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大人世界……”
不知为何,纯明仙人忽然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可却未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赤子剑剑刃划过一道微妙的弧度,离开了秦爻的咽喉,重新悬浮在她身后。
“肮脏……或许就是肮脏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可能没有办法接受——像你这种理想主义者或许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世界的肮脏和污秽才是对的。”
她伸手轻轻按在病房的门框上,说:
“以前的我和你一样,秦爻,你可能会不信,但是在最开始的我跟你一样天真纯粹,能够为了所谓的理想而放弃一切。但是后来经历的一些东西让我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够分出个好与坏黑与白对与错的……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东西都在好与坏黑与白对与错的夹缝中徘徊,因为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东西本身存在就是混淆了黑白好坏对错的。”
她并未看秦爻的眼睛,只是大半个身体倚在门框上,微微眯着眼睛斜向上看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似乎在怀念什么相当值得珍惜的岁月。
“我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你都拒绝了我们清游派对你的帮助,那就做好准备迎接相对应的后果吧——你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应该知道在拒绝了我们清游派之后还有没有其他的隐世宗门敢收下你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子。”
可秦爻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他向来是个信念相当坚定的家伙,既然做出来了决定就绝对不会再后悔,就像现在一样。
所以,面对纯明仙人最后的挽留,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青年只是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我明白你说的,我也能够理解你们的想法——但是理解不等于能接受,所以,你们对我一切的所作所为在我眼中都是让我足以决定离开你们的砝码,所以不要试图挽留我了……”说到这里,秦爻居然还有闲心自嘲地笑一笑,“也对哦,我这个无名小卒哪有值得你们清游派这种庞然大物挽留的资格……换个说法。”
“那就不要试图用所谓的怀柔手段来拉拢我,以此让悄悄留在你们清游派了——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
可是放在纯明仙人的眼中那可就是彻头彻尾的嘲讽了。
仙人之威不可辱,秦爻却仗着悄悄的面子如此强势而霸道地骑在了纯明仙人打起了脸,甚至夸张点说就是当着她老人家的面直接尿了一泡。
仙人之威颜面扫地,可纯明仙人竟然并不是太过恼火,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好……希望你以后不要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
可秦爻却笑了起来:
“后悔?希望会有吧——希望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因为没有更早地脱离你们清游派,或者说干脆为了一开始跟你们所谓的清游派扯上关系而后悔!”
青年的笑容满面,纯粹地像盛夏从头顶洒向大地的璀璨阳光,绚烂夺目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就在这璀璨的笑容中,他又咧开了嘴,对转身就欲离开的纯明仙人说:
“最后,纠正一下,我可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我这个人啊,是个实实在在的现实主义者。”
可纯明仙人已经迈出门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秦爻,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突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说不上是笑容,但却略微带着戏谑的成分。
“现实主义者……么?”她轻声说,“现实……你从未想过这个世界真正的现实是怎么样的啊……比起那现实,我们这些在你眼中是罪人的家伙其实才天真可爱的多啊。”
就这样,在留下一句让人半懂不懂的话之后,纯明仙人再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而在纯明仙人离开之后,躺在病床上的秦爻才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因为过度紧张几乎抽筋的肌肉才终于放松。
纯明仙人带给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大太沉重了——以前的他只是个普通人,在面对纯明仙人的时候确实是会感觉她的身上缭绕着些让普通人忍不住敬畏的不可侵犯的威严,但是也就仅仅止于此。
可成为了超凡者,觉醒了能力之后,纯明仙人在他的眼中终于呈现出了最纯粹最恐怖的一面。
单单是躺在病床上身处她的旁边秦爻都能感觉到那如同山岳般不可超越不可逾越的强大威势,在那沉重的压力下仅仅是刚跨入了超凡者门槛的他毫无反抗挣扎之力。
那就是……仙人的威严。
现在纯明仙人离开了,他也终于能够从那无所不在的沉重压力下松口气了。
不知不觉间额头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也是如此,刚刚几乎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的险境实在是让他好好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浸湿了他的全身病服。
他终于忍不住苦笑一声,转过头看向床边被他用能力暂时切断了神经感知能力的医生姐姐,长出了一口气,准备挣扎着抬手按下床边的床头铃。
可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秦爻下意识转头看向病房门的方向,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就已经被打开,然后,两道熟悉的身影就已经走了进来。
先是一道熟悉至极的稚**声:
“哥你醒了?!”
