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风雪的少女,手持一朵沿路开得灿烂的野花,坐在稀有的魔兽,独角兽的背上,独自微笑,随着她低声的细语,一片又一片的花瓣飘落在沿途,给身后的车马指引出那条少女曾在年幼时独自走过的道路。
她学着那个少年的模样,用他教会的方法,摘下一片又一片的花瓣,令它们随风而去,而少女的口中,念念有词。
“他喜欢我。”
“他很喜欢我。”
“他最喜欢我~”
……
可以说是很精明了,三种说辞,无论这朵花最后的花瓣因哪句话而飘落于途,都逃不开那四个字——他喜欢我。
过去从未有人教过女孩用这种方式排忧解难、用一片芳心暗自揣测心上人的意思。
但他教了,本以为他与自己一样,都是被肆意处置的傀儡,都是那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的“质子”,可他却教女孩,你的命运永远只有你自己可以掌控,若只是夸口而谈,少女说不定会反过来看不起少年,可他没有,少年就是少年,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敏感而踟蹰,也绝非有恃无恐,他只做他觉得对的事情。
原来……人是可以做自己的吗?
她曾将身体完全地裸 露在少年的面前,毫无羞耻之感,只因这是风雪崖的吩咐,只因这样,可以让她与少年绑在一起,无论是风雪崖也好,还是牧神宫,她永远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这个人可以是她的父王,也可以是废王的子嗣,彼时的她,还是他人手中的傀儡,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心安理得。
可少年只是为她披上衣衫,同时不无尴尬地说。
“你很漂亮,这点我知道……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不是,我不是说你脱了衣服很漂亮……虽然那也的确很漂亮,我的意思是,你穿上衣服也挺好看的,咳咳,越说越奇怪。”
“呐,你喜欢这里吗?你有想吃的东西吗?女王不让我出去,否则我可以带你逛逛翡莱茵,那时你一定会看到你喜欢的东西的。”
很平淡对吧,两个从前素未谋面的少年、少女,说着很普通的话语,互相猜测对方的喜好,从喜好入手,才好成为朋友嘛,虽然少女很冒失——在少年看来是这样的,他可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一到两人独处,少女便脱了衣衫径直朝他走来,这谁遭得住啊,难不成自己脸上写了“无色不欢”四字?还是说写了“逼良为娼”四字?
于是少年为少女穿上了衣衫,不无尴尬地起了头,用着很普通的话语,可没有什么花言巧语,然而,这些话听在少女的耳中,却是宛若自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水花虽小,涟漪泛起在整个湖面,经久不息。
他问自己的喜好,为什么要这样问,这种问题……有意义吗?还是说,自己的喜好在他的眼中是有意义的、是重要的吗?可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人问过少女的喜好,为什么……为什么少年可以心安理得地问出来,仿佛自己可以选择一样……自己的喜好,真的重要吗?
少女没有喜欢的东西,父王给什么,她就用什么,父王命令什么,她就做什么,姐姐欺辱她,她就更加地听话,任凭姐姐们肆意地嘲笑、谩骂,只有在侮辱到少女母亲的时候,少女的眸中会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
这抹锐利被她藏得很深,深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听话、只要听话就好了。
女孩没有自己,她很听话。
风雪崖与佩鲁德王国产生摩擦之时,她名义上是前往牧神宫代替父亲觐见女王,实际上却是成为了羁留在佩鲁德王国的质子,风雪崖的国王少了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只是为了让两国原来的摩擦转圜,不至于轻启战端,何乐而不为。
女孩听话地去了,父王交代她要诱惑废王的子嗣,背后的道理她不明白,可她听话。
如果少年命令她做任何事情,服侍少年也好,做一条母 狗也好,少女或许不会产生疑惑,因为这和过去一样,她只需要听话就好了。
但少年却问她的喜好,仿佛这个问题很重要一样。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从那天起,到后来与少年相处的每一天,少女都在思考,自己喜欢什么。
后来少女终于成为了自己,可她的欲望乏善可陈,有一日,她妩媚一笑,再无过去那般的屈膝奴颜,她忽然明白,过了这么久、改变了这么多,原来自己喜欢上的第一个存在,是少年,那个第一个问她喜好的少年,那个有着无数的方法能够逗她与奥蕾莉雅笑的少年,那个教会她忧愁、教会她欣喜,教会她悲伤,又教会她欢乐的少年。
最后一片花瓣摘下,停留在了“他喜欢我”这一句话。
少女的眉头皱起,独角兽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安地刨动着蹄子,身旁的随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对于这个杀伐果断的新女王,他们的心中满满的只有敬畏。
“再去给我摘朵花来。”
“是!”无人敢怠慢,只可怜了这沿路的花丛。
车马继续前行,独角兽上的少女狐耳轻摇,继续满心期待地摘落一片又一片的花瓣。
“他喜欢我。”
“他很喜欢我。”
“他最喜欢我~”
……
“他很喜欢我。”
——“他最喜欢我。”
“呼~”少女长出一口气,随手丢了再无花瓣的花杆,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在望着遥远的某处,满目温柔,脑海中浮现的,是少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