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见面分外眼红,但至于是那种眼红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秦爻仰头看着身高近两米的大汉,猜想着他应该早就认出来了他的身份,只是背后这两个小祖宗的辈分太高让他只能先忽略了他伺候两位小祖宗——可都无所谓了。
争论已经得出了结果,秦爻不必再说些什么就已经促成了现在的局面,多说无益。
所以他只是伸出了手,面容平静地看向张狂,说:
“谢谢。”
张狂这倒有些意外了,相当憨厚地挠了挠头:“这种事情不用说谢,毕竟是为两位前辈做……”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脖子后面就传来一阵寒意,在各式激烈战斗中养成的生死搏杀经验让他感受到了那股杀意,下意识不留痕迹地看向秦爻背后的两尊杀神,然后终于发现了那股彻骨的寒意到底来源于哪里。
秦爻背后的两尊祖宗从他说起前辈这个词开始就已经用要杀人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一直到他发现为止,如果目光真的能够杀人的话,恐怕现在他的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
惹不起,惹不起。
他只得立刻改口,随口拽了个词糊弄过去:
“……总之,所以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没必要感谢,我也配不上您的感谢。”
可秦爻却摇了摇头。
他表情自若,明明是看着张狂眼神却飘忽不定,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谁,总之还是说了一句:
“配不配得上无所谓的,最起码我知道就行了,所有的事情该不该说谢谢都是我应该做决定……至少我觉得应该谢谢你的。”
大汉怔住。
他看着面前这其貌不扬最多有点小帅的青年,看着他那平静沉肃的表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似有感慨,但最后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希望您以后也能这么觉得吧,”他洒脱一笑,“至少我是觉着这样挺好的。”
秦爻也笑了笑,点头,可却没有说话。
小恶魔不明就里,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两个男人对话,百般好奇,抓耳挠腮想要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东西,但始终是参悟不透,于是终于叹了口气,认命般伸手挠了挠身旁被她视为死对头的芙蕖,低声下气地问:
“诶……他们两个说的到底是什么啊?”
芙蕖竟然难得的也没有借此机会挑衅小恶魔,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男人之间的对话,你是听不懂的——恶魔不管如何毕竟不是人类,更何况人类有时候都理解不了人类之间的感情和语言,就不要说你了。”
可小恶魔哪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知道从芙蕖这番话里的哪点听出来了嘲讽的意味,直接就炸了毛开始疯狂的无能狂怒:
“你说谁啊谁听不懂了!不就是简简单单的对话而已,老娘怎么可能听不懂,我跟你说不就是……”
可是说着说着她居然词穷了,也不知道最后变成嘟嘟囔囔些什么东西,自暴自弃想说什么还是放弃了,用相当悬念的表情瞪着秦爻和张狂。
这两个人简直有病啊!
简简单单地说两句话不就得了,非要扯那么麻烦的弯弯绕绕干嘛?果然人类就是喜欢玩弄心机埋设伏笔的动物,复杂又难缠。
小恶魔这么想着,刚刚丢人的心情也多少好了些。
所以她重新抬起了头,看向了秦爻。
不过说来人类也正是因为灵活的头脑和在整个自然界独一份的智慧才屹立于万族之林的顶峰,所以这份智慧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柄双刃剑。
假如某一天,人类整个族群遭到了灭顶之灾,那么拯救人类族群的大概也只有智慧了,不是么?
开山裂石,伐木冶金,把不毛之地变成丰收的原野,把荒凉的戈壁变成宜居的家园,人类用智慧创造了太多太多美好的事物,也一定会用智慧守护这份美好。
哪怕明天就是世界的末日,即使乌云压城城欲摧,人类依旧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可能会有的希望。
守护火种。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极端的凛冬和严寒包裹着的一片世界中,铁的宫殿伫立在平原之上,万物俱寂唯有纯净的死亡气息,没有任何活人的迹象,甚至就连能看出生命迹象的任何生物都没有。
只有无数冰晶雕琢而成的花朵盛开在这座城池的每个角落,让它死寂冰冷地像一具特大号的棺材。
可就在今天或者昨天,某个不知名的时间点,有什么东西在这座巨大的棺材中被触发了。
齿轮咬合,机构运转,来自地下隐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能源重新被启动,钢铁的光彩活了起来,冰晶的花朵绽放出最灿烂的光,这座完全由冰和铁构成的城池缓缓自启,自检,然后恢复正常运作,于是一个新的世界诞生了——就在这片死亡之地中。
那是新的城池,是新的世界,也必有新的人民和属于他们的王!
