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陆守之想要问面前的少女凭什么,可是已经没用了……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前来时纯明仙人曾经叮嘱过他的话。
“在秦爻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女孩,千万不要试着招惹她——不然就算是我亲自出面也没办法保得下你,懂么?”
纯明仙人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相当严肃,所以他也相当重视。
可是人老了总归是会略微有些傲气的……就像现在的他一样,觉得自己吃过的盐比面前这群年轻人吃过的饭都多,所以不由产生了些来自于生活阅历生活经验上的优越感。
可现在看来,这样的优越感倒是很有可能害了他啊。
他想着,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刚刚被逼急了产生的愤怒突兀在这种无奈中消失了。
不,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什么愤怒的资格了。
眼前的少女声音虽然带着尚且有些稚嫩的清爽,可却又无比坚决而肯定,陆守之甚至从她的言行中看到了某位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老人的影子。
是哪位大人物的子嗣后辈?亦或是……本身就是某位大人物呢?
老儒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女,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刚刚心中存在的优越感和区区自傲就这么冰雪般释然了——在涉及到大人物的领域中,无谓的自傲和优越感只会是带给小人物死亡和毁灭的导火索。
他活了这么多年最起码对这点还是相当清楚的,无他,不懂得这点的小人物早就年纪轻轻死在了大人物的倾轧中。
大人物的格局尤其是大,随随便便挥挥手对他们这些小人物就是天翻地覆一样的灾难。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是人精了,所以陆守之立刻噤声,但还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和自傲,不再说什么,拂袖收拾东西离去。
教室里立刻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几乎所有学生都抬起头来看向讲台上的秦爻和芙蕖,眼神变成了仿佛刚刚认识他们的陌生……他们突然发现他们似乎从未了解台上的这对男女。
现在想想,似乎他们从来都没注意过秦爻和芙蕖,就算是平时上课他们俩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也不参与什么集体活动,要不是他们两个颜值高存在感太强看起来就是一狗粮集中派发点,估计班里的人都不会注意到他们。
可就是这么一对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情侣,在今天却爆发出了如此强大的存在感。
实在是让人惊讶……甚至超出惊讶的范围了。
人类面对比自己强的事物时总是极端的两极分化——对稍微比自己强的他们还会嫉妒,但是一旦强的程度超脱了某种界限,属于嫉妒的情绪就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高山仰止的叹息。
现在他们看着秦爻还有旁边的李芙蕖,只觉得太过高深莫测,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是以前还能说得上两句话的同学,可转眼间就好像中间被划开了一道界限——然后变成了存在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他们用敬畏的眼神看向秦爻,就好像古时某种朝拜仪式的场景……被围拢在中央接受那敬畏眼神的秦爻突然感觉有些不适。
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可能换个喜欢掌握权力的人会相当享受这样的感觉,可是秦爻站在这里却感觉很奇怪,甚至比刚刚被老儒当众侮辱的感觉还要糟糕。
他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是手边却突然传来微微的力量和柔软的质感。
秦爻下意识转过头,却看到了芙蕖——女孩正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抓紧了他的手。
“没事的,”她轻声说,“走吧,这里已经不适合咱们再待下去了。”
秦爻怔住。
重重思绪划过脑海,秦爻突然无声地微笑了起来,也按了按女孩冰凉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好,听你的。”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芙蕖拉着秦爻的手,两个人就这么理所当然光明正大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
正是上课的时候,虽然不少学生这时候没课,可也基本都窝在寝室里没出来,出了教室门的秦爻突然感觉心胸一阵开阔,刚刚满覆在他心头的阴云终于消散了些。
“舒服啦?”
耳边传来平静淡然的女声。
“嗯,稍微舒服点了,”秦爻不由苦笑,“刚刚确实有种挺奇怪的感觉……的。”
“只是很奇怪吗?”
