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被逼临绝境的时候会涌现出无限的勇气，就像雄狮那样，就算是死也不会懦弱的跳下悬崖。
刘合泽现在心里平静得很，没有一丝波澜。哪怕他现在身处任何学生都不像踏足的教务处，哪怕他的对面是一群面色不善的老师们。
基本上都是衣装革履的男性，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带着各式各样的眼睛，像看着麻烦一样看着他。
针对他的这场审问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谁都没有第一个发问。
刘合泽不知道原因，直到教务处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秃顶的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外，所有的老师立刻起身，表现出尊敬的样子。
原来是因为真正的领导还没到。
刘合泽心里十分不屑。
这位最后才到的男人正是教务处主任，圣明老师，目前还担任着高三保送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对他来说，第一重要的是教学工作，把辛苦培养的孩子们送到理想的大学才是他身为教师的最大幸福。教务处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交由副主任处理，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副主任可以不必向他通报，一直以来都是如此。高中生嘛，比初中生好歹成熟一点，不会闹出太大的麻烦。所以圣明老师也很久没有出现在教务处了，没想到这一次副主任直接让他过来，说今天的事必须由他来经手。
他看到了那个惹出了祸的孩子，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的模样，背挺得直直的，眼神里也是桀骜不驯。他拉开椅子，在诸位老师之间的上位坐下。
“自我介绍一下吧，姓名班级年龄。”他开口发问。
“刘合泽，高一十六班，今年十六岁。”
其实他还没有过16岁的生日，这里说的是虚岁，他想让自己大一点，好让老师们觉得他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屁孩和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的熊孩子。
“十六岁吗。”圣明老师感叹道，“想当年我在16岁的时候也有了喜欢的姑娘了啊。”
“15岁16岁，正是少年少女们开始意识到异性的年龄的时候啊。”
刘合泽没有想到身为教导主任的圣明老师会这么说，他还以为这位大人肯定是那种严厉古板，只知道说教的无趣的人。
“您能这么理解真的是太好了。”刘合泽说。
“我当然理解。但是我理解不代表我认同你，不代表我支持你，不代表我觉得这是对的，不代表我不会阻止你。”
圣明老师拿下了鼻子上的眼镜，长年的近视所造成的眼眶变形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无比凶狠锐利。
“不代表你不会接受惩罚。”
刘合泽把颤抖的手放在背后，他咽下了口水，不想在老师们面前表现出怯懦的样子。
“我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向自己喜欢的老师表白爱意，做错了什么？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喜欢自己的老师也不是错。
他没做错什么，什么都没做错。
“有趣，那你来告诉我，你做对了什么。”圣明老师说，“你既然不知道，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那么你来告诉我，你做对了什么？”
“我......”
“说不出来？那我问你答。”
圣明老师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刘合泽身前，围绕着他慢慢的踱步。
“首先，逃课是对的吗？”
“不是......”
刘合泽颓了气势，如果说其他的事他都十分有底气，理直气壮的话，只有这件事他是的的确确的触犯了校规。但是如果仅仅如此的话，他也不会遭受特别严重的惩罚。
“其次，到别的班级的去串门是对的吗？”
“不是......”
“在学校制造骚乱是对的吗？”
刘合泽猛地抬头，他不是要制造骚乱，那时发生的事他也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想制造骚乱！”他为自己辩解。
“你没有想。”圣明老师站定在他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但你是不是做出来了。”
“你造成的结果，和你的出发点没有关系。”
“事实是不是，你在学校制造了骚乱？”
“是......”