冰蓝色的铁王座从冰封万载的玄冰中升起,于是上面穿戴着骑士盔甲的王同样从冰层中苏醒,万年不见的阳光给予她苏醒的最后一把钥匙,凛冬之地酷寒的气息锻造出了她同样冰冷的肉体,无数在冰雪中绽放的冰晶花赋予了她柔韧而不灭的灵魂,天生地养,这方世界赋予了她一切,然后终于陷入了暗淡之中。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布局都只为了今天这一天,为了庆祝这为王的诞生而存在。
在她睁开猩红双眸的那一瞬间,即使照片终日笼罩在极地严寒极昼铺满了钻石般的冰晶的世界都瞬间黯然失色,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眸实在是太过闪耀,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
可那双眼眸中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有的只有仿佛冰雪一般的冷酷和无机质的极度逻辑性,仿佛她生来只是为了一个目标而已,其余的事情在她眼里不过是随时都能舍弃的无关紧要之物而已。
而恰巧她被制造出来的目的便是如此。
失落于上一个纪元的文明所制造了究极的怪物,却又因为其无比强大的破坏性而被封印,在冰冷酷寒的极地中封存了就万年的时光。
或许说,她真的能够被唤醒,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奇迹了。
岁月和严寒并没有抹去她的力量,相反,为她铸造了新的身体和灵魂,她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得到了更多的,包括自由。
只要完成一个使命,一个铭刻在她灵魂深处最关键地方的使命,她就可以获得无限的自由,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不限时间的永恒的自由。
可那份铭刻在那灵魂深处的使命又到底是什么呢?
岁月和时光未能抹消她的力量,却让她那作为记忆存储设备的某种介质变得浑浊不堪,被灌注的无穷多属于上个失落文明的知识也在这场令人心酸的浩劫中紊乱消失,几乎一干二净。
她几乎不能记起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是一位王,一位被册封于时代夹缝中,封地在极寒之地的王。
也没有人能够告诉她她的名字,所以刚刚从万年的长眠中苏醒的她只能呆呆地坐在铁王座上,看着自己套着骑士轻甲的身体和双手茫然迷惑。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要到哪儿去?
她陷入了鼎鼎有的哲学三问中。
可属于她的记忆长卷缓缓铺开,上面沾染着斑驳的墨痕,虽然几乎连不成完整的故事,但其中模糊的片段还是能隐约点出她的身份。
“守护……骑士……伊甸……潘多拉之匣……”她喃喃着说,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在犹豫间徘徊,向在寒风中摇曳的冰晶花一样,始终没有确定最后的归属。
但无论如何,最后还是要决定的。
遵循来自记忆被设定时最核心,最基本的规则,她还是沉默着闭上了嘴,抬头仰望遥远的天空,看着那纯净的天穹和卷集的预示着即将有一场暴风雪的乌云,伸出了双手。
无穷尽的光芒从她的手心流淌而出,一路蜿蜒,扶摇而上,缠绕着那遮天蔽日的乌云,收缩凝练,于是能带给整个极地一场聚聚大暴风雪的乌云被汇聚成了一片狭窄边缘却极度锋利的刀刃。
当然这还不算完。
光芒从她的手中浮现,将这片晶莹剔透的冰刃缓缓腐蚀修刻雕成一把骑士剑的模样。
大巧不工重剑无锋,这柄骑士重剑竟然并没有锋锐的剑刃,而取而代之的则是两片沉重带着云纹的厚重刃口。
骑士和骑士重剑,元素已经集齐,或许在手握这柄重剑的时候她才是真正完整的状态而不是那具空有躯壳却灵魂驳杂紊乱的废人——因为只要握紧了剑柄她就可以不去思考那么多东西,只需要思考自己的剑刃朝向谁,用多大的力量砍下去才能造成伤害。
仅此而已。
灵魂的驳杂被冰寒的暴风雪所冻结,于是剩下来的只有纯粹冰冷的思考。
王屹立于铁王座前,双手紧握着手中暴风雪的剑柄,反手将那沉重的剑刃深深插在面前的万载寒冰中,如同钥匙插入沉重的巨锁之中,这座极地之城最关键之处被解开,于是所有巨大微小的齿轮机铦疯狂运转起来!
这座被冰封了万年的城池,终于在万年之后从遥远的极地从深海中浮起!
海中浮起的钢铁与寒冰之城中,骑士的王手握暴风雪的剑,守望着伊甸的潘多拉之匣,铁王座在她背后屹立,透出坚硬的质感。
她迈步,如同神匠手中的锻造锤落在铁砧上,轰然作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