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涯道:“虽然道然浪荡不羁,被世人称为‘浪剑仙’,他也甘之如饴。然而我作为教养他的师长,却知他有海一样的胸怀,浪荡只是表象,泽被苍生才是他的本愿。你手上这柄剑,传自于他。他得到此剑时,我让他取名。他命名为‘天地双剑’,我笑话他口气太大。他却说,这轻者有如天之风云莫测,这重者有如地之厚德载物,没有比这再好的名字。由此,我知他有时虽有不可预测难以捉摸的手段,但却有寸步不让的基本原则。害一个将身心交付于他的女人和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他万万是做不出来的......所以,他去找的人求的答案,我虽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必很重要,重要到关乎你母亲和你,甚至是天下苍生......因而,不得不去!只是,回不来了......”
说到这,苏西涯眼中蓄满了浊泪。
周少聃握紧的拳头已经松开,怅然若失,一言不发。
苏西涯又说:“你母亲把你教养得很好......这样的奇女子,绝计不会委身于一个浪荡子。她让你来是要你加入剑宗吗?”
周少聃点了点头:“嗯!”
“不......尽管我也很希望你加入剑宗,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剑宗,是剑修以证心中剑道之所在,很纯粹,没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太讲究责任和义务的,都让我打发去万剑城里掌管小剑宗了。所以,听从你心中的本愿吧。”
周少聃问:“如果我心中的本愿是放纵,是邪恶,是毁灭呢?”
苏西涯昏黄的老眼一下变得犀利无比,庄严道:“本愿,可以是剑,也可以是磨剑石。把磨剑石磨灭了,剑道可证。”
他的意思是将一切负面的、反社会、反天道的情绪当成磨剑石,一点点将其摧毁,这就像怒目金刚,斩除邪恶一样可以如低眉菩萨的慈悲那般修得正果。
“我明白了......不过心中剑道在,在哪里证道也就不重要了。”
苏西涯点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且去吧......”说完,便自顾自给药材浇水去了。
周少聃没说什么,御剑返回。
回到山门处,杜慕白兴奋道:“大侄子,叫我一声小师叔如何?”
周少聃摇头:“我非剑宗弟子!”
杜慕白顿时失落得像一支被丢弃角落里生锈的剑,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什么。
周少聃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慕白看着他的背影,伤感无限道:“岁月才是世上最残忍的剑,它斩断的东西,永远都无法弥合了......吗?”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最最微末的希冀,或许这世上真有奇迹也说不定呢。
......
王少凡一听到隔壁有开门声,赶紧冲出门去,问:“可是聃少?”
隔壁刚刚关上的房门又立马打开了,露出了周少聃那张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脸。
“凡少,独秀君,你们来了,快请进。”
王少凡进屋坐下,激动难耐道:“聃少啊聃少,你竟瞒着我做下那么大的事迹!”
他说的当然是周少聃搅翻斩妖盟的事,这事周少聃肯定是在二人分别前就打定的主意,却未告诉王少凡。当然,王少凡的语气并无责怪的意思,朋友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他解除危机,他又怎么可能责怪。
周少聃浅浅一笑:“宝剑锋从磨砺出,身为一名剑修,我需要这样的砥砺。而且,斩妖盟只是一块一般的磨剑石,王忌恶也就是磨剑石上大一些的沙砾,不值一提。”
来了,又见装逼日常。
独秀则道:“说到石头,你挑了斩妖盟,是不是得了块黑色小石头啊?”
什么黑色小石头,分明就是星徽。
周少聃点点头:“是得了个小小的纪念品......”说着取出了黑色的星徽,摊在手中递与独秀道:“就给独秀君把玩好了。”
独秀兴奋道:“好好好,还是小聃子会做人。改哪天再给我弄一颗,我凑成一双,好当成核桃来盘,看能不能盘出包浆来。”说着便要伸爪子拿星徽。
王少凡赶紧拦下:“盘个毛线啊,你有手吗?”又对周少聃道:“聃少,这东西其实挺贵重的,不留着开山立派,也别轻易送人啊!”
