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来,陈雁几次下矿之后,对矿上的事务有了更深的了解,和其他两个监工也搞好了关系——通过喝酒。
这些监工们都格外喜欢喝酒,并且相信酒。似乎只要喝过酒,人和人就算是认识了、熟络了。陈雁以前几乎没有喝过酒,然而现在真的喝起来之后却发现实际酒量不小。
现在他每天的生活便是这样:下午至傍晚左右上班,晚上十二点左右下班,和监工们去喝酒,两三个小时之后回到住处,念经,睡觉,然后中午起床。
作为一个朝圣者,他并没有喝酒方面的禁忌。事实上,只有大雪山那边的祭司们在神圣的节日到来的时候才会宣布为期五天左右的禁酒令。节日的祭祀仪式过后,还是该怎么喝就怎么喝。
今天又一次喝酒,喝到一半,陈雁疑惑地问:“这些酒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个监工回答了他:“当然是酿出来的咯。”
“可是,蘑菇不能酿酒啊……”
监工们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陈雁,然后突然想起来陈雁确实是一个乡巴佬……
“酒当然是要葡萄、小麦、黑麦之类的来酿啊。你们南方没有小麦吧?”
陈雁点点头。
监工们便笑着说:“我们这里有恒温大棚,就在不到两公里的地方,里面种麦子,种菜,种水果,种药材,应有尽有。棚里面有人造光,养什么都行。”
陈雁瞪大了眼睛,说:“这里面的麦子全都用来酿酒吗?”
“不是不是,只有一部分是酿酒的。”监工们说,“还有一些是拿来吃的,一些是喂马的。”
“喂马?用马来拉车吗?”
“哪有。”监工说,“有钱人都开汽车,没钱的人走路。拉车自然有奴隶去拉,马都是用来赛马的。”
“赛马?”
“是啊,你不知道吗?那帮贵妇等天气好了的时候就去赛马场赌马,有的马身价能比得上我们整个煤矿所有奴隶呢……”
陈雁问:“奴隶有多贵?”
“那得看是什么奴隶。咱们矿上的这些不值钱,都是精干巴瘦的男人。要是壮一点的,没准就被角斗场看上,拉去当角斗士了。赢了十场以上的‘常胜将军’就很值钱,不过价格还是比不上城里那些精挑细选的女奴,从小就开始培养怎么取悦那些有钱人……”一个监工感叹道。
“是啊是啊,”另一个监工也说,“等我有钱了,我也要买几个‘那种’女奴,嘿嘿嘿……”
“得了吧你,你就是个矿老黑,还是买几个便宜的比较现实。等你坐上技术主管、人事主管那种位置,才有钱这么瞎玩。”
“你这么一说也是哈。不过说起来,那个代理人事主管人挺好的,和他一比,其他几个空降军都是杂牌军……”
陈雁问:“你们说的是张小山吗?”
“是啊,他就是上头直接派过来的,来这儿没几个月。咱们都管这种一来就当主管的叫空降军。”
“他确实是挺仔细的一个人。”陈雁回忆了一下,说:“虽然面相看上去不怎么和善,但是每一样事情都交代得很清楚,也不刻意为难人。”
“面相,哈哈,我们矿上面相都这个样。”
“他真的很仔细,几乎是事无巨细了。”陈雁下了定论,“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他都要亲自陪我一起去熟悉矿里的各个细节。后来的几天里,我看他每一次都要亲自清点矿奴,亲自把矿奴弄回宿舍区里,有时候还和矿奴讲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估计是被搞怕了。”一个监工说,“上一任的采购主管兼人事主管贪了很多钱,跑了,矿里很多设备都是粗制滥造的,根本不是什么好材料。用那些烂货就很容易塌顶,张小山刚来的时候不知道这回事,结果顶塌了之后奴隶损失全算在他这一届主管头上,城主那边肯定要派人来质问了。”
另一个监工也叹了口气:“要是来个抠门的,张主管恐怕要自己掏钱补奴隶了。不过我看他倒是挺有钱的,之前还请我们去喝联邦时代的酒,一瓶恐怕就要我一个月工资了啊。”
“要我说,联邦时代的酒,踏妈的,味道和我们经常喝的那些也没啥区别……”
“你个土包子懂个屁,那叫时间沉淀的珍贵。就像你看我们这位小陈,南方来的朝圣者,没喝过酒,酒量比你这矿老黑都要好,这就叫稀有物种,你懂吗?”
陈雁摇摇头,苦笑。每次到这种时候,他都要被灌酒了,只要话题一到酒这一方面,这两个人就要开始测试他的酒量。
“喝!”监工们举杯。
“喝……”陈雁举杯。
“话说啊,小陈,我看你也好几次给那些奴隶讲经文啊。讲的是些个啥经文?”
“哦,我就是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给他们讲虚空之神的奥义……”
“唉,我是一直不懂啊,我就一个普通监工……为啥要给奴隶讲这些呢?而且我也挺想知道,你们那个虚空之神,主要说了点啥?”
另一个监工立马拍了他一下大腿:“你这酒桶,饭桶,矿老黑,说话放尊重点,这可是虚空之神啊……”
不知为什么,陈雁并没有生气。他说:“虚空之神的奥义,简单来说,就是忍、戒、空,最终达到由内而外的神魂自然,物我合一,无欲无求……第一步就是忍,忍耐现在的环境,忍耐自己的不舒服,逐步地去适应;第二步就是戒,戒除自己贪念、杀念、争斗之念;第三步,达到空,放空自己身心,抹消多余的欲望,没有了欲望,就对现有的一切感到了满足,人就会幸福,人与人之间就会友好和谐……张主管说奴隶总是想要武力暴动的模样,我就教他们忍、戒、空,这样大家都会感到幸福……他们总是这也不满那也不满,其实是因为欲念太多,不信神,不读虚空之神的经文……”
两个监工脸上一副啥也没懂也要装懂的表情,“啊是是,对对,就是这样,小陈继续说……”然后继续咕咚咕咚地一起喝酒。
一个小时以后,这一桌人似乎都不行了。连续好几天喝酒,陈雁感觉自己的酒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以前都没醉的,今天就感觉晕晕乎乎的,想睡觉……
“小陈,我看啊……哎!你是喝……喝醉了,酒量没我好,哈哈……嗝,哈。”
“没……不……我没……喝醉……”
“你还没说……你那什么无欲金刚经……那啥……奥义……”
“无欲……当然是要……无……无欲……”
说话的时候,陈雁整个人的身子都已经前后晃动了起来。晃着晃着,他就慢慢靠到了桌上,然后眼皮一闭,没动静了。
“小陈啊,小陈?”
两个人喊了好几遍,陈雁都没醒来。只有不断的呼吸起伏才证明了他还活着,只是喝多了酒,醉得睡着了。
确认他已经睡着了,两个监工突然就不醉了,虽然脸上还是有红晕,但眼神立马就锐利了起来。
“怎么处理?”一个人问。
“我去跟老大说。”另外一个人回答,“看来他也就最多一斤半的量,摸清楚就好办。今天先别动,老大有指示的时候再说。”
“那今天先把他弄回家?”
“是,把他弄回他家里去。明后几天就别灌那么多了,别让他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