秦爻摇了摇头,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天空,叹了口气:
“什么叫‘只是’啊?就这样我已经很难为了……虽然确实是成功把那秃顶老头的话奉还回去了,可是心里却感觉很不舒服。”
“嗯?”少女略微有些奇怪,“这有什么不舒服的呢?既然被主动冒犯了就当然要奉还回去啊,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话是这么说,可……”
话并未说出口,因为在即将出口的那一秒之前,一双冰凉的小手就已经按在了他的嘴边。
秦爻低下头,就正好看到少女平静不起波澜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带着极端浓烈的某种感情。
“好了,我明白了,”她轻声说,“果然你还是你,依然是熟悉的性格……不过就算是淡泊名利离群索居也不能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吧?好脾气到了这种程度?被别人欺负了还是要学会还手的啊……你呀。”
带着淡淡的无可奈何和莫名忧伤。
秦爻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点了点头躲开少女的手耸耸肩:“或许大概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吧,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太能习惯这种争斗来争斗去的生活,还是平平静静的生活比较适合我。”
可对秦爻这样的言论少女只报以微笑,并未多说什么。
记忆中曾经有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作为一个平凡人我当然是要选择平平静静的生活啦——怎么想想那种生活才更适合我对吧?”
但是这样的人往往被真正激怒之后才会爆发出最恐怖的怒火……不是么?
那个人在被整个世界所背叛之后选择了报复整个世界,芙蕖至今难以忘记那天男人脸上带着的淡淡笑容和他身后如大丽菊般璀璨盛放的漫天烟花。
“交给你了,”那男人轻声说,“一切都拜托给你了啊——没想到我任性之后的烂摊子也还要让你来收拾,真是辛苦你了。”
那是那个男人最后的嘱托,也是芙蕖身负的唯一的最重要的……命运。
而转眼看向现在的面前的少年,在他和曾经那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之后,如果又有一天他们经受了相同的命运,那一刻爆发出来的力量又该有多恐怖呢?
无人知晓——但是芙蕖至少知道,那一天她一定会陪伴着少年一起的。
她笑了笑。
“你怎么样想都随你了,”她轻声说,“不过,我还是会陪着你的,不管是你选择就这么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亦或是其他的什么道路都可以。”
秦爻听着少女的表白突然有些久违的害羞,老脸不由红了红,可还是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啊啊……好好,那谢谢你的陪伴了。”
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终于收回了小手,发间的幽香缓缓拂过秦爻的鼻尖。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窘迫起来。
所以他试图努力转移话题缓解自己的窘迫:
“那……现在我们就这样离开吗?”
“对啊,”少女理所当然地说,“既然要逃学当然要贯彻到底了,不是说没有逃过课就白上了大学吗?今天我们就试试逃一节课怎么样?”
“……好吧。”
秦爻无奈点了点头。
可少女却突然又拉起他的手,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手心,痒痒的,勾人心弦。
“逃课吧,”她说,“不要考虑那么多了,有时候考虑太多反而不好,就当是我给你的特权——自由自在不也挺好么?那些烦心事就交给时间来解决,说不定这样反而会有什么转机呢?”
“很有道理的样子……”
秦爻迟疑。
“当然。”芙蕖微笑,“管他有没有道理呢,你也要学会让自己放松一些,平时在悄悄面前那么死板也就罢了,跟我出来也这么严肃——轻松一些,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承担那么多责任,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东西的。”
秦爻终于沉默,慢慢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嗯,”他轻声说,“那就听你的吧,今天就这么任性一次?”
“是啊,让自己任性一次。”芙蕖说,“在我面前,任性也是可以的。”
“……可以……么?”
秦爻抬起左手,楞楞地看着食指上那条狰狞的寸许长的伤痕。
许久,他终于微微露出了苦笑,一直绷紧的肌肉和挺直的肩膀突然放松了些。
“啊,是,”他看着芙蕖,轻声说,“也确实该放松一些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累了。”
芙蕖并未回答什么,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温暖的阳光从头顶降下,那是冬日中久违的春光,切开了笼罩在天穹的阴云射了下来,就算是在这乍暖还寒时候也让人从头到脚都感觉暖洋洋的。
很舒服,是很适合逃课的日子……大概?
秦爻和芙蕖对视一眼,突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确实是个好日子。
适合迎着温暖阳光……来一场安安静静的逃课。
[未完待续]
一千收了,作为庆祝……
愉快地断更一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