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到龙血这两个字,芙妮维娅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后,她猛地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龙血!?”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佩姬却苦笑着点了点头,让她明白自己并没有听错。
少女离开家族领地所寻找的解药,正是龙血。
也即是,巨龙的血液。
轻吐出一口气后,芙妮维娅总算知道为何提到解药时,佩姬以及她的家臣们反应会如此古怪了。
因为,想要取得龙血作为解药,在如今的大陆上,几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长达千年的屠龙战役结束后,艾欧王朝的王族后裔带领部分恶龙余孽离开大陆,逃亡海外,从此销声匿迹;与此同时,另一部分龙族因为屠龙战役中站在了大陆这一方的缘故,并未遭遇和王朝余孽们一样的待遇,但以他们特殊的身份和种族而言,也不可能获得继续在大陆上开辟政权的权力。于是,这部分龙族便在战争结束后,来到大陆极西之地的霍加斯高峰隐居,从此隔绝世外,不问世事。
逃亡海外的龙族,被大陆称之为末裔龙族,而隐居在霍加斯高峰的龙族,则称之为古圣龙族。
想要取得龙血,为佩姬的父亲治愈疾病,唯有从古圣龙族身上找办法。但龙族一向骄傲,不可能无缘无故把自己的鲜血给素不相识的人类,再加上他们强大的力量以及特殊的地位,动用武力去夺取鲜血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所以,佩姬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其他地方,她在格雷法特王国寻找了许久,正是为了寻找手中可能持有龙血的人。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在千年前的屠龙战役中,有不少掌握着强大符文的凡人凭一己之力击败并斩杀恶龙,成就了无数吟游诗人口中的传说。他们以沐浴龙血为荣,很有可能会把所杀巨龙的血液收藏起来,作为纪念。所以,那些人的后代自然也可能继承他们的遗产。尽管时过境迁,那些龙血经历了千年的沉淀,不知道还有多少效力,但为了这最后的希望,佩姬依然没有放弃,努力坚持地寻找着。
可惜,最后的结果,令人失望。
她找遍整个格雷法特王国,都没有能找到龙血,别说龙血了,就连屠龙者的后裔都没有找到。
一个也没有。
所以,才会迫于无奈来到托洛法王国,并被龙首面具的神秘势力追杀。
“之前被追杀的时候无暇细思,但现在一想,果然有些古怪。”佩姬说到这里的时候,皱紧了眉头:“当年覆灭艾欧王朝的战役中,屠龙的英雄层出不穷,不说上万,几千几百个总是有的。但整个格雷法特王国中,居然找不到一个屠龙者的后裔,连他们的家族都消失了。”
“哦?”
听到这里,芙妮维娅也皱起了眉头。
千年前,巨龙强大无匹,非寻常人可以抵抗,在战役中一度打得大陆联军节节败退,在当时,能斩杀巨龙的凡人,统统都是名震一方的至强者,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无数个传说与史诗篇章之中,就连他们的子孙也因此沾光,在战役结束后一举跻身贵族之列,是为所谓的龙血贵族。
如此漫长的时间过去,龙血贵族们或许依旧强盛,或许已经衰败,也或许有的根本已经不在了,但若说全部消失的话,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芙妮维娅问道。
佩姬摇了摇头:“不清楚,大部分记载对此讳莫如深,而且这些龙血贵族消失的时间也并非同时,有的是在几百年前,有的却是在最近几年,消失的原因也很模糊,大多是说因为战乱与动荡,但你也知道,三百年混乱时代有多么混乱,战争动荡几乎是家常便饭,想要在那么混乱的时代找到关于消失的龙血贵族的记载,实在有些困难,再说了——”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也没什么心情关注这种事情。”
“唔。”
芙妮维娅一时间无话可说。
对于佩姬来说,最重要的是龙血,而不是龙血贵族的消失。
“放心吧。”少女安慰道:“一定可以找到的。”
“真是那样就好了。”佩姬朝芙妮维娅笑了笑:“谢谢。”
“恩。”
见她不愿多说的模样,芙妮维娅便没有再追问龙血贵族的事情,但她心中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三年前的景象,一幅一幅地在她面前闪过。
燃烧的火焰、倾倒的房屋、背叛者的狞笑、黑袍下的红眼、划过黑夜的鲜血……这是发生在她身上的痛苦的回忆,但少女不曾因为痛苦便将它尘封,反而一直铭记于心。
那一晚发生的杀戮与叛乱至今依旧是一场迷,像房子被上了锁,芙妮维娅锲而不舍地寻找着能解开锁的钥匙,而佩姬给了她一丝灵感。
阴谋、背叛、叛乱、追杀……如此类似的经历,再加上同样参与其中的黑袍人们,少女仿佛看到了另一出一模一样的悲剧正在上演。
但她不能让它上演,必须阻止这一切发生,不仅是因为不忍心见到其他人遭遇和她一样的悲剧,更是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那把锁,看到隐藏在迷雾后的真相,然后……向那个真相复仇。
为此,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佩姬的委托。
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跟着眼前的少女,经历她所经历的,自己便能找到真相。
芙妮维娅定定地看着佩姬,红宝石眼眸中倒映出后者火光掩映的容颜。
黑发的少女正望着篝火出神,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同样,芙妮维娅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黑暗中看着自己。
那是她的骑士,艾兰多尔。
他的眼神很深邃,比四周幽深的黑夜更加深邃,但此刻竟无人注意到。
从佩姬说出龙血这两个字后,骑士的眼神就一直是如此。
他很强大,比所有人都强大,所以,更能深刻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作用,要把一切拨回正轨。
也只有他知道,龙血贵族的消失,与其说是淹没在历史,不如说是失落于命运——龙血贵族是命运的一部分,象征着世界未来的走向,然而,有人不想看到这样的走向,他们想改变命运,所以,必须让龙血贵族消失。
——假如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点,那么只能说明,你们怕了。
骑士心中低语:你们害怕预言,哪怕表面上对它嗤之以鼻。
但是。
“神的终将归于龙,而龙的,也终将归于人。”
这回不再是在心底自语,骑士低声念出了口。
“什么?”芙妮维娅扭过头:“艾兰,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她在走神,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
像是有,又好像没有。
“您听错了,小姐。”艾兰多尔缓缓摇头:“我什么也没有说。”
“是吗?”
芙妮维娅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看。
骑士面无表情,一会后,忽然站起身来,伸手取下身后的盾牌,抓在手中。
银色的盾牌因火光照耀,折射出阴暗却炫目的色彩,目力够好的话,可以看出,上面的图案首尾狰狞磅礴,像极了某种传说中的生物。而在其旁边,还用古老神秘的文字刻着几个符号,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得太久,已经磨损得很沧桑了。
这回,不仅是芙妮维娅,佩姬和她的家臣们亦睁大了眼:“艾兰多尔先生,您这是?”
艾兰多尔瞥了佩姬一眼。
少女的长枪,黑色依旧显眼,但那份黑中透露出来的血色已越来越浓重。
鲜血在枪刃处,勾勒符文,一个只有艾兰多尔能看到的符文。
你能驾驭这股力量吗?
还是说被它所驾驭?
还有,你不该向其他处寻找龙血。
只是舍近求远罢了。
骑士的目光很快掠过,移向森林深处更黑暗更遥远的地方。
淡漠的声音同时响起:
“准备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