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坐轿子的,那就至少得有两个抬轿子的。
钟鸣鼎食人家终究是少数,平头百姓才是社会主流。巨鹿郡虽大,城内城外加起来少说也有十万人,可也就只出了一个富贵逼人的魏家。
相较于讲究开枝散叶的富贵人家,魏家只有一子一女,皆为魏家主母的骨肉。魏家家主,魏瘦虎宠爱夫人的程度可见一斑。
巨鹿郡好玩的地方有很多,但是不要钱的却很少。
只是上船便需五十两纹银的秦淮画舫,谈的风月也暖得了大床的洗云阁,三里之外便可闻见酒香的青羊观,这一众让男人心照不宣的地方,都是巨鹿郡一等一的销金窟。
“公子,公子,公子!”
焦急的呼声从身后传来,身形娇贵,衣衫华贵的持扇公子置若罔闻,缓步走向了秦淮河畔,伸手捉住在微风中飘摇的纤弱柳枝,眺望着丝竹声隐隐约约的精致画舫。
十里秦淮河隔开了巨鹿郡,北岸为天下儒生心中圣地的夫子庙,南岸则是天下男人心中圣地的秦淮教坊。
现如今,儒家一蹶不振,夫子庙破败不堪。
流淌着帝俊之血的东皇氏,行事向来果敢狠辣。先帝临终之前,大肆坑杀名儒数千,为其贴上了“误国误民,愚民之道”的标签,将其打下十八层地狱,还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祭拜夫子?
可秦淮教坊,却是越加风光。
旧院依旧是那个旧院,珠市依旧是那个珠市,秦淮画舫早已天下闻名,就连东皇氏的皇子都曾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花魁李香君的倾国倾城之姿。
“公.....哎呀!小姐!!”
久久没有听到回音,一只白嫩的小手索性抓住了锦衣公子的衣摆,梳着奴婢特有环髻,年纪尚幼,但胸前却藏了一对大白兔的丫鬟霜儿焦急地唤着自家主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好像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小姐!你就可怜可怜霜儿吧!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您来这种地方,您大不了就是挨一顿骂,我可得被乱棍打死了啊!!”
“我又没说要去,你紧张什么?”
容貌极美,眸子明亮的公子哥展开了象牙折扇,遮住了鼻子之下大半张脸,自言自语道:“每次哥哥从剑炉回家,那些狐朋狗友都得拉着哥哥去画舫‘快乐一番’,本小....本少爷倒是想看看,是怎么个快乐法,能把解忧公子都迷得团团转。”
霜儿哭丧着可爱的小圆脸。
只听说说猪拱白菜,没听说过水灵白菜去拱猪啊!
秦淮画舫之上,都是风月场所的老手,只怕到时候您还不知道该怎么快乐,就被人“快乐一番”了啊!
“小姐.....”
“叫我公子!”
公子哥收起折扇,轻轻敲了敲霜儿的脑袋,没好气地瞪了这个胆子奇小的丫鬟一眼。
名叫霜儿的丫鬟捂着脑袋,真的就像是被霜打过了一般,怯生生地看着被家里宠溺的无法无天的主人,劝慰道:“公子,无论是画舫还是夫子庙,那都是不能去的地方。奴婢听说食鹿萍来了一个新的说书先生,口才很好......”
“都是老段子,没意思。”
公子哥挥手打断,装模作样地展开折扇扇了两下,“不去画舫也好,我更想见识一下青羊观,听说那里的小道姑道袍之下都不着寸缕,不知是何等风景。毕竟是沾了些道家的香烛气味,总该和青楼勾栏不一样的。”
“不是老段子,不是老段子.....”霜儿急切道。
若是去秦淮画舫,那还只是“独乐乐”,若是去了青羊观,那来来往往的色中恶鬼就是“众乐乐”了!
“不是老段子就更没意思了!现在的新段子都是情情**,郎情妾意的,本小...本公子可是要闯荡江湖的人,不乐意听这个!霜儿,我心意已决,青羊观我非去不可!”
“......可霜儿听说,这个说书先生说的是李不器的故事!!”
刷。
被戏称为“枯荣”的折扇合死,歪歪斜斜地插在了腰间,身形娇贵的公子哥快步就向城内走去,唤道:“霜儿,还愣着干嘛?改道食鹿萍了!”
“哎!!”
霜儿应了一声,面露喜色,迈着小碎步跟在主人身后,丰满的胸脯起起伏伏,蔚为壮观。
霜儿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小声祈祷道:
“食鹿萍啊食鹿萍,不是霜儿不地道,而是死一万个道友也不能死一个丫鬟!就希望新来的说书先生口才真的很好吧,否则一旦牵扯上李不器,小姐非得烧了你家铺子.....”
食鹿萍。
巨鹿郡有名的茶馆之一,坐落于秦淮河岸,地段好,风景佳,名字雅,相传是名儒赐名,只不过昔日故人,估摸着已经化为了一捧黄土。
食鹿萍内,留着两撇老鼠须,衣着寒酸的老说书人眉飞色舞,口水唾沫齐飞。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楚狂人是何许人也?小李剑神又是何许人也?两大剑豪相遇,那便是天雷勾动地火,要争那独一份的天下第一剑豪!”
茶馆内的听众也是极给面子,每当精彩处,叫好声、鼓掌声无数,老说书人的面前已经堆了成小山的铜板。
趁着喝口茶水,润润嗓子的功夫,老说书人偷瞄了一眼今天的收入,心里说着不慌,芝麻大的小场面,面上却是老脸如菊花,咧着大黄牙笑的畅快,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哎呦,亲娘哎!
城里人家里都有矿还是怎么着?
怎么一个一个都那么大方啊!
不光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说书先生也更受欢迎。
一是因为段子新,老少爷们都没有听过,感觉新鲜。二便是因为老说书人读了大半辈子的圣贤书——虽然形容猥琐,与腹有诗书气自华绝缘,但应付平均文化程度约等于文盲的平民百姓,太足够了。
铜板越来越多了,老说书人面上的喜色反而越来越少了。
他望了望桌上的铜钱,又远眺了下窗外,眼中没有印出秦淮河上十里红袖招,只瞧见了破败不堪的夫子庙。
蹉跎一生的老儒生叹了口气。
学了大半辈子的治世之道一文不值,到头来却是被鸿儒称为奇巧淫技的小道成了立身之本。
时也?
运也?
非吾之所能也。
“和楚瘸子争天下第一剑豪?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可没做过。”
茶馆历来是消息灵通之地,恰好在食鹿萍打听故人消息的李不器面色古怪。
他听着老说书人嘴里越来越离谱的事迹,以及听众越来越吵闹的叫好声,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位老先生肚子里确实有东西,有点学富五车的架势,可这一张嘴就开始夏姬霸乱侃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就在李不器摇头唏嘘,感慨现在的人都怎么了的时候,恼怒中透着气急败坏的尖细声音传来:
“你这糟老头子坏的很,就会满口胡说八道!李不器只跟楚狂人打过一次,哪里争过天下第一!”
李不器当即就乐了,望向了发声处。
来来来,快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位气度不凡的女侠才能发表此等真知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