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
规模不算很大,但的确是一座大小房屋鳞次栉比的城市。
然而,这里的建筑造型非常的独特,根本不像任何国家的传统风格——但也说不上非常古怪,只是每座建筑物的入口都是切了三分之一的椭圆形。
这些入口的木门要么已经残破,要么就彻底消失,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张老年人掉落了牙齿之后的嘴。
街上没有任何行人,或者说,整座城市似乎完全是空置的。
按说,这像是一个被废弃的古城,然而地面的石缝里却一棵杂草也没有,甚至他们路过的一个小街心花园里的草木还像是刚刚被修剪过的。
山洞的那一边现在应该还在下雨,而这一边的天上却一丝云彩都看不到,石质地面都被晒得有些发烫了。
“这是座空城么?”希拉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是也不是,待会再细说。我们马上就到了。”乔拉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加快了脚步。
在乔拉的带领下,一行人钻进了一个小巷。
然后,眼前出现了一栋外表青灰色的三层小楼。小楼的门口有个斜挑出去的旗杆,上面挂着一面簇新的橘黄色三角幡。
“到了,进去吧。自己的地盘上,可以好好休息大声说话了。”乔拉小跑着奔向了青灰色的小楼。
安东尼斯原本以为这是个客栈一类的场所,但进门之后却发现更像是个寻常的民居。
这是个宽敞的客厅,打磨过的石板地面上铺着兽毛毯子,一张长桌和若干把椅子摆在房间正中。屋角的摇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自顾自的在编织着一张围巾,根本没有在意一群人走了进来。
“布莱特,我到了。”乔拉把背包解下随意扔在地上,搬了把椅子坐下。
“哦。你的那位客人还没来。”被称作布莱特的老妇人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就知道。没事,可以等等他。”乔拉把鞋也脱了。
“饭已经准备好了,在厨房灶上的大罐子里温着。”布莱特还是专注于手里的编织活计。
“好嘞,我们这就去吃。”乔拉摸了摸肚子说道。
厨房跟客厅一样宽敞,只是四壁全都被熏成了褐色,而房间正中同样有着一张长桌。
完全由石块砌成的炉灶上放着三个高度跟安东尼斯小腿长度等同的大陶罐,些许热气袅袅的从罐口飘出。
“这地方条件有限,常年只能靠喝汤过日子,大家凑合着来吧。餐具都在灶台上,自己拿自己盛,想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为止。”乔拉率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坐下用木勺呼噜噜的喝了起来。
这汤比安东尼斯想象中要好一些,并不是十分的寡淡。事实上,汤里面满是肉块,闻起来还挺香,只是喝进嘴里有着些许的土腥气。
又累又饿的众人自然都不会去在乎这口味上的不完美,全都在大快朵颐。
当然,多丽娅依然是个例外。她微皱着眉头喝了几口就不再碰勺子了。
安东尼斯喝了整整三大碗才有了饱足感,而乔拉此时已经五碗下肚了。
就在安东尼斯犹豫该不该去盛第四碗的时候,外面的客厅里传来了响亮的争吵声。
乔拉一皱眉头,拿袖子随便蹭了蹭胡子上挂着的汤汁,霍的站起来说道:“安东尼斯、希拉,跟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妇人布莱特还在置之事外的织着围巾,而两个男人背对着安东尼斯他们站着,争吵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这两个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高瘦那人头发凌乱,衣服上都是污迹,看上去极为的狼狈。
只听矮胖的男人用挖苦的语气说道:“还嫌我路上对你照顾不周?带你来就不错了,挑三拣四,你以为你是个公爵么?”
