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总是处于一种混沌系统中,个人的智慧和理性被淹没在集体的**大海中——所以仅仅只是小小的煽动而已,所有人就立刻像被推倒的一块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了下去。
他们愤而起身指责着台下站着的老儒,声音沸反盈天一瞬间充满了整个教室,而在人民斗争的**大海中,即便是身为超凡者的陆守之也不过是……一叶随时都有倾覆危险的扁舟而已。
人民如水,水即可载舟亦可覆舟,不是么。而秦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这锅在被逐渐加热的水里稍微释放了些额外的热量而已。
可被学生包围着的陆守之已经焦头烂额了。
素来被敬仰被爱戴被超凡者们用尊敬目光仰视的他是第一次经受这么多人的怀疑和侮辱,而他面前的这群疯学生里甚至有几个暴躁的直接朝他竖起了中指问候他家的女性长辈。
他几乎要被气死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一切都是在他的安排下有好好地进行的,可是为什么台上的那个小子只是随便忽悠了两句台下这群学生就被刺激成了一群疯狗追着他咬?
之前被叮嘱说台上那小子不好对付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觉得他不管再狡猾也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稍微教训教训也一定是相当轻松的事情吧。
毕竟从纯明仙人那里听说了这小子实在是桀骜难驯,况且又关系到那位传说中千年难得一遇的伪甲级天赋者的安全。
这小子不配合的话,万一被境外分子逮住了用以威胁他的天才妹妹可怎么办?——所以当纯明仙人随口说她的这记名弟子挺聪明但是太固执的时候他就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这是在借他的手敲打敲打这不听话的小子啊!
可是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
他相当狼狈又相当不解。
这小子……居然有这么狡猾吗?
晚节不保被彻底坑得连底裤都没有了的陆守之不由得抬头看向了在讲台上的秦爻,正巧秦爻也看着他,于是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激起一片火花。
可秦爻却无声地笑了起来,并没有什么嘲讽的表情——可这个不带嘲讽意味笑容对陆守之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嘲讽了。
胜利者的微笑永远是最令失败者感到耻辱的侮辱。
陆守之气的够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接受了纯明仙人的委派前来这群高校任教这狗屁的“超凡入门与基础修养”课程是不是一个好决定了。
可他的表情……也突然平静下来。
既然被逼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那么对已经递到脸上的嘲讽进行回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至少比直接认输说起来稍微不那么丢人一点?
老儒想着,然后微笑了起来。
他虽然已经老了,可是心里的某些骄傲还在啊,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面前就这么轻易认输,不是么?
陆守之忽然抬起了手……鼓起了掌。
他笑吟吟地看着秦爻,那眼神倒不像是在看刚刚坑了他的坏小子而是他最出类拔萃的一位学生。
“很好,”他说,“干得很漂亮。”
这超乎正常人应有反应的举动立刻让周围还在用厌恶目光看待他的学生们愣住了——怎么着这老头是急火攻心直接失心疯了?
所以他们对陆守之的辱骂和质疑声也突兀停了下来。
足够反常的行为才能够打破现在的局面——陆守之很清楚这件事情,所以他用称赞的口吻打破了学生们对于他的怀疑,来为他接下来的一系列言论和行为塑造一个好的环境。
“抓住了我话里的所有漏洞和最大的矛盾点,又把自己塑造成可怜兮兮的受害者形象,通过塑造对我的统一战线来调动你周围所有同学的反抗意识——你很聪明啊秦爻同学,竟然这么理解集体意识的操纵方法。”老儒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说。
可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和他的语气表情相反。
那是种毫无怜悯冷漠而理性到了极致的分析,就像手持手术刀把实验台上用作试验品的小白鼠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每一束肌肉纤维都分门别类地加以解剖分析。
他在为面前的这群学生们血腥而冰冷地将秦爻刚刚的一切所作所为剖析干净,把里面隐藏的所有真相都**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果然,听到了老儒如此言论分析的学生们……再次把视线投向了秦爻,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甚至开始犹豫地把视线从秦爻和陆守之之间来回轮转纠结。
一时间议论纷纷。
他们在怀疑,在犹豫到底该相信谁。
而这样的局势就已经达到了陆守之的期望。
老儒表情突然有些微微的悲伤起来,明明是仍然微笑着,可是任谁看过去,这秃了顶面容苍老的老人表情居然是如此的悲伤和难过,如同秋风中翻飞的落叶。
“我只是为了你们好啊同学们,”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如果我还是用那种温柔的口吻跟你们讲要努力,要在这场灵气复苏的大潮中成为站在风口浪尖的弄潮儿——你们又会怎么想呢?这种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是假大空的话我说了你们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他突然缓缓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胸膛。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记住我说的话而已,只是想让你们有更好的未来……所以话才说的重了些,可是我只是想激起同学们你们的好胜心啊!激将法虽然老套可还是有用的,同学们你们不是现在都记住了我说的话,刚刚都想着未来一定要好好成为大人物来打我的脸么!”
