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那天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天罢了，普通的周三，普通的上学日，普通的工作日，和上周的周三、上上周的周三、上上上周的周三没有什么区别。
干燥的晴天，略微凉爽的空气，以及偶尔刮过的阵阵的秋风。
窗外的一切都在述说着秋天的美好。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的话，这一天会和之前的每个星期三一样，平淡的度过，渐渐埋没在记忆里吧。
然而再去回忆那一天的话，就会发现，不同寻常的预兆早已经出现了，只是没有人在意。
是啊，就像蝴蝶效应一样，谁会在意蝴蝶有没有多扇一下翅膀呢？
所有的人都只看到蝴蝶，以及由它引起的风暴罢了。
风暴之前，是一节美术课。
摊开在桌子上的美术书上，是数学的习题本，楚林单手撑着脸颊，灵巧的右手转着黑色水笔，思考着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在副科的理论课上做主要科目的作业，是被所有老师允许的，也是心照不宣的规定。任课老师即使看到也不会说什么，只要别太显眼过分，比如连美术书都没有拿出来。
这是对老师的不尊重。
一节课40分钟，目前已经过去了30分钟，赵老师差不多结束了这节课的讲解，剩下的时间大家可以自主学习。
楚林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打开向左倾斜，镜面中江河正在打哈欠，眉毛耷拉着，没有什么精神。她合上镜子，收了回去。
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对于学生来说，这句话再真实不过了。尤其是面临高考的高中生，早起晚睡通宵复习写作业都是常事，哪怕西京高中放的早，不代表作业留的少。基本上就算是课间的时间充分利用，西京高中的作业量也要耗费两个半小时。
不过托今天美术课的福，楚林已经完成了不少，到家后就可以轻松一些。
放学后和安洛也能去商场逛逛了。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闪过，她伸了个懒腰，余光中窗外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立刻收回了手，坐的无比端正。
西京高中课间的时候偶尔会有教导主任甚至副校长巡视，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群人。这个时候班级里任何不好的现象都会通报给班主任，作为班长的她自然要树立良好的榜样。
过了一会儿，余光中的人影还在，楚林开始纳闷，一般来说领导不会对一个班级观察那么久，大多数都是看一眼就走了。
疑惑之下，她再次拿出镜子，往右倾斜，镜像里根本不是什么领导老师，而是一个男高中生，站在教室靠后的最后一个窗户旁边，朝班级内张望，应该是在找什么人。
现在还没下课啊。
楚林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电子表，是刚上完体育课吗？
不管了，反正和她没什么事，大概率是那种找班级里的认识的人，有事要说吧。
楚林收起心思，把目光继续放在计算题上。
后来楚林后悔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注意到了，她想办法让老师也注意到的话，没准就可以避免接下来的事。老师就不会要被学校辞退，江河也不会要转学。
这些都是后话。
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实际上连当事人赵菲都没有想那么多，谁都不会预料到，接下来的展开。
生活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不想要的惊喜，不，惊吓。
不久就响起了下课铃声，赵菲老师说了句下课后，拿着教科书离开的教室。
刚踏出五班，就看到了一张她不想看见的脸。
她脚步一滞，双手抱着书在身前，语气平淡的问：“刘同学，你在这里有事吗？”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极大可能是来找自己的，毕竟他的班级在一楼，而不是四楼。这里根本是他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老师！我想问你怎么从那里辞职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不相信，可是校方已经通知我并且给我换了老师，说你真的辞职了。”
“我能问为什么吗？”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追问，赵菲忍着不表现出不耐烦和烦躁，“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无关，你继续学你的绘画就好了。”
说完她想绕过他离开这里，在学生面前引起风波不好，尤其这里还是五班，江河就在她的身后。
“可是老师！我是为了你才去学绘画的！”
和赵菲想低调一点息事宁人的想法不同，刘合泽十分张扬，这句话也没有放低音量，大声吼了出来。
赵菲当即沉下了脸色，语气喑哑而危险，“刘同学，请注意说话的场合和你的身份。”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我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还想见到你，我想在你这里学习绘画，我想你来教我画画。”刘合泽丝毫不退让，也没有表现出胆怯。
当然了，他喜欢赵菲那么久，自从知道赵菲从美术学校辞职之后，脑海里那名为理智的神经就崩断了。一旦想着从此和赵菲失去联系，再也没有交际，漫天的绝望就铺天盖地的漫过来，完全淹没了他。