乔拉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矮胖男人的肩膀说道:“你还说对了,柏特,他真的是个公爵。”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的转过身来。
安东尼斯几乎惊呼起来,因为,高瘦的男人又是熟人——在南海贵族慈善晚宴上见过的那位《环海周报》的老板萨洛德公爵。
名叫柏特的矮胖男人白了乔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带这种人进山,纯属给自己找麻烦。”
乔拉哈哈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对柏特说道:“没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辛苦了,这点赏钱拿去吧,可以一周不用找‘泥人’姑娘睡觉了。”
柏特用两个手指蹭的一声把金币取走装进衬衣胸袋,然后恶狠狠的瞪了萨洛德公爵一眼才离去。
萨洛德公爵看着柏特的背影,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我就是说了句其实该给我雇一匹好点的马,就被他骂到现在。他给我弄的马又老又瘸,把我摔下来好几次,你瞧我现在什么模样了。”
“这家伙脾气就这样,你要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所质疑,他就立即开骂,也不解释一下。让你骑老马倒不是故意折腾你,而是你抄的这条近道上的门托尼兽会勾引蛊惑年轻的马。要是你的马被拐跑了,你可只能原路返回了。”
“嘿,原来如此……”萨洛德公爵突然发现了希拉和安东尼斯,两眼一亮说道:“我是不是见过你们?你们是萝塞琳的家人是吧?”
“现在还说什么家人不家人的……不过的确您见过我们,在慈善晚宴上。”希拉说道。
“有趣。爵爷,别告诉我说多丽娅你都一起找来了。”
“她肯定在啊,这次的‘道标’可就是她。”
“好嘛,希思曼堡伯爵家的孩子们都在这了,我们倒像是男保姆了。”
“呵呵。”乔拉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萨洛德公爵也同样饥肠辘辘,他喝了一口浓汤就开始撇嘴,但还依然坚持着干掉了两碗。
当乔拉介绍说这是南海的公爵的时候,莎尔娜和格蕊丝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行礼,然而萨洛德拿着手里沾着汤汁的木勺晃了晃,嘴里满是食物有些含混不清的说道:“咱们现在都是队友,就别来这一套繁文缛节了,而且我这爵位本来就水分很大。你们就忘了我是什么公爵好了。”
“你就别自谦了,你都快混进上议院了,还爵位水分大呢?”乔拉一边剔牙一边说道。
“可别提这事了,彻头彻尾就是个圈套。我要真的能进上议院,我还进山玩命干嘛?”萨洛德打了个饱嗝。
安东尼斯突然发现,这位公爵现在跟之前在慈善晚宴上时的仪态大为不同。那时他戴着金边眼镜,斯文优雅,说话也咬文嚼字;而现在看上去几乎跟乔拉一样的不拘小节甚至有些粗俗了。
“这还不简单,上议院又不能挣大钱,可是进山,嘿嘿……”乔拉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上次进山我就明白,命和钱,还是命更重要一些。”萨洛德开始整理起头发来。
“那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都到这了,还反悔个大头鬼啊。是不是今天晚上就要进山了。”
“没错。”
“我们现在还没进山?我以为已经在山里了……”熙兹雅突然插了句话。
乔拉和萨洛德对视了一下,一起笑了起来。
“小姑娘,早着呢。咱们连山边都还没到呢。”萨洛德和善的看着熙兹雅说道。
“啊?不会还要走很久吧,我这脚崴的厉害,总不能一路都让那位哥哥背着我吧。”熙兹雅噘着嘴说道。
“那当然得走啊,而且要走很久嘞。你是彻底走不动了是么?那留在这里吧。五十年以后也许能遇到有人出山经过这里,可能会把你带走。”乔拉说道。
“五十年?你们回来不经过这里?”熙兹雅吓了一大跳。
“绝大部分人,包括我们,出山都不走这个路线。一百年来只有两三批进山的人出来路过这里。看到客厅里织围巾那位布莱特了么?她就是上次进山的时候不想走了留在这里的。五十年以后你大概也跟她一样。”
