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油店的老板娘,想借着这个一口气买了三桶食用油的外人再敲一笔竹杠,毕竟三桶油的价钱完全成为利润,足够抵得过粮油店一日的营收。然而,出于公心和道义的大多数人并不认为她的做法是正确的。在证据的支持下,我们证明了那位僵持的大汉其实已经为这些油付过了钱。
虽然争端得以解决,但我想来也和这个粮油店结下了梁子,需要的盐和味精想来是没法在这里买到了。人群开始散去之后,我不得不打发奈惠到更远处的超市去买这些调味料,而我则回到家继续照看自家的饭菜。
好容易等奈惠将调味料买回来,我做好两人份的饭菜,分装在两个餐盘之后,奈惠的馋涎已经快把擦过的桌子又用水清洗了一遍。不过,就在她拿起筷子,连“我开吃了”都打算省去的当口,她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硬生生将右手和拿起的筷子放回原位,然后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你什么时候也成了拍照党了?” 奈惠硬是忍住了自己的食欲,而是打开摄像头,将品相尚未破坏的饭菜一顿拍摄。她对口腹之欲的忠诚可以说深入骨髓,我与她相识这么些年,从未见她有过饭前拍照的动作。所以我才会有此一问。
以我和奈惠两人吃饭时的惯例,应该是我将两份饭菜端上桌,然后收拾厨房和自己的装束;在我整理完毕走到客厅时,奈惠自己径自吃起来,随后还不停从我这边抢占份额;最后又是我们一起把吃完后的餐具端回厨房,边洗刷,边聊天。所以,现在宇野奈惠的动作大不寻常,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动作,双手撑在厨房的大理石桌台上问着她。
“河内同学也想看看我们是怎么料理这些山形大米的嘛。所以我就答应了她呀。”
“说老实话。”我索性走到她对面坐下,冷冷地看着奈惠道。显然,若是河内同学真有这个想法,她又知道我是厨师,奈惠只是食客。那么她直接联系我岂不是更加方便?
“呜……是真的啦。”奈惠在手机上翻出河内同学单独发给她的联络,上面的确是这样的内容:河内同学请求宇野奈惠在收到大米后,把“煮熟的山形大米米饭”的图片发回给她。这就奇怪了,奈惠自己并不会做饭,她的饮食只可能在父母、学校食堂、街边店铺和我家解决。宇野同学单独发这条信息给她,有什么深意呢?
“奈惠,凭着这个信息,你便拍我这的饭菜,恐怕并不是河内同学的期望。她想拍的,是你家的米饭。还是刚才的解释:若是她想要我做的饭菜照片,直接联络我就是了。而她单独联络你,隐藏的意思便是要你家的饭菜照片。你家里我也去过,你的母亲是果冻生产行业的老把式,这个我们之前已有见识。那么,你的父母在饭菜一道上有什么独得之秘,甚至连河内同学都有所耳闻吗?”
“嗯……我感觉没有啊。”
“你吃惯了家里的饭菜,所以你对自家的饭菜总有些稀松平常的先入为主的扣分。若是让我来说的话,我倒是觉得你家的饭菜比我做的要好吃许多。这么一说的话,河内同学倒是有可能倾倒于你家的饭菜的。我记得,河内同学在我们结识之后,也偶尔去过你家几次。她有没有借着那些机会在你家吃过饭呢?”
