清楚了我女儿一直一起共事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不过，这些证据现在意义都比不上这张纸片了。”
“啊？”莱拉也是一头雾水。
“柯伦诺，来，你看看，这上面画的是个什么？”
柯伦诺把头伸过来，摘下眼镜仔细看着。
“鸢……鸢尾花？”
“没错。告诉我，鸢尾花是代表着什么？”
“呃……唤灵者……”
“对咯。”格雷庭双掌一拍，看着安东尼斯说道：“小伙子，佩服，看不出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哦。”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唤灵者！”安东尼斯实在无法继续闭嘴不言。
“那你解释下这卡片是怎么来的。”
“这是一个笔名叫做鸢尾花的作家留下的联系方式。她希望我可以给她提供一些写作素材。”
“作家？鸢尾花？我从来没听说过。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遇到这个人的？”
“博沃厄巷的木之心酒吧，昨晚。鸢尾花虽然是作家，但也帮木之心拉客。”安东尼斯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最终也只能实话实说。
安东尼斯注意到他提及博沃厄巷的时候，格蕊丝表情复杂的回过头迅速看了他一眼。
“嗯？福伦，劳烦你去问一下这个酒吧，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作家’。我记得博沃厄巷那些店都装有通话器吧。”
“是的。我马上就去。”秃顶巡官小跑着离开了。
格雷庭不再问话，把薄薄的嘴唇紧紧闭上死盯着歌舞团一众人等。
谁也不敢出一声，偌大整间屋子里安静到令人窒息。而柯伦诺副主任在不停的擦着额头，眼看着皮都快被擦掉一层了。
安东尼斯料想这巡官不会带回来什么有利于他的消息，不过他还有一丝希望，也许木之心至少可以证明鸢尾花只是他们的一个拉客女，而不是什么唤灵者。
秃顶巡官很快就回来了。
“木之心说他们没有任何叫做鸢尾花的雇员。”巡官的话简单直接的令安东尼斯绝望。
安东尼斯知道木之心这是在玩弄文字游戏好避免陷入麻烦，他不得不继续试图解释：“鸢尾花不是他们的雇员，而是……”
“住嘴。再狡辩直接击毙。连你的同党一起！”格雷庭吼道。她身后的两名宪兵同时瞄准了安东尼斯的脑袋。
安东尼斯此时已经不是气愤而是觉得无语了。这明摆着是非要栽赃陷害啊。
他理解格雷庭因为女儿的死可能已经悲伤到心理扭曲，但这么干不是公然无视狼国法律么？
但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哈，各位，听听，晚上混迹博沃厄巷。”格雷庭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肢，来回踱着步说道：“福伦，你怎么看博沃厄巷这个地方？”
秃顶巡官立正，表情严肃的回答道：“不是任何正经人会去的地方。治安厅数次向现任市长申请清除这个恶臭的毒瘤，但一直没有被批准。”
“嗯，平易近人的洛杰市长好啊，在任几年的一大功绩不就是让这么个聚众淫乐的地方发展壮大么？我当年不让这样的好地方存在，可不就是招人讨厌么。”格雷庭讥讽的说道。
“我希望巡查员您能直接下令对其进行清除。”秃顶巡官咬牙切齿。
“嘿，我怎么能越权办事呢，再说吧。咱们先把艾尔莉的这个案件搞明白。福伦，你能帮我解释下唤灵者这群人是些什么东西么？尽管我知道这些大艺术家们，除了安东尼斯以外，肯定还有他们的成员，但万一有人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唤灵者呢？作为执法者，咱们也有义务把事情说清楚是吧。”格雷庭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好。唤灵者是狼国最危险的秘密组织，他们意图控制大帝灵体，让其说出可以被他们利用的话来。所幸他们从来没成功过，但却牺牲了很多人的性命。他们计划中控制灵体的方法就是用年轻女性的身体作为‘桥梁’连通他们的术士与灵体。目前尚不知道他们选择‘桥梁’的具体标准，但已经出现了非常多的受害者。部分人很幸运，施法失败后会直接昏迷并完全记不起发生过什么，唤灵者一般会留这些人一条命，因为不会暴露他们。但大部分人被当做‘桥梁’失败后并不会昏迷，只是会短暂神智混乱，而恢复正常以后会有记起唤灵者‘架桥’过程的可能性，所以她们会被灭口。而唤灵者灭口的一贯方式就是……”秃顶巡官稍微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才说道：“利用药物或法术制造受害者自杀的假象。每年治安部门需要处理非常多的自杀案件，而唤灵者的受害人跟正常的自杀者混在一起很难分辨，这样一来，治安部门也就无从明确的得知唤灵者的活动情况。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非常好，福伦，你的陈述的确要比我亲自说更有条理。那么，各位大艺术家，艾尔莉像是自杀，现在却发现了鸢尾花——唤灵者，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我解释么？”格雷庭直接从法官席上走下来，站在了众人近前。
没有人做出回应，也的确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不允许辩解，更不可能直接承认，那就唯有沉默了。