“啊?这……这怎么办啊……”熙兹雅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爵爷,你就别吓唬小孩子了。小姑娘,没多少路要走了,甚至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的话,都可以一步到达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萨洛德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运气好?这是什么意思啊?”熙兹雅一脸的迷惑。
“晚上你就知道了。现在大家都吃饱喝足了是吧,二楼三楼很多房间,你们随意选择去休息一下。天黑之前我们再开个会,我需要嘱咐一些事情。然后太阳一落,咱们就真的要进山了。”
众人各自散去。
安东尼斯随意选了一个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仅仅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但作为临时休息的地方这就足够了。
安东尼斯肩膀有些酸痛,但他却并不想直接躺下。
房间有扇窗户,古旧的玻璃透明度不高也不平坦,这让窗外的风景——大大小小张着“嘴”的古宅看上去扭曲诡异,但却也莫名别有一番浪漫的风味。
安东尼斯出神的站在窗户跟前。
房间门被推开了,然后是鞋跟的声音。
这脚步声安东尼斯很熟悉,是格蕊丝。
格蕊丝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安东尼斯,而安东尼斯也握住了格蕊丝放在他腹部的双手。
许久,格蕊丝才开口说道:“安东尼斯,我知道你很恨我。”
“不,不恨。心里十分不愉快那是肯定的,但恨,真说不上,我其实很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做。如果要恨的话,我也是恨我自己一直让你的生活不明不白。”安东尼斯这倒不全是在故意安慰格蕊丝或者阴阳怪气,至少不恨格蕊丝这是千真万确的。
“唉……”格蕊丝叹了口气,把头贴在安东尼斯脖子上轻轻的来回蹭着。
“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这样道歉非常的无力,但我也还是要说。其实,安东尼斯……”格蕊丝停顿了一阵子才接着说道:“我想你也知道,那天我们是在晚宴上被直接抓走的,所以我跟霍恩根本也就不算是真正的夫妻。他根本就没机会碰我的身体。”
“哦?婚礼之前也从来没……?”
“是,他坚持要结过婚才可以……”
“哈,这意思是说他比我更像个君子嘛。对比起来,我的嘴脸好像很猥琐啊。”安东尼斯自嘲的说道。他确实觉得跟格蕊丝莫名其妙的就开始肉体接触挺猥琐的。
“哪有,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嘛……霍恩他那么做听上去好像很君子,但实际上为了能保证不碰我,他需要……唉,不提他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我的身体现在还是属于你的……”格蕊丝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安东尼斯的小腹之下摸索着。
安东尼斯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他跟格蕊丝就又要这样莫名其妙的重新开始了?他的身体对格蕊丝手指的行动反应很明显,而格蕊丝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开始用舌尖舔着安东尼斯的脖根。
必须要说点什么了。
“格蕊丝,你知道么,我把你送给我的那套正装烧了。”
“嗯?烧了?”格蕊丝像没听清楚似的机械的重复着安东尼斯的话,而她的手还依然在抚弄着。
不过片刻之后,格蕊丝就松开了环抱着安东尼斯的双臂,退后了两步,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达罗萨尔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格蕊丝是小跑着离开的。
安东尼斯此时才转过身来,呆呆的望着并没有被彻底关好的屋门。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结局,也许闷着头跟格蕊丝继续之前那被情欲的糖衣层层包裹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但就算他能继续的话,格蕊丝就真的也可以跟以前一样么?
