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科技，人类沿着另一条完全相反的属于超凡的科技树攀向了真理，由此扩展出了全新的超凡体系……这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呢？
秦爻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他是个相当现实的人，所以几乎不会天马行空地想这种已经完全成为过去历史的事情。
但是，如此的图景现在就在他面前展开了。
像玄幻小说里所描述的一样，无数长袍带风的仙人凭空悬浮，像一群密密麻麻的工蜂拱卫着蜂群的女皇——但那被仙人们围绕在中心的并不是他们的女皇，而是在存在意义上就完全相反的东西。
看衣着，那似乎也是一位仙人。
手持三尺长剑，衣带当风长发飘扬，腰间悬一朱红葫芦，面容清秀端正，远远看去倒是一好儿郎。
可面对如此多人的合围他竟毫不慌乱，面色自若，甚至随手将那口长剑插在了脚下的大石中，把腰间的朱红葫芦盖子掀了，灌了两口酒，随手抹了抹嘴，朗声道:
“诸位追我也追了这么多天了，似乎是并未从我身上得到所谓[成仙之秘]吧？即便如此也还要继续追下去么？”
天上那群仙人中为首者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把那秘宝藏在哪里了？徐阳子，你也知道修仙界的规矩——不飞升者皆如蝼蚁，你既然掌握了飞升之道可又为何不公之于众？难道是想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仙人掌控我等？统治人间？”
年轻仙人听着这话叹了口气，浑身突然像被抽去了筋骨，索性直接坐在了脚下的大石上，再灌了口酒，抬起头看着天穹中悬挂的那轮灼日，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了，也没有人能够明白他的坚持了。所有人都贪图他身上隐藏的所谓“成仙之秘”，试图把他活捉监禁起来严刑拷打甚至用搜魂秘术夺取那份能够让人跨越仙凡之隔的秘密——然而又怎么会有人知道所谓的[成仙之秘]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呢？
他看着面前这群脸上写满迫不及待和贪婪的仙人，心中突然一阵麻木。
值得么？
他问自己。
值得为这群贪婪愚昧甚至想要他性命的所谓“仙人”继续那个计划么？
即使计划成功，恐怕也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记住他的名字吧——他将成为被压在胜利的喜悦下一具微不足道的尸体。
所以，他在纠结，在思考，在犹豫着……要不要牺牲自己开始那场计划。
他一向很讨厌做选择，可现在又不得不做选择，做一个有关于整个世界的的选择。
想到这里，徐阳子更加烦躁起来，拎起葫芦又灌了一大口酒。
而秦爻就站在他的身旁。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周围的一切无比真实，秦爻低下头甚至能够触摸到脚下粗糙的岩石表面。可一切又无比虚幻，即使秦爻已经向身旁的年轻仙人伸出了手，可他的手指还是轻易穿透了徐阳子的身体，就好像那是极为逼真的立体影像。
最奇妙的是秦爻可以感觉到身旁的年轻仙人在想什么，但也仅限于浅层思维，正如他只能隐约知道徐阳子在纠结于一项计划，可是完全无法知道那计划的详情。
他明明身处这个世界，可是却又好像被单独隔离开了。
或者说，这里的整个世界就是为他一个人打造的……3D立体投影体感影院？
秦爻已经差不多猜到面前的这一切很有可能是青缘仙人在他身体中留下的某些小把戏，而这小把戏昭示着什么他现在还不得而知，所以他只能乖乖地当一位观众，选择继续把这场大戏看下去。
立于空中的为首者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秦爻甚至可以感受出他瞳孔中燃烧的欲望的火焰。
“把成仙之秘交给我们吧，徐阳子，我以清游派掌门的身份发誓保你一命，等到我们都飞升入仙界，我甚至可以立你为下一任清游派掌门！”
清游派！
秦爻皱起了眉——眼前这个活脱脱是反派的仙人居然是清游派的掌门？！
原来在这个时空清游派不是什么好人么？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坐在石头上的徐阳子就嗤声笑出声:
“省省吧洞虚，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子任你哄骗——还清游派掌门？要是我真的把成仙之秘交给你们，恐怕在你们刚拿到的那一瞬间我就神魂寂灭了吧？你是嫌你清游派两面三刀奸险狡诈的名声还不够有名？那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赫赫威名啊！”