格雷庭倒也没期望有人会搭她的话。她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虽然七年没见过艾尔莉，但我们一直保持通信的，她不会有意对我隐瞒什么，她的精神和心理状况我很清楚，所以我确定她不可能自杀。其实，她出事前一天还寄出过一封给我的信。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得知她的死讯，心里悲痛万分，也就没仔细去想过她信里随意提到的她最近总是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会莫名其妙沾上鸢尾花瓣是什么意思。现在有了安东尼斯的这张纸条，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被你们唤灵者盯上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行了，意料之外的，居然这事就这么搞清楚了。你们，就等着接受应有的责罚吧。”
“格雷庭女士，你这样行事，怕是内务部日后知道了也不会放任不管吧。“
这居然是艾蕾蒂娜站了出来。
格雷庭一愣，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即怒吼，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艾蕾蒂娜。
“费尔尼斯口音？你是谁，怎么跟这群下流的外国人在一起？”格雷庭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的确是费尔尼斯人。我是湖畔少女成员之一。”
“她的名字是艾蕾蒂娜。”莱拉补充了一句。
“嗯，艾蕾蒂娜，你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话么？”格雷庭走到艾蕾蒂娜跟前说道。
“你说过那么多话，我该记哪一句？”
“哈，也对，我话说的太多，可事也没真做。’’格雷庭居然露出了自我解嘲的笑容。她退后了几步，举起左手，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
一声枪响，艾蕾蒂娜应声倒下。
在场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莱拉两眼圆睁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柯伦诺双手捂上了眼睛。
“她还没成年啊，你怎么下这种狠手！”一直表现的顺从的霍恩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给她来一记昏睡弹算是狠手么？我怎么可能这样对待本国公民呢。你们看看她有没有流血？没有吧。半天后准时醒来，保证毫发无伤。”
安东尼斯看了一眼地上的艾蕾蒂娜，果然一丝血都没有。
“哦对了，我得补充一句，你们这些家伙如果多嘴多舌，挨的可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可以一下把脑袋钻个窟窿的金属子弹咯。”格雷庭慢慢踱回了法官席上坐下，然后接着说道：“今天真是狼神庇佑，艾尔莉显灵，居然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累了，差不多可以散伙了。大艺术家们，四号监狱就是你们以后的家了，当然，也住不多久。我会给你们安排一间大点的牢房好让你们在最后的日子里可以天天在一起。”
“最后的日子”这几个字一落地，大家全部面如死灰。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懂。刚刚参加完一场精心策划的婚礼就要准备告别人生，这实在是连最蹩脚的剧本都不会有的情节。
“哦，霍恩，啧啧……”格雷庭颇为怜惜的看着这位年轻帅气的乐手，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你的坏运气要继续了，你得开始物色第四任未婚妻了。”
霍恩脸色惨白，颤抖着伸出手想把身旁的格蕊丝搂住，然而格蕊丝却轻巧的躲开了。她微笑着对霍恩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了沙尔娜的旁边。
“哟，这分别场景还看的人怪心酸的……”格雷庭居然眼圈红了，但她的这种反应只能让安东尼斯越发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柯伦诺副主任。”
“啊？”柯伦诺被格雷庭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吓的浑身一哆嗦，眼镜啪嗒一声从手里跌落在地上。
“我不得不说你的口才是真不错啊，居然三言两语就说服司法部把这案子迅速了结交差。当年你在我手底下的时候怎么没表现出这才能呢？看来我以后得特别关注你一下，不能屈才啊对吧。”
“呃……哪里哪里，您过奖了。”柯伦诺明显是在故意装作听不懂格雷庭是什么意思。
格雷庭也懒得再理他，挥挥手用颇为疲惫的声音说道：“散了吧，大家该去哪去哪。”
安东尼斯他们该去的地方自然只有四号监狱。
格雷庭倒是说到做到，给他们的牢房的确是最大的一间。当然，说是最大，挤进七个人之后还是非常局促，只不过好在还算干净，虫子也就看到了最多十只。
“这可比修道院的宿舍条件好多了。”希拉打趣道。
“也比八月夫人的特价房强。”欧兰算是终于睡醒了。他得知发生了什么时候好像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其他人可就没有心情开玩笑了，就连任何事情都冷淡对待的多丽娅的眼里都能看出一丝恐惧。她也没有抱怨过牢房里的气味。
安东尼斯想走到席地而坐的格蕊丝身边去。现在看，她跟霍恩的婚姻大概算是泡汤了，而如果真的都即将迎来人生终点的话，安东尼斯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陪着她一起。
然而，他思考了片刻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觉得以霍恩的身份，说不定可以把格蕊丝弄出去，毕竟就算是按照莱拉编造的证据，格蕊丝也不是主要的罪责所在。所以，还是不要去给别人的生活插一脚了。
在整整两天的绝望和焦躁之后，他们还真的迎来了一位到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