他没有答案。
突然脚步声又由远及近传来,屋门被通的撞开,格蕊丝使劲一头扎进了安东尼斯的怀抱,险些把他推倒。
“我经常脑袋乱七八糟,我比你大十岁,我见钱眼开,我配不上你,但我真的不能离开你!你刚才赶我走,我活该,但我就是不走,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打我骂我都好,但休想让我滚蛋。我做了一次错误且愚蠢的决定,我这次绝对不想再犯错了!”格蕊丝连珠炮似的喊出了这一大段话。
安东尼斯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抱住格蕊丝。但有一点他很明白,之前心里上下颠动的天平现在终于稳住了。
“我可没赶你走啊,我就是说我把那衣服烧了而已,因为我不小心把它弄得太脏了都洗不干净了。”安东尼斯轻轻的吻了下格蕊丝的头顶。
“知道啦!”格蕊丝抬起头看着安东尼斯,眼神看上去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我们从头开始,真的从——头——开——始!上次我们开始的方式不正确,当然那也怪我。这次我们用最正确的方式开始,就像今天你生平第一次见到我一样。我们逐渐相知相熟相爱,最后永远在一起。安东尼斯,我发誓,你一定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值得你真心去爱的格蕊丝。”
虽然安东尼斯清醒的知道,人嘴里说出来的跟实际能做的,往往会有很大差距,尤其对于格蕊丝来说,但是,他依然被格蕊丝的这番话感动了。
安东尼斯准备把格蕊丝抱住,然而她却退开了。
“不是说好了么,用最正确的方式开始……所以,现在并不是有亲密身体接触的时候呀。我先回屋了,你也最好休息一下,说不定晚上你又得去背熙兹雅呢。亲爱的,咱们回头见。”
格蕊丝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并顺手关上了屋门——不过这次又没有关好,因为这上了年头的门已经有些变形了。
安东尼斯此时心里就像有只调皮的猫闯进了厨房打翻了所有的调料瓶。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虽然大体上他是愉悦的。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决定还是在床上躺一会,因为确实,说不定又得背熙兹雅,这可真的需要体力。
晚饭时,经过一阵子休整的众人气色都看上去好了不少,而萨洛德公爵也终于把头发彻底收拾的齐整了。
晚饭依然还是装在大罐子里的汤,乔拉依然咕噜咕噜的喝下了五大碗。
“差不多了,咱们该开会了。”乔拉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说道。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我想,对于可图拉尔山区及茂林的传说你们也听到过不少,那里面呢,有真有假。我现在呢,就把进山最关键的要点交待一下。都认真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山里面做了错事可能就有很严重的后果。”
“首先,想明白为什么让你们穿这种样式的衣服了么?”
“因为山里面的人就穿这个。”希拉答道。
“错。山里面的人不穿这个。是他们认为山外的人现在穿成这样。我们需要配合他们的想象。”
“啊?为什么会以为外面人的人穿这种东西?”希拉迷惑不解。
“嘿,这就得感谢大瘟疫了。瘟疫之前,山里山外是有正常交往的,我们这次要经过的那些城邦当年是理论上共同归属于克兰西亚帝国和狼神帝国的——一个不稳定的协议的结果。当然,他们实际上都是自治的,只是名义上接受这两个帝国的管辖。老实说,他们对克兰西亚帝国的认可度更高,因为毕竟他们并不是狼人也不信狼神教。”
“在瘟疫爆发之后,这些城邦也被吓坏了,于是他们最杰出的法师集合在一起创造了一个强大的法术屏障把他们的区域跟山外的世界彻底隔绝了起来。具体隔绝成什么样呢?就是完全无法像以前一样通过普通的翻山越岭进入那片区域。你可以对着地图像以前一样进山,但走到那片区域你所看到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都是幻境,但没人知道该如何解开这个法术,包括山里面的人。制造屏障的法师们在完成任务之后都纷纷因为反噬死去,而其他法师也不知道如何逆转。所以,这就很讽刺了,他们原本是想阻挡外面的人进来,到了现在反而是把他们自己永久封闭起来了。”
“我猜,他们肯定是完全不知道山外面后来发生了什么吧。既然认为我们还要穿古时的衣服,他们多半是相信外面已经被瘟疫毁了,文明不再进步甚至还倒退吧。”熙兹雅插了句话。
“聪明,不过,不是他们自己臆想出的这个情况,而是我们告诉他们的。”
“我们?”
