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
秦爻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或者干脆现在他所看到的一切都特么是他的幻觉。
这什么操作？什么时候随身老爷爷还兼职发布主线任务的npc了？
可面前的仙人却完全不像是骗他的样子，又点了点头确认了刚刚的说法:
“没错，拯救世界。”
“世界不是挺好的么？有什么需要我一个普通人来拯救的？”
可仙人却摇了摇头。
他突然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看着那片充斥了无尽黑暗的虚空，脸上露出忌惮和悲凉的神色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灵气复苏的高兴中无法自拔，就算是我们这些即将飞升的老东西也一样——仙界大门重开，灵气复苏，所有在凡俗世界来到了境界顶峰的修真者可以从仙界之门飞升进入仙界，从此摆脱身为凡人的生命桎梏，长生不死。”
“难道不是么？”秦爻问，“所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没什么问题吧？”
可仙人却突然笑了起来。
那是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笑，脸色狰狞嘴角扯起，他圣洁的仙人之躯瞬间有了几分属于魔物的污秽。
可笑突然又变成了哭，一切的狰狞和污秽转瞬间变成发自内心的悲怮，两行金色的泪水从那张神圣庄重的脸上滑落，在仙人的腿上洇开一大片湿痕。
从笑成哭之间有大悲伤，秦爻看着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回想起在百达广场初见仙人陨落的场景。那时陨星般的仙人残躯从天外坠落，最后在他面前砸下半径数十米的陨石坑，而在他赶到的时候，仙人的元神透体而出，脸上挂着血泪，悲壮地嘶吼着。
“不要成仙……”
秦爻喃喃，又突然抬起头，问旁边发了神经一样的仙人:“你口中的不要成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要成仙？拯救世界跟这个有关系么？”
仙人看了他一眼，突然莫名又快意地笑了起来。
秦爻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老头是修仙修多了脑子修出毛病了？
“你很不错，”仙人突然说，“能在我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碰到你，只能感慨一句天命在我人族——那么你愿意从我的肩上接下这个重任么？”
“重任？”
“你猜的不错，灵气复苏是一个阴谋，甚至连修仙本身就是一个阴谋……可笑的是我们这群修仙者，自诩比普通人高贵，其实都是阴谋的一部分而不知，何等嘲讽——这是何等的笑话！”
秦爻皱着眉，下意识记下了这几句话。
可是灵气复苏怎么会是阴谋论呢？从长远的角度来看，灵气复苏是会让人类社会整个进行一次阶梯式进化的好机会。
就算现在会给既定的社会秩序和社会结构带来一定的冲击，可是等一切都缓下来，等社会能够稳定接纳这一现实后，神秘和科学的结合必然会对人类世界的生产力产生一次长足而强大的刺激啊！
秦爻想不通，只好把眼神重新放回身边这神经兮兮的糟老头子上了——在他眼里，仙人已经降格到“糟老头子”的程度了。
可糟老头子却对他满意地笑了笑:
“很好，看来你已经记住我这几句话了——那就记好这几句话，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说，任何人都不行，哪怕是你的至亲好友，哪怕是你再信任的人都不行。当然，你还要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可秦爻却摇了摇头:
“那你就不要再说了，我记性一向不好。”
仙人愣住了，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什么意思？”
秦爻用很奇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什么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很难懂么？那我再说一遍你好好听着——我说我记性不好，记不住你说的话，所以啊……”
“你就不要再说了。”
他看着仙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低声说。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仙人皱起了眉:
“你不愿意接下我嘱托给你的重任？”
“不愿意。”
秦爻突然抬起了头看着天空，看着那团笼罩在头顶的无尽的黑暗……然后朝仙人笑了笑。
笑容里带着某种嘲讽的味道。
“为什么你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会愿意呢？什么接下拯救世界的重任……我并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需要我来拯救的，就算有什么阴谋笼罩了这个世界——你不也说了么，作为阴谋本身的就是灵气复苏和修真者，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最大的愿望就是世界和平，然后娶妻生子平凡却安稳地度过一生，可绝对不是什么拯救世界——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能够有现在这样的安稳生活已经很好了，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和野心。”
他停顿了一下，反问道:
“所谓的危险和阴谋难道不是只针对你们修真者来说的呢？拯救世界与我这个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
仙人愣住了。