那样的结果，那样的未来，他不要。
他必须要去找她，必须把话问清楚，说清楚。她是老师又怎么样？逃课等她又怎么样？会被指指点点又怎么样？这一切的一切和见不到她相比。
都不值一提！
教室外的这么大的动静，五班的学生们不注意也难。
江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为刘合泽的男生，他母亲的学生，他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每一个字都在灼烧着他的神经，燃烧着他的理智。
这么直白的台词，和“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有什么区别。自己的母亲被同龄的男生喜欢，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值得开心的事，相反，这是耻辱。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羞耻和侮辱。
楚林看到了江河青黑的脸，小声问：“那个人就是赵老师的学生？”
“嗯。”
江河生硬的回答。
“赵老师被学生纠缠了吗？”安洛也凑了过来问。
“是这样，感觉接下去不太妙啊，那个男生摆明了死缠烂打。”楚林回答。
必须要控制住事态的发展，五班的外面现在已经围了不少外班的学生了，想必用不了多久，赵老师被高一男生纠缠告白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学校吧。
“陈礼。”楚林扭头说，“能拜托你去办公室把李亭生老师喊过来吗？说班级里发生了一点必须他来解决的事。”
陈礼点点头，“我现在就去。”
“麻烦你跑快一点了。”
陈礼笑笑，“我可是篮球部的前锋啊，速攻是我的拿手好戏。”
说完他两三步就离开了教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至于江河，你能忍住不动手吗？”楚林轻声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斗殴是不能触犯的铁律，无论情况恶化成什么样，你也不能揍他。”
“你能做到吗？”
楚林的视线尖锐中带着审视，江河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他真的现在就有冲出去打那个刘合泽的想法，在他自以为是的脸上狠狠的砸上一拳，让他知道不要喜欢上自己不应该喜欢的人。
“做不到就在教室里待着，不要出去添乱。”楚林冷了声音。
“知道了。”
这句话从江河的牙缝中挤出来。
那么接下来。
“我们先出去看看能不能在班主任来之前，解决那个麻烦吧。”
看到楚林、安洛和江河从人群里站出来的时候，赵菲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这种难堪的场景被自己的孩子看见了，令她本来在儿子面前所剩无几的自尊心，又减少了不少。
“这位同学，你缠着我们的老师有事吗？”楚林冷着嗓音质问。
她是五班的班长，领导者加主人的气势一出来，刘合泽顿时觉得理亏。
“她也是我的老师，我找她有事说而已。”
“是吗？你哪个班级的？”
被问到自己的身份，刘合泽顿时觉得不妙，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脑海里什么都没想，回答：“16班的，怎么了？”
“16班的学生为什么要来5班的门口，学生不准乱串班级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学生会副会长安洛淡淡的说，“因为你，整个16班都要接受惩罚。”
刘合泽这才认出了安洛，“你是学生会副会长......”
“知道我的话就好说了，还不赶快回到你的教室？”
刘合泽看了一眼来势汹汹的三人，再看了眼往后退了一步远离中心的赵菲，他心中取舍艰难，是就此息事宁人再寻机会，还是一鼓作气直接说清楚？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江河充满敌意的声音响起。
“还有，请你以后别再纠缠我，赵老师了。”
刘合泽猛地抬起头，显然他也记起了江河，“是你。”
“凭什么我不能喜欢她，凭什么我不能追求她？”
这个人最终还是把直白的“喜欢”说出来了，没说出来之前还能找借口掩饰，一旦说出来，怎么粉饰都是做贼心虚。
江河只觉得怒气冲到了头顶，如果不是和楚林的约定约束着他，他肯定在他说出喜欢的那一瞬间，右拳就招呼上去了。
“赵老师已经有孩子了，你觉得可能吗？”
“你觉得这能骗过我，那是她用来骗你们这些小屁孩的。”刘合泽冷笑着说，“她根本没有孩子，也没有结婚，我调查过她的档案和户口！婚姻上面写的是未婚，也没有子女！”
居然连这种事都做了！
楚林瞠目惊舌，这已经是侵犯隐私了吧？
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一点，而是江河，他已经化身为随时爆发的火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楚林一把抓住江河的领带，用力的把他的脸扯到自己面前，威胁的看着他，“你答应我什么别忘了。”
对付火山，就只能用千年的寒冰。
楚林的眼神冷到像是能把一个人冻住，江河就此熄了火。
“或许你不知道，暗自调查别人的户口是违法行为。”安洛展示自己的手机，“录音证据我已经留下来了，不过报不报警是赵老师的事。”
“不知道你依凭着什么这么有恃无恐，什么都不怕。不过我很遗憾的通知你。”
“到此为止了。”
安洛转向人群外的方向，两个高大的身影在人群的最外面，学生们自动给这两个人让道。
一个是陈礼去请过来的李亭生老师，五班的班主任。
一个是安洛打电话通知的吴进老师，十六班的班主任。
两位男性老师都是铁青着脸，面色不善的看着刘合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