“我们狼国人。现在进入那片区域的所有入口都在狼国境内,为了我们的利益,我们选择让他们相信外面的世界是一片废土。”
“这样他们就不会给山区的珍奇特产开高价了是吧。”熙兹雅说道。
“没错。小姑娘,我发现得对你刮目相看了。”乔拉对熙兹雅递上一个赞许的微笑,接着说道:“简单说来,就是我们根本不让他们知道外面的物价水平,这样我们取得异蝶磷粉过程中所支付的所有费用相对我们最后可以得到的报酬都会非常的低——当然,山里的人以为已经是在大敲我们竹杠了。”
“所以,我需要强调的第一点就是:不能透露任何关于山外世界现实情况的信息给山里人,要装作我们的生活比他们落后贫穷,我们在一直倒退,各种先进的机械或奥术产品绝对不能提。当然,实际上倒退的是他们。瘟疫之前,他们的技术水平与外面大体相当,而现在因为隔绝,他们跟快一百年前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差——他们几乎不再使用任何火器,因为山里不产任何制造火药的原料。”
“哟,一点不透露……这有点难度,万一不小心说漏嘴怎么办?”莎尔娜问道。
“就不能说漏嘴。在我们的‘帮助’下,山里人相信一旦说些与他们认知不同的山外的情况,那就是瘟疫发病,进入了第一阶段的谵妄期。如果被发现,就会立即被活活烧死好避免瘟疫传播。所以,你觉得‘不小心’的代价大不大?”
“呃……这,我还是小心点吧。”莎尔娜吐了吐舌头。
“我要说的第二点,是坚决不能鼓动任何山里人出来。当年他们制造的法术屏障其实是个单向的,也就是说,正常走路进不去,但是却出的来。山里人现在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们绝对不会冒险往外走,因为毕竟他们坚信外面的世界混乱落后野蛮,而且瘟疫并未消失,出去就可能染病。但这么多年以来,总也有几个胆子奇大的山里人尝试往外走。但我们可是有重兵把守在出口的,闯出来的山里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就算不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为了避免害了他人,你们也不要让任何山里人产生走出山区的念头。”
“哦,说到这里,我还要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提醒一句,在山里我们要呆不短的时间,如果耐不住寂寞,找个山里人当情侣也未尝不可。但是,记住,睡觉可以,千万别动情,更不要因为愚蠢的爱情而产生把人带出山的念头。如果那么做,害人害己。”
“最后,记住,山里人坚信,山外的世界,现在只有克兰西亚帝国一个国家尚算完整,其他国家跟不存在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很多城邦还是以克兰西亚帝国属地自居。你们再对自己的母国饱含感情,见到山里人言必称克兰西亚帝国如何如何伟大时也别忍不住去跟他们辩论。至于狼国,统一口径,已经完全灭绝,从克兰西亚大陆上彻底消失。”
“接下来,天黑以后,我们就要去进山的入口。我们需要兵分两路,你们谁去哪条路到时候抽签决定。”
乔拉这些话刚说完没多久,夜幕就降临了。一行人带着各自的随身物品跟随乔拉和萨洛德走出了这栋三层小楼。熙兹雅不知从哪找了根木棍当做拐杖,一瘸一拐的尽力跟上队伍。
大街上现在突然有了不少行人,这让安东尼斯他们非常的吃惊。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看上去其实更像是穿着衣服直立行走的大老鼠。他们皮肤是土灰色,眼睛很小但瞳仁很大,耳朵的尺寸跟成人手掌相仿,身高却大多只有安东尼斯的三分之二。
“这是什么呀……”熙兹雅语气有些厌恶的问道。
“泥人。”乔拉随口答着。
“泥人?泥做的?”
