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御陵学园旧校舍一楼大回廊。
清晨,感觉不像前几天的正午那样热,几缕微风吹在隐身了的光太郎身上,让他感到专程在周日出来也不算坏事。
虽然是双休日,同时却也是各个社团活跃的时间。因为双休日既没有文化课程的要求,更没有强制性的“自由修行”,因此这两天是御陵学园的学生可以充分安排自己的活动,享受和普通高中生一样的“青春时光”的好时机。
虽然还只是早上八点十分钟左右,在光太郎身边路过进入旧校舍的学生,少说也有五十个。看来,大家对社团活动确实充满了热情呢。
不过他们的热情,却一点也没有感染到光太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拼命隔绝于众人之外的自己。没有理由,只是一种强烈的想法在驱使着他,就像中了催眠一样。
现在再回想自己进入学生会的经过,还有作为学生会一员的身份,他反而觉得这样的现状就如同做梦一般,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明明已经坚持到现在了,没想到给自己套下的枷锁,终究还是被死缠烂打的远野沙织所击碎。
(算了,不管怎么说,也只剩下27天而已。今后,绝对不会,我绝对不会再被第二个组织所困。……就算,对手是像远野沙织那种家伙……)
想到沙织,光太郎感觉自己心中对于她的想法似乎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本来,像那种女人,除了“讨厌”之外,光太郎就再也想不出别的标签。前天在学办的那些对话,却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同情”的感觉。尽管这很荒谬可笑,身为御陵学园的特权阶级居然被自己,这么个问题学生所同情。但这份感情,绝对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
看透一切,喜欢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总会让人觉得十分不爽;明明一脸幼稚,却总要装得十分了不起。可是,远野沙织,并不是毫无感情的行政机器,她也是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为了达到现在的地位,夺得属于强者的权力,她一定也牺牲了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哼,难道牺牲只是那个女人才会做的事吗?每个人都一样吧。人生就是不停地牺牲一些东西,去换取自己觉得更重要的东西的痛苦历程。就算是你,不也是在做这样的事吗,泷光太郎?)
不过,马上就有另一种想法出现,彻底否定了他对沙织的同情。而这也正是光太郎痛恨特权阶级的理由,因为对他们来说,已经脱离了“获得”与“牺牲”这个沙漏。
“没错,我也是,也只是沿着这条平行的轨迹继续走下去的人中的一员而已吧。”
在交织的想法的缠绕中,光太郎走进旧校舍一楼的玻璃大门。
现在差不多是八点二十八分,光太郎根据沙织提供的情报,来到指定的603号房门前。
门还是锁上的,大概说明自己来得有点早。不过例会的时间是在九点,为求保险,光太郎还是压抑着赖床的本性提早来了。他可不希望这第一次任务就无法对沙织交差。
虽然口头上总说对学生会和沙织一点也不在意,却担心自己没法向沙织交差,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光太郎才有这么矛盾的性格了。
(好吧,接下来就是等到九点,等谁来把门打开就成了吧。)
光太郎靠在墙边蹲下,下巴靠在膝盖上,权且做个简单的闭目养神。
然而,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他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仅仅过了不到五分钟,伴随着很有节奏的喘息声,一个身穿御陵学园女生制服的家伙急冲冲地跑过来。
好在觉察到重重的脚步声的光太郎及时做出回避反应,才免于被狠狠地踩上一脚的命运。
(唔——好危险的女人,这家伙难道上辈子是越野车吗?)
“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啊,真是的,闹钟什么的最讨厌了!”
急匆匆的少女一边摇晃着双马尾,有点绝望地自言自语道,一边从腰包中拿出挂在钱包上的钥匙串,一条条地寻找着目标。
“这个,这个,不对!真是的,那么多钥匙……喂,没时间陪你玩了,快点回应吾之召唤啊,可恶的603!”
(这家伙,难不成神经有问题?)