老儒那张令人竟然有些可怜的脸上突然挤起一抹苦笑:“同学们……我真的……真的只是为了你们好啊……”
直逼奥斯卡小金人级别的演技,如果不是秦爻早就明白眼前这老人很有可能是纯明仙人安排在他身边的监视者的话,可能还真的会被他那精湛的演技骗过去。
最起码有不少学生已经身陷在陆守之表演出的那个一心一意为了学生好的老年教师形象中无法自拔了,所以他们看向秦爻的眼神也相当奇怪起来。
更何况班里的同学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女生,习惯于用感性来对待事物的她们更加容易被这种精湛的演技欺骗感动。
所以,对秦爻来说大好的形势突然就这么崩塌了。
学生们纷纷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秦爻,带着不信任和敌视阴谋份子的厌恶。
可能这时候在他们的眼中秦爻就只是个用恶意来揣测他人的满心都是阴谋论的危险分子?
秦爻突然叹了口气。
果然指望队友能够一致对外还不如指望自己能够一命通关,强大到能够把眼前的所有敌人都轻松解决。
毕竟,这个世界除了悄悄和芙蕖以外……他,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用相当茫然的眼神看着教室中的所有学生,轻声说:
“当家长们把自己的儿女送进所谓的网戒所的时候,他们也是一心觉得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好,所以当他们的儿女从网戒所中终于出来,拎起菜刀对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很不解——为什么他们对自己儿女好他们的儿女感觉不到呢?”
“人类总是喜欢为自己的过错找理由,我们不知道是因为那可悲的逃避感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是我们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个——”
秦爻微笑着,茫然的眸子缓缓聚焦,锁定在了老儒的身上,轻声说:
“错的事情永远都是错的,就算是用再多的漂亮多彩的油彩来粉饰都不能掩盖那藏在光鲜亮丽背后的腐烂和肮脏,正如那群送子女进入网戒所受尽折磨的家长,即使再冠冕堂皇的借口和所谓的‘我们是为了他/她好啊!’都不能掩盖他们的错误,不是么?”
“陆守之……陆老师?”
轻轻的声音落下,却带来了最大最震撼的影响。
整个教室中所有学生的表情都呆滞起来,他们脑海中关于这件事情的观点终于被秦爻一锤定音地固定了下来,所以……老儒终于成为了被围攻的众矢之的。
所有学生的视线都冷冷地对着他,没有人说话,空气死寂,可却胜过任何的辱骂和抗争。
而陆守之的表情先是愕然又突兀变成阴沉,最后居然失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你啊……秦爻!你很厉害嘛!”他说,“可是你还是忘了——我这个被直接任命到这里的老师可不是你这样轻微的两句话就能赶走的。”
他露出了略带着反派气息,残忍的笑容。
“哦,对了,你让我很不爽,所以,既然我能够留下来,我就一定会让你们也跟我一样不爽的。”
他终于撕破了面皮。
可有人却在这时候从台下站了起来,带着一如既往平静的表情和同样清冷的气息。
她迈步走过略有些茫然的陆守之,在老儒奇怪这个女孩为什么要这种时候突然离开的时候……她来到了秦爻身旁,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你又搞砸了啊。”少女略有些无奈地说。
“啊,没办法,谁让跟我下棋的直接掀桌子了呢。”
秦爻同样有些无奈。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却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在那一瞬间,刚刚那温柔的表情顷刻便冻结成寒冰。
“陆守之先生,我在这里代表校董会通知你,你现在被正式解雇了——请你另谋高就吧。”
少女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