“不是,他们的祖上跟我们没什么区别,只是突然有一天这座城市开始永不下雨天天大太阳晒着。城里的居民受不了这种天气,开始躲到地下生活,若干年以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啧啧,早就听说越接近可图拉尔山,越容易见到奇怪的东西,果然如此呢。”熙兹雅看起来有些兴趣盎然。
“你可要小心,泥人对卷头发的普通女孩很感兴趣,你如果跟不上的话,会被抓走的哦,然后过了若干年你就是十几个小泥人的妈了。”乔拉回过头朝熙兹雅做了个凶恶的表情。
“呃……不要不要,我肯定跟得上!”熙兹雅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泥人们对安东尼斯一行人也并没有报以特别的关注,想来在这座城市普通人也并不罕见。在七拐八拐之后,他们来到了一栋塌了一半的屋子跟前。
屋子里有微弱的灯光,乔拉推门而入。
空空如也,只有一张长板凳,上面坐着一个老年泥人,他身旁放着一盏油灯。
“来了。”泥人对乔拉说道。
“对,走吧。”乔拉点了点头。
“走。”泥人起身向内走去。
泥人把大家带到一个向下行的石质楼梯跟前,停住了脚步,回头对乔拉说道:“确定?”
乔拉转过身,严肃的对所有人说道:“如果要想留在这里,这是最后的机会。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一样,留下,那么至少打谱五十年不能离开——如果你能在这里活过五十年的话。”
没有人选择留下。
于是他们继续前行。
楼梯向下走了没多久,眼前就除了泥人手里那盏油灯就完全什么都看不见了。
“手拉着手,跟着他的油灯的亮慢慢走。别怕,很快就到了。”乔拉说道。他的声音在地下变得瓮声瓮气。
的确很快就到了,也就不到十分之一个钟的时间,众人面前豁然开朗,像是来到了一个小广场一样的地方,而这里的四壁上有些会发光的苔藓,所以终于不再是一团黑暗了。
小广场的尽头还是石壁,不过有两个洞口。
“开吧。”乔拉对泥人说道。
泥人点点头,走到两个洞口之间的位置,摸摸搜搜的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然后说道:“开了。”
“好。”乔拉指着洞口说道:“这就是进山的入口。当时制造屏障的法师们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失误,在随机的隐秘位置留下了一些口子。这里的这两个,一个通往山区的最大城邦之一查尔蕾特堡,另一个通往山区与茂林交界的坎达河谷。听上去直接进城比较好是吧,其实不然。查尔蕾特堡距离异蝶生长的茂林非常远,而该怎么从那里到达茂林,你也需要费点力气才能搞清楚。通往坎达河谷的这个洞口一年只能通过总共五个人,而我跟‘道标’多丽娅必须直接到达那里,因为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这样可以节省时间,等你们到河谷跟我们会和的时候就可以立即开始进入异蝶的的活动区。所以,按照规矩,现在我们抽签选出其他三个跟我们去坎达河谷的人。”
乔拉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细木棍,说道:“这里面有三根上有红色标记,抽到的就跟我们直达河谷。而抽到没有标记的木棍的,你们就跟萨洛德公爵去查尔蕾特堡。他之前成功的干过一次这事。那么,谁先来抽?”
“我来吧。”安东尼斯首先站了出来。遇到这种抽签的事情,安东尼斯从来不想等到最后。
“好。祝你能抽到红的,因为多丽娅跟我说过她希望你能跟她一起行动。不过呢,规矩不能改是吧,我不可能直接让你跟我去。”
“呃……”安东尼斯脸微微红了下。他悄悄用余光看了眼多丽娅,发现她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结果是,安东尼斯没有抽到带有红色标记的木棍。
“很遗憾哦。”乔拉对多丽娅做了个鬼脸。
“下一个谁来?”
