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分钟后，潘云坐在了老张的宅子里，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简单地包扎好了，并且上了药。此时他正捧着一杯腾着热气的茶，正是老张亲手给他泡的。
坐在温暖的房间里，他感觉那种窒息般的生命流逝感降低了许多。然而面前的这个人，自称是西海城的特派专员，却让潘云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为什么会来山上救我？”
这个男人回答说：“我本来是准备来接陈雁下山的。但远远的就看到你们在吵架，我就在一边躲起来了。”
“所以……您都听到了？”
“我只听到了你们吵架的后半段……大概。”这个胖子给自己也泡了一杯茶。“等他走远了之后，我就把你捞回来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张小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你所说的，正是我们西海人正在做的。西海城五十万普通人，都体面地、有尊严地活着，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我们想把这样的模式推广到普天之下，让这片天竺大地上数以百万计的奴工不再受苦。”
“等等……你是对外情报局……难道你们要在龙岗城复制长兴城的行动？帮助奴隶逃跑？”
“是啊。”张小山喝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说道：“你愿意来帮忙吗？”
这个胖子讲话很直接，很简单，却很有效。
就突然地那么一下，潘云的心脏一颤。就仿佛阳光照进了终年不见天日的狭小黑暗的房间，他感觉身体里一股热流涌上头颅。
“我愿意！我……义不容辞！！”潘云激动了一下，结果伤口好像被牵扯了一下，疼得他低声地吼了出来。
“这一桩事情完成之后，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西海。西海城也非常欢迎你这样的有觉悟的灵能者。相信我，你会喜欢西海的氛围的。”
“呃……实话说，我对西海城的了解还只是从你们与长兴城的大战中得来的零碎消息。”潘云摸了摸头，“西海究竟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啊？”
“哈哈哈……”张小山开心地笑了笑，“等你去了之后，你就知道了。只要你不要因为战争的事情，把西海想象成斯巴达式的军事城邦就行了。其实对于我们那边绝大部分的人来说，这种规模的战争完全不会影响生活。”
潘云说：“我见过一些长兴城来的难民，他们都把贵城描绘得非常嗜杀……”
“啊，你说的大概是那位‘剑神’。”张小山摆了摆手，“她是人民议会的首席安全顾问，也算是最早追随议长的那一拨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了。我曾经见过她几次，人挺好的，优雅、和蔼，也不会摆什么架子。说起来，剑神这个绰号也是长兴城的人给起的，哈哈，估计是被杀怕了……她也只有对敌人才那么狠。”
潘云点点头。“那我还有一些想问的……就比如说，对于虚空之神的那些虔信者，西海城的人一般怎么应对？”
张小山说：“如果你是指陈雁的话……他很幸运，可以继续去朝圣。”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他一直要呆在这里不走，我们可能就要考虑用一些激烈的手段了。”
这句话里暗含的杀机显而易见，潘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工头，而是一个真正的特工以及阴谋家。
“那……如果不是指陈雁呢？而是其他的虔信者，在西海城里传教，你们会如何处理？”
“爱传就传，不支持也不反对。”张小山说，“反正建城十年以来，也没几个人信这种东西。不过议长对那个虚空之神是颇为反感的，好几次都公开批评北方雪域七城的那些神棍。当然，学校里是永远不允许传教的。”
“好，那我了解了。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这回是真正切入正题了。张小山说：“陈雁走了之后，你马上填补上这个夜班监工的空缺，对外就说你是新来的长兴城移民，懂吗？然后陈雁以前每天干什么，你现在就一模一样地干，除了念经。空缺填上之后，城里就不会再给我这儿塞人，我必须保证起义当天的夜班监工全部都是我的人，或者全部都是尸体。现在明白吗？”
潘云说：“明白。那还有个事情……陈雁一直向奴工们讲经，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和奴隶们有没有全都沟通好？要是有人不愿意起事，反而告密了怎么办？”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张小山似乎不愿意别人质疑他的业务水平，说道：“如果嘴皮子有用，那还要干活的人做什么？这帮神棍早就统治世界了。”
“说的也是啊……”
“那今天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去，你就住在原先那栋房子里。”张小山下了逐客令。潘云本来大概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句“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
等把潘云送回宅子之后，张小山回到自己的后院里，打开了一个不起眼的灰色盒子，里面是无线电报机。他想了想，发了两句话给本部：
“发现联邦时代遗存者，疑似冬眠技术。该人员对西海模式有一定同情，判断为可发展为公民。”
然后他重新收好机器，下山去观摩陈雁讲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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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达那个临时礼堂的时候，陈雁刚刚讲完。全场雅雀无声，似乎都听得很认真。
张小山说：“干啥都愣着？鼓掌啊。”
然后所有奴工全都拍起掌来，有气无力的。
陈雁还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张小山是完全喜怒不形于色。他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和颜悦色地对陈雁说：“刚才有人看到你家那个家奴倒在你原先宅子门口，我让人医疗了一下。你确定这仆人不带走的话，我们就把它赶走了，矿里不需要那么大个儿的矿工。”
“行，让他回荒野上去吧。”陈雁逐渐冷静了下来。
“那我让人再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这就自己出发了。希望回程的时候还能看到你们。”
接下来就是传统节目——张小山和其它几位陈雁的同事站在一起，和陈雁挥手告别，假惺惺留恋不舍，个个都是影帝。
陈雁一走，张小山就转过身对奴工们说：“我是不懂什么狗屁经书，我就说一句话：到了西海城，人人有大米和小麦吃，人人有皮革鞋子穿，人人都能有自己的房子，自由恋爱，自由结婚，所有人都不分尊贵和卑贱，所有人都活得像个人。”
“哦豁！！！！”奴工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