“我印象里是没有。”她摇了摇头。这倒足以令人相信,因为父母也不至于在自家儿女不在的时候留自家儿女的友人吃饭。奈惠自己没有这个印象,那就是真没有了。
“这可就奇怪了,既然河内同学没有从你家感受到高手艺,那她为什么要单独把这条联络发给你呢?”论起宇野奈惠与河内同学的接触,也无非是我们都知道的这些故事。在这些机会中,河内同学也基本没有见过奈惠自家伙食的机会——因为奈惠从来是在学校食堂解决午餐。所以,我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解。
“对了,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坐在椅子上的我也拿起了自己的碗筷开始进食——因为这毕竟是山形大米,蒸熟后的清香连我也无法抗拒。我在先行用这清香的米饭稍解食欲后,我将心中所想的这件事说了出来。
那是高中一年级体育祭的时候,我和奈惠的二人团体,尚未和河内、江之岛、明石的三人团体有深入的接触。而且那时是刚进入霞高不久,就算是奈惠也无法迅速熟悉并建立人际。我在那个时候已然加入了学生会,在那段时期处理过“光速”饮料的停售和配餐缺了一份等学生会遇上的问题。但我所回想起的这个记忆,与那些故事倒是不相干。
这件事情是:奈惠在体育祭上,唯一一次把家里做的便当带来学校。虽然她和我一样是学生会的成员,因而得以享用统一提供的工作餐;但她的食肠宽大,工作餐的小分量显然不够她果腹,而我又在与她一起进餐的中途接到近藤前辈的委托调查配餐少了一份的问题,故而没有完整地参与用餐的全程。
“奈惠,你在和我一起用餐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你从家里带出来的便当盒;但你在当天,却是吃了两份便当。后来,我听江之岛同学说,她在运动会那天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气场’。说得详细一些,就是她感受到了高制作水准的饭菜散发出的味道。她也是个嗜好吃食的老饕,这种敏锐的探知感官和判断力绝不会错。我想,河内同学有没有可能从江之岛同学那里得知了这些,然后发现是你家父母的手艺,并且记住了这个细节呢?”
的确有这个可能,因为江之岛同学的这个发现同样在河内同学那里得到过印证。在我们五人同行,于霞浦四处探访美食的时候,河内同学提到,我们当时所尝试的一味“香锅杂煮”,虽然冠以“香”的名头,但还真不如那一天在班里的席位上闻到的味道香。当时,河内、江之岛、明石同学三人三方围坐着吃午餐,她与江之岛同学一并确认了这定然是班上有一位同学,她的家人有着极其出彩的厨艺。那么,这个被确认的人,会不会就是宇野奈惠呢?彼时,她们还互不认识,就算是相识后,也一直没有回忆起那时的话题。
“奈惠,你当时是在学生会的工作区吃的配餐。至于你自己的那一份便当,你是将它一起带到了工作区呢,还是留在了咱们班上的位置?”
“留在班上。”
“那一份便当有哪些菜色呢?”我深知,奈惠对美食有着极强的记忆力。对于印象深刻的某一餐,她甚至能精准地复述出其中的菜色。这是奈惠高中生涯中唯一一份带入学校的家庭便当,对她来说也有足够的意义记住了。
“有烧鲜笋、炸豆腐、包菜丝、炸鱼天妇罗和鸡蛋。”
“这可就奇怪了啊。”
“奇怪?”
“这些饭菜都是不往外飘味道的。更何况,便当是冷食,味道还能更加压抑。这样一来,河内同学和江之岛同学,感知到的就定然不是你的这一份便当了。”河内同学和江之岛同学向我说起那份便当的时候,提到的是“浓香、馥郁的肉味”。若是刚出锅、热腾腾的红烧肉,散发出这个味道并不难。冷食中,若是有浸透了肉汁浓香的香菇,又或者酱汁淋得足够的羊肉,倒也可能发出这般味道。可奈惠那份便当里的肉食是炸鱼天妇罗,冷的天妇罗裹着面衣,味道散发不出去;鸡蛋的味道是特有的,不至于和肉类弄混;而烧鲜笋与炸豆腐又不适合与肉菜搭配,干笋还差不多……
“对了,奈惠。你那份便当里,有没有配上装在保温杯的热水或热汤?”为了让饭菜重新有温度,有人会用双重夹层的便当盒:在内层放着饭菜普通地带入学校,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往便当盒夹层的注水口加入装在保温杯里的热水,这样便能加热饭菜。也有人采取另一种方式:用保温杯装着热汤带入,就着冷饭菜一起吃,同样能获得温度。若是奈惠的那次便当采取了这两种方式之一,或许也能从奈惠的口中散发出若干味道吧。毕竟炸豆腐在加热之后,散发出的香味也与肉香有若干相似之处。
“没有,渊子也知道我连保温杯都没有的啊。”
“那就应该是两回事了。可这样一来,发给你的短信又要怎么解释?河内同学是从哪里知道你家的便当手艺超群的?”