周少聃未说话,独秀却是怒了:“什么叫送人?小凡子,你竟敢说我是人,这是**裸的污辱......从现在起,我跟你绝交,你管不着我的事了,哼!”然后从他肩头跳到周少聃肩头,半途中还一把把星徽给抓了过去。
“我跟独秀君是君子之交,这些身外之物尽淡泊如水,并无贵重一说。”
独秀立马开心地附和:“就是!小聃子,咱别理这种俗人。”
王少凡无奈,只好转回正题:“话说,聃少你是怎么做到的。虽然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也不至于厉害到能吊打化神期的王忌恶啊。”
独秀一听怒了:“那谁谁,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我们家小聃子威风。”
王少凡无语......二哈都没你变心变得这么快。
周少聃则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木牌。
是桃符。
王少凡一眼就认了出来,但是,现在的桃符枯槁暗淡,而且布满了裂纹。
“多亏了夭夭姑娘的桃符,里面附带了一个叫‘逃之夭夭’的法术,可以用来躲避非仙人者攻击。如果没有这桃符,我也不敢冒险去寻王忌恶一战。”
王少凡一听,顿时有点囧了,因为夭夭送的两件礼物都是为他们两个量身定制的,送周少聃桃木剑是因为他擅长剑法,送给王少凡桃符岂不是意味着他擅长逃跑......或者说知道他喜欢逃跑。反正他是不会承认的,识时务者的逃跑能叫逃跑吗,那叫审时度势。
“聃少,你这样做,实在是让我心中有愧啊。要知道,王忌恶也才化神期,若如你所说,这桃符用来躲避渡劫期高手都可以了,用在王忌恶身上实在浪费,更何况是为了我的安危而去挑战王忌恶。”
周少聃则坦然道:“也不尽是为了凡少,江枫眠前辈也是我敬重的祖先,自从得知他的故事后,我便有了替他讨回公道的念头。倒是遇到凡少,才成全我达成夙愿。”
王少凡还要说话,却被独秀打断:“男子汉大丈夫,哪来那么些婆婆妈妈,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尽在酒杯中。没什么友谊是一杯酒不能尽诉的,若有,那就再来一杯!”
周少聃深以为然道:“独秀君说得对。久别重逢,当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
......
王少凡很快就自我打脸了。
独秀早已醉倒,周少聃也是一脸红晕,王少凡则面色如常一脸无奈道:“聃少,还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想一醉方休,奈何实力不允许啊......因为体内的火灵根比较特殊,导致我成了千杯不醉的体质。要不,你用灵气把酒逼出来吧。”
周少聃却摇了摇头。
王少凡察言观色,道:“聃少,你不是那种纵情于酒的人,定是有什么心事。你即甘冒奇险为我解决斩妖盟的危机,便是把我当成可以性命相交的朋友,有什么心事何不与我一说。”
至于什么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话就不用说了,因为真会那么做的人通常不会说,就如同周少聃一般。
沉默了一会,周少聃道:“大恒朝之东,有一座望海城。望海城江氏,曾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因而得封镇东侯,世袭罔替。到三十年前,传至江万流,在‘海妖之乱’中力斩贼首,威名远播。江万流有一女,视若掌上明珠,教以文武之道,此女长大之后,不负众望,文武双全,人称‘东海明月’。女儿太优秀,江万流甚至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把镇东侯的爵位传给她......然而,女儿十八岁出去游历,回来时竟有了身孕。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江万流立刻给才十四岁的小儿子娶妻,还对外宣传这个儿子不懂事,搞大了别人的肚子。目的自然是等女儿生了孩子,就立刻过继到儿子那边......后来,我出生了。”
尽管周少聃想平静地用旁白来客观地讲述一个故事,但终究没能做到。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负责教授我文武之道的姑母比任何人都更在意我,再长大一些,看了医书以及对家中猎犬的观察,发现了血缘与一些体征遗传的关联,我大胆推测,姑母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是,我没有说,也没有去求证,因为我知道,他们要隐瞒,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不只不能揭破,还要帮着隐瞒。一直到我十五岁,爷爷......或者说外公,表示要将爵位传给我,让我当城主。然而,姑母拒绝了,并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原来,我的生父叫周道然,剑宗大弟子,人称‘浪剑仙’,第七代剑神的最有利竞争者。”
王少凡一惊:我说聃少咋那么厉害呢,原来从基因上就已经赢在起跑线了。
周少聃继续道:“母亲命我恢复‘周’姓,还把周道然早期的佩剑传给了我,要我继承他的一切......包括他对剑宗的责任。但是......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