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雪笼罩着地表,漫天的雪花仍在风中奔腾。
潘云曾经设想过地表有多么寒冷,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冷。
一个刚刚从沉睡中苏醒了不到五个小时的人,只喝了一点很稀的营养液,穿着完全不保暖、只挡风的金属铠甲,居然能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坚持着走这么久,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实际上,走出没多远的时候,他便觉得这是一个错误。
如果待在基地里,虽然还是没有足够的吃穿,但至少可以活下去,等到风雪停了再上路。而现在,自己根本不知道最近的城镇在哪里,就这么冒失地走上地表,恐怕活不过几个晚上。
而且,这样做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附近存在一个城镇”这样的假设上。50年啊,沧海都能化成桑田,也许战争把这些城镇都摧毁了怎么办?
可是,内心里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地说着:“如果不前进,在原地不也是等死吗?耗干了营养液,不还是一个死字?以联邦原先的气候,南方根本是不下雪的,现在雪却堆积得让人根本看不到地面在哪儿,恐怕核战之后全球气候都变了,雪也不会说停就停了。你已经等了五十年了,为什么还要再等?”
他于是又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这时候,一个天才般的想法进入了他的脑海:“我为什么不打开灵能视野看看?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灵能者,并且距离我不太远,就应该会在那片星空上显现出来。就像gps一样,定位了灵能者的话,就基本上意味着定位了有人烟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进入那种玄妙的状态。那片星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是这一次,他惊诧地喊出了声。
因为,他看到了漫天繁星,不计其数。
如果按照他沉睡之前的理解,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独立的灵能者,那么这岂不是意味着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散落分布着上百个灵能者!
而且,在虚假的夜幕里,这些星星不仅有大有小,有暗有亮,就连颜色也有略微的区别。在他的记忆中,星星不应该有这样多姿多彩的颜色啊!
事实上,这片星空极大地震撼了他的内心。他站在呼啸的风雪中,略微有些失神。
寒冷的气息刺激着他的神经,迫使他尽快开始思考处理方案。灵能者的数量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那么到底哪一个灵能者距离自己最近?
他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失算了。这个问题在之前的实验中完全没有被研究过,他现在只能瞎猜了。
如果这片星空和真实的星空有共同点,那么离自己越近的人应该越亮,越远的人就越暗。虽然也有可能有一颗很亮的星因为离自己很远而显得和近处的星差不多亮……但找最亮的应该总是不会错的吧?
遍寻整个视野,最亮的一颗在他行进路线的正前方,孤零零的,像落单的狼。
对方会杀了他吗?他不知道。
但是,如果他能呈现出自己的价值——作为一个五十年前的老古董的价值,应该就不会立刻丧命,只要对方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莽夫。
他撑起五十年没有运动过的身躯,艰难地向前走去。
雪落在他的肩膀上,顺着缝隙化成冰水流入他的铠甲。刺骨的寒风拼命地拍击着荒原上所有凸出来的东西。
生命的热量正在缓缓流逝。他机械地抬腿,迈步。上一次做这样的长途跋涉是什么时候?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参加沧州的业余马拉松的时候。后一半的路程他已经跑不动了,完全是走完的。可即使这样,脚底还是磨出了泡。
他看了看自己的脚。没有鞋子,硬生生地暴露在雪地里,侧边已经划出了血痕。如果再多走几个小时,双脚恐怕就会完全冻僵。他曾经看过许多描写欧洲战争的小说,作家们总是说,“在冬天,对于士兵来说,一双鞋子便是生与死的距离”。此刻他才知道这绝对不是瞎写。
雪没个尽头地下着,荒原也仿佛无穷无尽。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几个小时,或者是走了几个世纪……然后,在茫茫的雪原里,他看到了一个突兀的尖塔。
有一个塔,就有可能有容身的空间。在这里休整一会儿,把身上带着的营养液喝掉,度过一个晚上,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他慢慢靠近这个塔。等他走得足够近了,才发现这塔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人的个子相当矮小,目测不超过一米六,看上去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衣,脚上有长筒的靴子。
无论怎么看,这种年纪都不应该孤身一人在暴风雪的天气里出现在荒郊野外的一个塔里。
可是,现在看上去比较狼狈的,反而还是已经在世界上活了七十年的潘云。
他的左脚已经被冻得站不稳了,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座塔。小孩儿没有犹豫,从石阶上跳了下来,扶着潘云走进了塔里。
“谢谢,谢谢。”潘云感动得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男孩疑惑地看着潘云。“你说的是……谢谢?感谢的意思?”
他的发音很奇怪,不是标准的联邦语,但也不像潘云所知的几种方言。潘云大致能听懂他说的话,于是回答道:“是的,感谢。”
男孩又问:“旅客,你看上去不是流浪者。你从哪里来?你的口音,我没有听过。”
潘云说:“我是沧州人。你去过沧州吗?”
男孩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有这个地方。也许以后会知道的,旅客。”
他看到小男孩在塔里生了一堆火,火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放着几串穿好的蘑菇,似乎正准备拿来烤。他身旁还有一个背篓,用一块布半掩着,里面似乎全都是蘑菇。
“旅客,你看上去已经冻僵了,你需要在火边多待一会儿。”男孩说,“如果你还有力气的话,请你帮我削竹签吧。然后把蘑菇穿在竹签上。我会把烤蘑菇分给你一些。”
潘云感觉巨大的幸福源源不断地涌入了他的心脏,一瞬间他想快乐地吼出声来。
只是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重新查看那片星空的时候,他发现之前作为赶路目标的那颗星已经近在眼前了。它变得比之前大好几圈,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白光。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能够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外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