说着，他一口唾沫吐在脚下，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就你们还想从我手里得到成仙之秘？一个一个都是修仙界的耻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畜生模样就敢狺狺狂吠！”
“你！！！”
洞虚一张老脸上青黄闪烁，实在是被气的不轻。
“竖子敢尔！黄口小儿！真以为仗着你那点口舌之利就能肆意侮辱我等——诸位！还等什么？好不容易擒下这小子，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我等早就准备好了搜魂异能在此等着，就算把这小子轰作烂泥了也能找到成仙之秘！”
洞虚终于暴露出了丑陋的真实嘴脸。
而他的话就像引爆了炸弹的最后一点火星，虚假的平静终于被撕碎了。
仙法靡靡不绝于耳，漫天的仙符自天地而降，数千位地仙的力量轻易就封锁住了徐阳子所有能够逃遁的路线，他也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瓮中之鳖。
秦爻看着身旁年轻仙人逐渐暗淡下来的眸子，突然有些感同身受的悲凉。
某种直觉告诉他，年轻仙人隐藏的成仙之秘和他从青缘仙人那里继承的救世传承有相当之大的联系，可就是这样一位怀揣着救世秘密的仙人此刻却被几乎整个世界群起围攻……
爱着这个世界，并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付出了那么多东西，可是如今却要被这个世界逼迫着死去，原因只是区区的“成仙之秘”？
如果是他这样的结局能够承受得了么？
秦爻摇摇头。
不，他承受不了，如果是他被迫陷入这样的处境的话，他宁愿杀到最后一滴血滴尽，也要与这群畜生同归于尽。
可是……面前的这位年轻仙人又会怎么做呢？
秦爻看着他。
年轻人的眸子暗了又亮，伸手握住了面前的剑柄，可手握紧又松开，他正处于无比的煎熬和艰难的抉择中——他的选择不仅仅会导致他的命运被改变，甚至会影响到整个世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秦爻抬头看着天上的洞虚，他正捏着剑诀御剑而来，那柄古朴的长剑上酝酿着足以轻易让一位地仙都神魂寂灭的力量。
洞虚慢慢接近，那柄剑的锋芒也越来越闪耀，秦爻甚至已经能感觉到从洞虚身上传来的庞大压力，看到他脸上残忍奸诈得意的小人嘴脸。
可虚空中突然浮起一声轻叹:
“唉……”
时间于此静止，正因其如斯美丽。
一切的一切都停下来了，洞虚的剑凝结在虚空之中，头顶的仙法被禁锢，灵气的运转冻结，秦爻看着一切，而身旁的那位年轻仙人突然缓缓起身，从脚边把那柄佩剑拔了起来。
“果然我还是不愿意救你们——如此卑劣如此丑陋如此贪婪，这样的人不配存在于此世间。”
他漠然摇了摇头，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露出一个相当虚弱的笑容:
“所以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他挥剑。
没有声响没有爆炸，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可是一阵风吹过，天上的云朵忽然断成了齐齐整整的两半，云朵下面的江河突然从中间显出了一条极小的缝隙，江河下的大地突然一分为二。
秦爻茫然地看着手持长剑几乎已经来到了徐阳子面前的洞虚……他的身形突然停滞了下来，脸上还带着那奸诈的魔鬼般的微笑，可是笑着笑着一条血线突然出现在他的脸庞正中央，齐刷刷没入发际线和长袍的领口消失不见。
然后，以他手中的长剑为起点，他的一切突然在空中一分为二。
生机断绝，神魂陨灭，仅仅在一瞬间，刚刚还是趾高气昂的清游派掌门就变成了两个一半。
天地间突然寂静下来了，仙人们茫然地左右对视，好像确认着什么，直到他们面前的仙法禁锢突然破碎成漫天光点，他们才终于从呆愣中清醒过来。
“……真仙！是真仙！”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
然后恐惧如潮水般席卷了所有仙人，他们面露绝望，御使着所有能够逃命的法宝四散而逃，惶然如败家之犬。
可是没有用。
年轻的仙人把那柄长剑重新插入了脚下切断了整个世界的裂缝中，安心地坐了下来，再灌了口小酒，结了个法诀，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
无可违背不可逆转的神威一瞬间覆盖了整个世界，所过之处灵气被掠夺一空，那浓度惊人甚至几乎实体化的灵气全部被灌注进了裂缝之中，然后徐阳子从怀中摸出一柄刻着小字的短匕，喃喃地念着上面娟秀的铭文——
“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那柄铭刻着莲花铭文的匕首**了胸膛。
无可比拟的神威一瞬间掠夺走了他的所有生机，可他毫不在意，甚至仰天大笑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世罪孽皆负吾身！岂不快哉！”
秦爻默然。
灵气衰败……于此刻开启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