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点,天准时亮了。
黑夜瞬间变换为白昼,虽然法恩斯住在帐篷里,但从中走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些许别扭。
大家早都醒了,但天黑漆漆的时候就吃早饭总感觉怪怪的,所以之前就在帐篷里聊天。
法恩斯姑且还是盘腿坐着,瑟蕾奴则是维持着跪坐的姿态。只有席尔瓦,趴在温暖的毛毯上。
“嘿~瑟蕾奴十岁时就开始执行任务了啊~”
“都是些很简单的偏侦查的任务。基本上不需要我们出手。”
“有必要那么急吗,才十岁就要上战场……”
“我们作为兵器,所拥有的的时间……或者说‘寿命’是有限的,那么自然还是要争取尽可能快地发挥作用。”
“哼嗯,兵器啊。”
似乎是预见到了这样的答案。
席尔瓦没有像法恩斯那样表现出沮丧之类的负面态度,反而脸上带着笑意,一副听着好友抱怨无关紧要小事的表情。
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瑟蕾奴赶忙想否认:“啊不,实际上……!”
“是呢,不管怎么说,瑟蕾奴都是以武器的标准被创造出来的。”
“!席尔瓦你在说什么!”
对于瑟蕾奴给自己下达的定义,席尔瓦予以了肯定,这导致法恩斯有些吃惊和生气。
就算事实的确是那样,就算瑟蕾奴等人都是因为人类和魔族的战争而变成这幅样子,他也绝对不愿意简单粗暴地将其视为兵器。
“我现在正在跟瑟蕾奴聊着很重要的事情,法恩斯你给我闭嘴。”
既不是要求也并非命令,就连声调都没有变化,只是“陈述”而已,却把法恩斯给震慑住了,呛得他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若是以往,法恩斯可能会怀疑对方用了什么魔法……
但他本人心里就跟明镜一样,清楚地知道席尔瓦只是在照常说话而已。
席尔瓦本身就带有这种气质。
这种……如同女王般的气质。
学生时代被同一学院的学生们称为“难攻不落的城堡”,不仅是因为拒绝了第一皇子邀约这种等级的“壮举”,还因为她偶尔显露出来那不容置喙的高傲态度。在需要学生会表现出强硬姿态时,负责的往往不是会长,而是席尔瓦。
眼下,只是一句话,法恩斯就没法再说什么了。
从小到大似乎一直如此。
面对席尔瓦这个青梅竹马,法恩斯在大部分时候都很是被动。
现在也是,就因为她的一个闭嘴,法恩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很显然,席尔瓦也没打算给法恩斯更多的时间,她就算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也都没有正眼瞧法恩斯,而是牢牢地盯着瑟蕾奴。
“所以呢,因为是被当做兵器而创造和训练的,于是就承认了自己就是兵器?这就是瑟蕾奴的想法?既然被别人以非人的手段所改造,那么就干脆承认自己的新定位。啊啊,我被改造了,我混入魔族的部分了,我是教廷的武器,是教廷的工具,事实如此,那么在内心里也就承认了。或者,其实心里的认知还要更早?是早就将自己看做兵器,所以才会以兵器的姿态踏上战场?对嘛,毕竟兵器没有年龄这种东西,毕竟兵器一旦被创造出来就会立刻投入到战争之中。所以根本无所谓。痛苦也好,所收到的伤害也好,这些全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是兵器嘛。因为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就算被怎么看待也就无所谓了。是这样的吧?”
法恩斯听得有些傻眼了。
他没想到席尔瓦已经完全参透了瑟蕾奴的内心想法。
法恩斯虽然也理解瑟蕾奴的所思所想,但该说是角度不同还是怎样……他知道瑟蕾奴内心存在问题,却一直没想好怎么解决。
法恩斯心里是明白的。
席尔瓦这一次会代替他和瑟蕾奴好好谈一谈。但……真的该用这种方式、这种语言吗?
就像是挑衅般,就像是刻意去搅动伤口般——
法恩斯看向瑟蕾奴。
虽然脸色还平静似水,但逐渐开始出现的猫耳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状态。
瑟蕾奴身体内被混入了魔族的一部分,若是瑟蕾奴想要“兽化”的话,就会暴露出魔族的那一面。
这个过程自然是能主动催发的。
而被动发生的话,就表明内心的波动极大。
(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重症就要下猛药”吗!)
——想起了学生时代选修的魔药课老师的教诲,法恩斯深呼吸一口气,沉静了下来,决定让席尔瓦负责了。
“……是的,您说的没错。”
而对于席尔瓦的那些指摘,瑟蕾奴悉数接受了。
“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没错,”席尔瓦撇了撇嘴,“但是啊,瑟蕾奴,你自己又是怎么看待你和你的同僚们呢?那些【黄道十二宫】实验中的受验者?”
“当然……”
“听清我的问题!”
“!”
席尔瓦猛然打断了她。
瑟蕾奴被吓了一跳,瞳孔睁大,猫耳也晃了又晃。
“不是别人怎么看你,而是你自己怎么看待你自己,”席尔瓦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瑟蕾奴的额头:“的确,你展现给外人看的部分就像是一个机器,但实际上呢?别人眼中的你,就是真正的你?就连一丝丝反抗的意思都没有,那么别人强行附加给你的标签,你就要直接承认吗?”
“……我……”
似乎是心有所动,瑟蕾奴张了张嘴,但却止步于此,她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席尔瓦身体前倾拍了拍瑟蕾奴的额头:“去思考吧瑟蕾奴。你有自觉吗?从小就生长在不正常的环境中,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自觉:你的常识不够,你对自己的理解不够,你应该拥有的欲望也不够。”
说到这里,席尔瓦的脸上再度挂上了笑容:“看过《心之所向》吗?”
“……圣人英诺森三世的名著,我们都看过。”
这个“我们”自然指的是她自己和【黄道十二宫】的同僚们。
“‘不要因为困惑而恐慌,不要因为畏惧而裹足不前,神会指引你,就如牧羊人指引羔羊。’既然知道这部书,也就该知道法恩斯是由他教父所定下的‘唯一指定解读者’对吧,有想法的话,随时可以问问他。的确在教廷里他的职阶是司祭,但他也是一位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