“那么，回答我，在学校制造骚乱是对的吗？”圣明再一次问道。
“不是......”刘合泽只能这么回答。
圣明满意的点点头，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刘合泽颓丧的脸，以及他眼睛里期待的目光，笑着问：“你是不是等我这样问。”
“喜欢老师是对的吗？”
“对不对？”
刘合泽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圣明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对他的疑问没有做出回答，而是说：“我不会这样问的，喜欢这种事说不上对错。西京高中虽然明令禁止早恋，但如果班主任老师真的发现了有学生谈恋爱，一般也不会上报到教务处，而是私自沟通处理。这也是西京高中不成文的规定。”
“毕竟，老师们也是人，也是从学生这个时间段过来的，喜欢一个人，想要在一起这种心情，没有错。”
听到圣明这样说，刘合泽喜出望外，这句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免死金牌。
“但是！”
“你做错了。”
然而瞬间，又把他判了重刑。
“我哪里做错了？”刘合泽咬着牙齿，不甘心的问。
“还不明显吗？你触犯了校规。”圣明的表情逐渐严肃，“在明令禁止早恋的西京高中，你居然敢在公共场合向别人告白，你这是在挑战学校的立场，在挑战学校的校规！”
“懂了吗？和你喜欢的是谁，喜欢的人是什么身份都无关，仅仅是你的所作所为太过于出格和不可思议。简直就是在打学校的脸面，做的这么过分还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那我只能送你四个字。”
“毫无廉耻。”
旁听的老师们听到这些话纷纷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严重的点明明是刘合泽向老师告白，而圣明老师不仅不提这一点，还把这一点尽量淡化，着重强调刘合泽早恋。
或许有的老师已经看出来了，圣明老师这是在保护赵菲老师，把她在这起事件中起的作用给完全抹去。
她的作用抹去了，她的责任自然就抹去了。
李亭生老师坐在这群人中间，稍稍的安下心。
刘合泽被说的面红耳赤，他高昂的头颅终于低了下去，他终于能够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旁观自己做的事，简直就像是来闹事的捣蛋鬼一样。
幼稚又冲动。
“觉得自己做错了？”圣明及时问。
“是的。”
一声嘲讽的冷笑声从这位审讯官的鼻腔深处发出，他遇到过太多这种自以为是的少年少女了，太以自我为中心，认为世界上所有都要围着他们转。而他总是能够打碎他们美好脆弱的认知，把残酷的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们的面前。这也是他能够在三十三岁就成为教导主任的原因，还没有他对付不来的孩子存在。
“那么做错了，触犯了校规，就要接受惩罚。”
犯人已经承认错误，接下来就是法官对罪犯的判决。
“由于你的情况太过复杂，接下来需要老师们综合讨论，你先回教室等着，通知处理书在放学前就会下达。”
刘合泽看了一眼对面这群虎视眈眈的大人们，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的未来此时此刻全部拿捏在这群对自己怀有敌意的老师手里。
前途渺茫，忐忑不安，这就是刘合泽的全部心境了。
门被轻轻的关上，主犯一走，老师们就活跃起来。
“圣老师，我建议将这个孩子进行劝退处理，这次事件所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仅仅半天就闹到学校人尽皆知，学校的脸面以及教师的尊严都被这个孩子一夕之间践踏了。”
有人义愤填膺的表示重罚。
“刘合泽退学了就能挽回学校的脸面和教师的尊严吗？”圣明老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说到底，学校的脸面和教师的尊严到底来自什么？诸位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学校的脸面来自录取率，也就是学生们优秀的素质；教师的尊严来自自身优秀的品格和能力，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有什么关系？”
“但是不可否认这个孩子给我们的教育工作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老师和学生之间的不正当关系本来就是社会特别反感厌恶的现象。之前的各种负面新闻更是给我们教育界蒙上了一层黑纱，现在闹出师生恋这种消息，不把他劝退的话，他对于赵老师岂不是不死心？那么赵老师这边的人生安全和隐私我们又怎么能保障呢？”
副主任王海老师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的，我赞同王海老师的看法。”李亭生老师跟着说，“这个孩子现在就已经调查赵老师的家庭关系，之后保不准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
“但是因为早恋就开除学生没有前例啊，这还是第一次。如果这个学生被我们开除的话，他很难去其他学校的吧，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也有老师对此表示担心。
圣明老师听着各位老师的讨论，形形色色的意见层出不穷，主要分为两派，“劝退派”和“不劝退派”，双方争执的很激烈，各抒己见，谁都争不过谁。
“好了。”
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浓，圣明轻声吐出这两个字，所有的声音全部戛然而止。
“不劝退，记大过，记入档案，留校察看半年。”
这是他的最终决断。
老师们争吵的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建议和意见，只有身为教导主任的圣明老师，才有最终判决权。
他才是对学生的命运敲下法槌的大法官。
所有老师对于这个判决都没有意见，因为这样的处理方式丝毫不比劝退优容。
记入档案。
这四个字举足轻重，西京高中的历史上，犯错记入档案的屈指可数，基本上都是一些违法犯罪事件，而记入档案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会被学校劝退，这样的学生他们西京高中不想要。
这一次显然是当特殊事件处理了，虽然没有劝退，但是但凡档案不干净有污点，那么未来许多门都对这个孩子关上了。而且关上的那些门后，大多都是优越的生活，平稳幸福的未来。
而留校察看半年，则是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未来半年只要他不老实，学校就会直接劝退，届时西京高中的大门，西京所有重点高中的大门，都会对他封闭。
“有意见吗？”圣明客套的问一下。
“没有。”
“那么通知学生会，下发下去吧。”
“全校通报，引以为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