少女的古怪言行让光太郎有种想笑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比起这个无关紧要的少女,他更关心的是门开启的时刻。
(既然来到这里,还有这个房间的钥匙,那就应该是社联理事之一吧……说不定,眼前的这个家伙还会是理事长……不,算了吧,这份可能性比我当上学生会长还要小吧。)
“呀,Lucky,终于开了,希望还来得及吧。”
少女的声音变得有些舒缓,她吐了口气,脱鞋之后,走进光太郎一直在守候的门。
(谢谢咯,不知哪里来的傻瓜。OK,作为谢礼,我死也不会告诉别人是你放我进来的。)
光太郎带着窃笑,紧随双马尾的脚步,偷偷溜进去。
然而,眼前的室内布局,却完全出乎光太郎的意料。具体地说,太奇怪了,眼前的房间太奇怪了,完全不像一个为议事而准备的场所。
应该说,这里也不像一般的社办。空间略微宽敞,没有放置桌子,木质的地板就像打过蜡一般,很光滑,靠在墙边的的玻璃柜也颇为惹人注目。
为了验证这个房间的真实身份,光太郎没多想就朝玻璃柜靠近。
里面,似乎放有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白两色布幅,还有两把看起来制工相当精良,柄部还挂有小铃铛做装饰的玉制折扇。
(这是……巫女服?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走错房间啊!难道说……)
推测到自已大概又被沙织耍了,光太郎赶忙朝门的那边走去。
“咔吱。”
“好了,这样就没人进得来了。”
在光太郎差点就要像美式足球运动员那样往门上扑去之时,刚好看见站在门边的少女擦着汗把钥匙收回腰包里。
更加恐怖的是,这扇从走廊看极其普通的门,在室内除了门上的钥匙孔外,另外还被人添加了三把锁头还有一条锁链。
(唯一的一扇门,出入这个房间唯一的一扇门啊……你个死脑残,偏偏在这个时候锁什么门啊你!快点给我开门,混蛋!)
因为无法出去而气得半死,又由于任务需要保密,不能在这里突然显形,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的光太郎只好死死地瞪着被其视作“脑残”的少女来泄愤。
“窗帘昨天也已经拉上了,那就抓紧时间来练习吧。”
双马尾少女走到玻璃柜前,开始取下头上的立方状发饰。从那对发饰中解脱出来的秀发如同飞瀑一般垂下,在晨光中闪烁着金属光泽一般的光辉。
(虽然不知道她要搞什么,不过总觉得发饰摘下来之后可爱多了呢。)
可少女接下来做的事顷刻让光太郎傻眼了。
“嗞——”的一声,她利落地拉下裙子的拉链,露出朴素的白色内裤,然后马上又开始解开上衣的纽扣。
“真是麻烦啊,干脆把整个脱下来好了!”
少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粗暴地将制服的上衣从领口处脱下来。褪去制服后,她那如玉璧一般的胴体在光太郎面前展露无遗——当然,朴素的内衣裤可都好好穿着呢。
那光滑的肌肤,确实如美玉一般,被罩在晨光下的背部,犹如石膏雕成的女神塑像。即使嘴上不想承认,可视线还是会不自觉地被它所勾去。
“对了,还有内衣呢……”
对室内状况浑然不知的少女把手伸向两肩之间的胸衣的扣子。
光太郎感觉鼻腔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了,连忙在闭上眼睛的同时向后转,同时死死地捂住不争气的鼻孔。
(不,不行了……这算什么恶趣味的整人游戏啊!可恶的远野沙织!)