这时,奈惠的手机又一次响起了邮件的提示音。我们共同看向屏幕,邮件的内容是河内同学对奈惠照片的感谢及确认。并且,她还祝我和奈惠两人周末愉快。看来,奈惠的照片的确符合她的意图,这又是为什么呢?
“没有发给我而发给你,只能是河内同学期待你家的手艺吧!难不成你用我做的饭菜照片当成你家的?”
“可是,河内同学是在联系不上你的情况下才发给我的啊。”奈惠争辩道。
“我的手机在做饭的时候就放在工作台上,有邮件的话整个屏幕就会亮起来。我做饭做菜的时候手机都在视野内,怎么可能会看不到——”
这番话甫一出口,我便是一惊,因为在我顺手指向工作台的方向时,我的身体动作让我感到了异样感。再低下头看看此时的自己,才发现,果然还是我自己有所疏忽。
按照往常的习惯,我应该是将饭菜端上桌之后,再将自己的厨娘装束——三角巾和围裙收起来,再开始用餐。至于手机,则是在做饭时放在厨房的工作台上,在吃饭时移动到餐桌上。然而在这一次具体过程中,这些惯例却因为一些插曲而都有所变化:在奈惠遇到粮油店的纠纷需要我去解决时,我将手机放在了围裙的口袋里,围裙的口袋开在裙摆中央,手机就算在那里振动,也难以通过围裙让我察觉,远不比放在裙子口袋里那种紧贴肌肤的感受;再是做完饭菜,和奈惠理论“河内同学为什么单独发信息给你”的时候,我为了也能尽早吃上山形大米,也索性没有再整理装束,就保持着做饭时三角巾加围裙的装扮坐在了餐桌上。于是,整个过程中,手机也就一直躺在围裙的口袋里。河内同学发给我的邮件本来会有声音加振动作为提醒,但那时我正在做饭,油烟的声音掩盖了提示音,振动又难以通过围裙让我感知,于是我就这么忽略了她的邮件。得亏是当时正坐在餐桌上玩手机打发时间的奈惠看到了同时发给她的邮件,才得以完成河内同学的请托。
“等等!”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在检查完自己的手机之后,我顺手又拿过餐桌对面的,宇野奈惠的手机。她图省事,并没有给自己的手机设置麻烦的锁屏。我激活屏幕后,直接便进入了操作画面。
“奈惠,果然又是你干的好事。”我的手腕忽地下沉,压在了正拿着筷子夹走我餐盘里饭菜的奈惠的手背上。同时,我的手心握着她的手机,展示给她看的是她与河内同学的邮件聊天记录。在河内同学请她拍摄我们的山形大米料理的邮件的上方,是发出请求的缘由:宇野奈惠这个活宝,在厚颜无耻地赖在我家蹭饭的同时,还更加厚颜无耻地把这个事实告诉了远方的河内同学。而河内同学也猜得到,我为了让奈惠吃好,定然会加倍用心地制作饭菜,这才有了拍照的请求。
“我也正奇怪,河内同学自己也不是个拍照党,凭什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念想。看来,果然还是要限制你的饮食质量才行啊。”
于是,我终于享受了一次饭后的安逸——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地看当天的报纸。而此时的奈惠,正穿着不合身的围裙,做着她一个月都难得做一次的活计: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