大概是看到他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声音的主人实在是高兴得忘乎所以,立刻把手里拎着的水果篮子放了下来,瞬间冲到了床边伸出胳膊就抱住了秦爻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再也没有说什么,可秦爻能够感觉到那两只胳膊抱他抱得有多紧。
有些时候是不用说那么多话的,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爻怀着愧疚后悔和莫名的自责……也努力伸出胳膊想要抱紧怀里的女孩。
可是悄悄却突然松开了他。
秦爻愣了一下,想要问怎么了,但下一刻,女孩就又重新张开了胳膊,用更大的力气,更紧密地抱住了秦爻,好像这样做就可以让她和他就这么永远粘在一切永不分离一样。
秦爻默然……想伸出手来抱抱女孩摸摸悄悄的头安慰她不要怕自己没事的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
他就突然像只笨手笨脚的鹌鹑一样,张开手臂坐在病床上不知所措,脸上带着苦笑。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永远都不是能靠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或者“抱歉”来解决的,实际上这两句话能够解决的事情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点……而失去了这两句话作为解决方式的秦爻变成了又傻又笨的木偶,呆呆地怔在原地。
他想要做些什么事情来缓解一下现在的尴尬气氛,想说些什么让怀里的女孩把注意力从该死的他的身体这个问题上转移开……然后他抬头,就看见了李芙蕖。
记忆尚且停留在那天李芙蕖跟他学校里就分开的秦爻此刻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自己这个青梅竹马——更何况现在悄悄还抱着他不撒手,这种大场面实在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就算聪明如秦爻此刻也有了种与其让他再继续呆在这里倒不如重新回到学校里跟人偶小姐和王白再战个八百回合的想法。
可惜的是没人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一直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悄悄终于稍微放开了他让他稍微有了点喘口气的机会,可他的手臂还是被生气的女孩紧紧抱着,秦爻甚至没胆子试着往外抽一抽试试。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可就在秦爻准备彻底认命选择接受来自悄悄的良心拷问时,耳边终于响起芙蕖的声音:
“醒了就好。”
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听到了那打破了病房里死寂气氛的秦爻几乎要感动地哭了出来。
他感激地看了芙蕖一眼,顺着话头轻声说:
“嗯……其实也没什么,醒了就好了。”
可怀里的女孩却突然抬起头来,差点撞到秦爻的下巴。
“你骗我!”悄悄的眼圈泛着红色,“别以为我不知道ICU是什么!医生都对我说了——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
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秦爻叹了口气,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在稍微美化了一下现实的情况下把实情和盘托出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放学的时候碰到超凡者犯罪了……不过也没受什么伤嘛,你看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伤口——我跟你说可能就是我不小心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摔着脑袋了,然后脑震荡,又严重了一些,所以医院才会把我送进ICU紧急抢救的。”
一个很蹩脚很烂的借口,秦爻几乎要为自己编排故事的能力感到悲伤了。
这样的故事就算是一向信任他的芙蕖听了都皱起了眉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平日里那个人小鬼大的丫头又怎么会看不穿呢?
他苦笑着,终于决定稍微透露出实情的时候……
丫头突然伸出胳膊再次抱住了他。
女孩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大眼睛也没有了平日的灵动和活泼,只剩下一层害怕的阴翳和灰暗的光芒。
她轻轻仰着头,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秦爻,深呼吸,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小心翼翼地问:
“我相信你……哥……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之后能不能别这样了啊……我……我害怕……”
女孩咬着嘴唇,低头,把眼泪抹在秦爻的病服上。
“我……哥哥……我求求你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