“唉,还是算了,大概也只能练习一次了,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极上神大人应该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就降下天谴吧。”
少女放弃了脱光的念头,她从放在玻璃柜中拿出毛巾,以优雅的动作细心地擦拭挂在脖子和锁骨一带的汗水。
背对着少女,却又偷偷向后瞄的光太郎,在心底里舒了口气,他能想象如果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女如果真的一丝不挂站在这里,那他绝对会马上暴露行踪的——从各种意义上。
(不过,脑子里怎么会突然浮现“残念”这两个字呢……唉……)
在将身体擦干后,她拿出一条白色头巾,用漂亮的蝴蝶结将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束成充满干练气质的单马尾,然后打开玻璃柜,双手庄重地捧出叠成方片状的红白布幅。
直到这个时候,光太郎才明白这个完全无法捉摸的少女到底在做什么。
(原来是要换上巫女服啊,难怪要搞得这么戒备森严……还有那两把扇子,是要做什么仪式吗?不对,那家伙刚才说了要练习吧……)
仅仅做了片刻肤浅的推理,光太郎便彻底失去耐性了。
(我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到这里啊,再继续困在这里的话,绝对不可能赶上理事会的开会时间……对了,钥匙钥匙,只要拿到这脑残女的钥匙,就能靠自己的力量出去了。)
光太郎转身,向着被少女扔在地板上的腰包走去。
大概是少女还在调整巫女服的下摆,光太郎在她的制服间摸索的细微动静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而且,又或许是幸运女神附身,他没费多少时间就在腰包的内袋里找到有点像个香囊的钱包。
“OK,接下来,只要小心地……”
就在光太郎满心欢喜,一手小心地拿出钱包,一手在底下托住钥匙,尽可能使其不发出声音时,不知道从哪来的一阵狂风,伴随着“邪灵退散”的呼喊,卷起光太郎的身体,如海浪一般狠狠地甩到那扇将自己囚禁在603号房的门上。
“呜哇!”
光太郎的后背与坚实的门做了个亲密接触,这一碰撞让他差点把鼻腔里的血喷了出来。好在宁可任由头部直接撞上门也要用双手死死捂住鼻孔,才没有让悲剧发生。
可是,头部受到的撞击远远超过光太郎的预想,他陷入差不多10秒的短暂晕眩。
(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昏过去,一旦暴露行踪,远野沙织的……任务,就……)
光太郎在名为“昏迷”的漩涡中挣扎。使劲睁开眼睛,透过模糊的视野,他能感觉身穿巫女服的少女望向门这边的视线。
(难道真的被她发现了?能被学生会那群自诩为“精英”的家伙发现也就算了,连这么一个脑残的家伙都可以发现我,这个世界看来真的没救了……)
“妄图破坏吾之神乐舞的邪灵哟,若不想在吾之神技‘风神舞空’下魂飞魄散的话,就请在吾,中川舞面前现身吧!”
樱唇吐出正气凛然的话语,身穿巫女服的马尾辫少女中川舞,左手插腰,右手握着从玻璃柜里拿出来的玉折扇,像举着手枪一样指向光太郎。
对手看起来应该拥有使出狂风来进行攻击的超能力,而且这股狂风已经比得上水平线上的龙卷。局势看似险恶,可光太郎还不想放弃。
(毕竟现在这家伙也只是把我当成邪灵而已,趁这个机会……)
光太郎扶着门框,用颤抖的手抓着钥匙,无视站在身后的少女,准备解锁。当然,因为自己的存在被发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不管钥匙串所发出的声音。
“不可原谅,像你这种自大的邪灵实在是不可原谅!”
纵然舞一个人说得不亦乐乎,可她所期待的邪灵只是不断地发出“哐锵”“哐锵”的金属碰撞声,完全没有显形的意思。
“邪灵哟,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请做好觉悟吧!”
光太郎的后背再次受到风压的剧烈冲撞,整个身体如同炮弹一般撞到门上。
而这堪比龙卷的强风,仅仅出自于中川舞手上的玉折扇轻轻的一挥。看来,她的超能力已经一目了然了。不过,光太郎对此仍一无所知。
“呜……畜生……”
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背上一般,任光太郎双手撑在门板上如何使劲,最后还是整个人都贴在门板上。他感觉现在的自己简直就像一块烤煎饼。
由一把玉折扇发出的狂风的压制之力,在持续大概5秒后才消失,足见少女的力量何其深厚。
(脑残的丫头,少碍事了!我没时间陪你玩抓鬼游戏!)