他试图组织语言说服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发现纵使搜肠刮肚竭尽脑海中仅存的所有词汇……似乎也无法改变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了。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想要最后一搏:
“你难道就没幻想过成为英雄拯救世界么？你就不想要强大的力量么？你就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么？”
可秦爻却看着他摇了摇头:“不，你不要再说了，就算用激将法也没用的，人各有志，我对自己很清楚，你是说服不了我的。”
说完，他转过了身，让自己不再看那张充斥着愕然和失望的脸。
“放弃吧。”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死寂降临，笼罩住了这片世界。
仙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面前年轻人的背影，眼中的神光由耀眼慢慢变得暗淡下来。
可他又突然回想起了什么，突然对着这片世界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干枯而沙哑，像被砍倒的栎树已经风干的树皮，充斥了整个世界。
秦爻猛然转过了头，却看到仙人的身体从脚开始缓缓燃烧，像萤火般消散着。
速度很慢，但却让人更加绝望。
可仙人那张脸上却不知为何带着笑容。
“我早该想到的，”他说，“你根本就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样，你一直在用外表的平凡和淡然来掩盖你的真实——承认吧，秦爻，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平凡人，你真正的想法根本就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么美好！什么想做个普通人平凡却幸福地度过一生！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在人生的最后时间，这位已经经过了飞升之境的仙人突然看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真相，他的目光穿透了那身为人类的外表直指核心。
而在年轻人的核心……他看到了属于矛盾的螺旋。
“此身已献于大义，而我只是残余的几分神魂而已，已经维持不了存在即将消散了，”他轻声说，“接下来的这个世界就交给你了——不，可能就算是你也完成不了吧，这个艰巨的任务。”
秦爻沉默地看着头顶的黑暗缓缓沉下来，像舞台谢幕一样，属于仙人的时代最终过去了并一去不返，而眼前的那点神魂大概就是他最后的燃烧了。
“这个世界被阴谋和黑暗笼罩着，飞升者自诩勘破了世界的真相，可是在真正的真相面前却都变成了无力反抗只会瑟缩着身体颤抖的鹌鹑——秦爻，你大概是唯一的希望了，这个世界可能也只有你才能够拯救。”
他抬起了头，沉默了片刻，表情有些复杂，叹了口气，才把目光重新转回秦爻身上:
“可能对你来说太沉重了，在黑暗的世界你只有你孤独前行，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你是在做什么，因为任何轻微的泄露都可能会导致整个世界的覆灭——你的背上背负着整个世界，你的身边又只有一片黑暗，没有人能够与你同行，能够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的心……和我留给你的力量。”
“前进吧，即使前路黑暗看不到未来，你可以选择放弃，但是……放弃的那一刻，属于这个世界的未来就消失了。”
秦爻冷漠地着他，忽然摇了摇头:“无聊。”
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无聊，可是仙人突然大笑了起来。
灵魂的火已经燃烧到了他的胸口，那四处飞散迸溅着火花的神魂像是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无聊么？”他笑着说，“那就让它继续无聊下去吧，反正我已经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从这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什么平凡人了——你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修真者了。”
不知道为什么，濒临死亡的关头这老匹夫突然摘下了身为仙人的尊贵，重新像个脸皮厚的要死的老流氓，把东西大包大揽地扔给了秦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你是不是觉得无聊想不想接下这份重任都没有用了，我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你了，就让命运和你决定人类的未来吧——是不是要选择拯救这个世界靠你决定，如果你选择拯救这个世界的话，命运会给你带来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答案。”
死亡的那条燃烧线……已经来到了他的脖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仙人突然大笑着对着苍天比着中指，来了一句地地道道的国骂:
“贼老天我艹**！”
然后，火光燃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力，化作光点散落满天。
头顶的黑暗也终于沉了下来，包裹住了整个世界。
只剩下秦爻一个人在黑暗中站着，看着这个世界。
他环顾四周，黑暗已经几乎吞没了所有的光明，可脚下……
脚下还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微弱却坚强地散发着光芒。
那是最后的希望。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