“爵爷,我能不能不抽签了,我直接选择去查尔蕾特堡,我要跟安东尼斯在一起。”格蕊丝站了出来说道。
“哟,这不是霍恩的新娘子么,怎么又要跟安东尼斯在一起了?安东尼斯你可以啊,怕不是这里所有的姑娘都对你有意思。”
“爵爷,具体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但我就是要跟他一起。求您了,就不要让我抽签了,我去更艰难的那条路。”格蕊丝行了个大礼。
“不行。老规矩不能变。不抽签按照个人选择进去的话,神会让失败率上升的。”乔拉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我最后再抽。”格蕊丝向后退了两步。
“聪明,如果在你之前三根红签都已经被抽走了,你就必然要去查尔蕾特堡了是吧。行,这个要求可以满足。你等着吧。”
接下来,欧兰抽到了红签。他耸了耸肩,说道:“我还宁愿去见识一下那个城邦呢。”
希拉先捏住了一根木棍,然后却最终选择了旁边的另一根。
没有红色标记。希拉对安东尼斯调侃的说道:“瞧瞧,我走到哪看来也躲不开你了。”
然后,第二个红签被莎尔娜抽到了。
现在只剩下熙兹雅、拉维和格蕊丝还没抽。
熙兹雅抽之前喃喃的祷告了一下,但她签拿到手之后就失望的说道:“诶,不是红的。”
此时格蕊丝看上去十分的紧张,拉维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乔拉跟前,盯着仅剩的两根木棍看了好半天才出手。
“肯定是红的!”拉维喊道。
结果,不是。
“啊?”格蕊丝几乎要倒在地上了。
“没办法哦,神就是要让你跟我去河谷。也别太发愁,几个月以后你还会见到安东尼斯的。要是感情真,分开几个月算什么,我跟我老婆子当年九年没见过面,还不是依然爱的深。行了,既然都抽好了,大家赶紧出发。这洞口开放的时间可是有限的。”
安东尼斯内心此时充满了悲凉。他说实话还真不知道最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格蕊丝。
如果格蕊丝今天并没有表示“从头开始”,安东尼斯也许现在不会多想,直接就进洞了。但当他已经重新满怀希望的时候,现实却狠狠的浇了一头冷水,这滋味真是等同于在他心尖上使劲的掐了一把。
格蕊丝又现出了之前听说霍恩死去时的那种恍惚的神色,她摇摇晃晃的几乎站不稳了。
安东尼斯向她走去,想要拥抱一下,但却想起她说过现在不是亲密身体接触的时候,所以就只是拉起了她的手。
“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然后带着一大笔钱去一个最舒适的地方过一辈子。”安东尼斯想了半天也就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嗯,一定会的。亲爱的,我要天天想你。你照顾好你自己。”格蕊丝尽全力的挤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我也是,天天想你。”安东尼斯把格蕊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部位。
“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去城邦的进左边的洞,去河谷的进右边的!”乔拉急躁的大声喊着。
“那我去了,想我,但不需要太担心我,我可以对付遇到的一切问题,相信我。”格蕊丝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快步走进了洞口。
“行了,我也该进去了,安东尼斯,你可得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别让你的小美人儿失望。我会替你守着她的,绝对不让别的男人接近她。”乔拉拍了拍安东尼斯的肩膀,也进了洞。
“别发呆了,就剩咱俩还没进去了,再耽误一会,咱们就得在这个地方跟泥人当五十年的伙伴了。”萨洛德使劲的推了推安东尼斯。
安东尼斯赶紧跑向洞口。
他原本以为进了洞会是黑乎乎的一片,然而其实他们却像是在一个被白色柔光环绕的半透明纸筒里面漫步。
“哇,好漂亮。”一瘸一拐的熙兹雅看着头顶那流淌的光束赞叹的说道。
“山区和茂林到处都很漂亮,但却也对我们这些外来的人来说很危险。不要过于的被美景陶醉,还是要时刻的保持警惕。”萨洛德严肃的说道。
“纸筒”之路并不漫长,没走多少步,他们就陡然置身于一座小山之巅。
说来也奇怪,刚才的泥人城市已经天黑了,可这里的太阳还刚刚开始偏西。
在不算很远的地方影影绰绰的有一座城市,萨洛德长出了一口气,指着那座城市说道:“看,那就是查尔……诶?不对……”萨洛德僵住了。
“怎么了?”熙兹雅问道。
“见了鬼了,传说中进山最倒霉的事让我们给遇到了。”萨洛德苦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