纵使被第二阵狂风袭击,光太郎依然没有接受放弃的念头。抓紧钥匙继续进行光明正大的开锁工作。然而,满满一大串、超过20枚的钥匙,又成为横在光太郎面前的新障碍。
(难怪刚刚那家伙会找得那么烦躁,原来……呜!)
如同鬼上身一般,光太郎的身体又开始无法自控地往木门撞上去。
“快点现身啊,偷看吾换衣服,还偷走吾的钱包的差劲邪灵!要不然,就让汝在吾之神风中成佛吧!嘿呀!嘿呀呀……”
舞如同上瘾那般,展开左右手的玉折扇,连续不断交错挥出,在一定节奏的挥舞还有轻盈的步法衬托下,倒是颇有点神乐舞的样子。
(这家伙,已经超过脑残,成为一个疯婆子了……呜,太阳穴,痛死了。呼吸,都快要……)
没有伙伴,没有策略,而且还被困在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为了练习什么而存在的房间,背后则是被偷窥的脑残少女此起彼伏的狂风挥击。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挣扎。
面对这一切,只能说太差劲了,只能说被骗了,只能说在实力面前,自己只能——
乖乖昏过去,然后暴露身份,再背负上“变态”这个绝对无法逃离的骂名。那样的话,大概就如同学生会,如同远野沙织所期待的那样吧。不管怎么做,自己都只能成为变态吧……
然而,头部受到强力挤压所产生的疼痛,却让光太郎脑中一些早已沉入深海的记忆碎片,又渐渐浮上水面。
实际上,那样的痛苦,并没有忘记。只是过于平淡的生活,让光太郎已经想象不出自己曾有一度是在压迫中如何挣扎,最后重新得到,身处日常中绝对无法所感觉不到的“生存”的。
“没错,现在这点小事……比起我小时候……比起人贩子用脚踩的蹂躏,可差远了!”
全身都被风压支配,可以说势成骑虎,光太郎却不断发着冷笑。他任由脑后狂风如何肆虐,像是为了保持清醒那般,不断地笑,从低声的笑渐渐变成狂暴的笑。
“这都压不扁汝,何等狂暴的邪灵啊……可是,吾会坚持到汝屈服为止!”
当然,这种笑声在舞听来,依旧像是作祟的邪灵的嘶叫。她继续充满节奏感的神乐舞,毫不懈怠地释放出高频的狂风。
(真的,好痛啊……可是,如果我的坚持不是无意义的话,奇迹,一定会降临的吧,一定会在我的笑声中,降临在我的面前。没错,就像那时一样……)
就在连续发出狂风超过30次之时,听见“劈喇”的破碎声,中川舞,拥有引发狂风的超能力的巫女,心中发出“不妙”的的叫喊。
——或者说,光太郎所期待的“奇迹”,终于降临了。
在狂风的连续轰炸下,隔绝这个房间与外面走廊的唯一通道,也就是光太郎全身被风压所封印的门,其门板开始与门锁脱节。
“喂,神风,快点停下来!再这样下去的话……”
中川舞迅速收起玉折扇,对眼前的空气焦急地嚷道。
但是,她没注意到自己所谓的“神风”,即使在收起扇子后,也还有接近5秒的持续时间。正是这无法取消的5秒,终将使这连“战斗”都算不上的僵局画上句号。
在中川舞一筹莫展之时,饱受暴风摧残的门板已经彻底脱离门锁的束缚,随着最后的一阵狂风飞旋而出,随着如同爆炸一般的声响,门板如同炮弹一般撞上对面走廊的墙。
以门板为中心,墙面上还蔓延出形同蛛网一般的裂缝网络。总而言之,事情大条了。
面对自己所造的孽,中川舞也只能一脸无奈地抓着自己后脑勺。
“呀,这可真是,真是……今天的练习,好像有点过于投入呢……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