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市公安局中央大厦 刑事科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内,敲击键盘的声音,碎纸机的绞纸声,电话响起的声音,自律式室内空调的运作声,以及不时来往于办公桌之间的人影,都显示了短暂的午后闲暇之后警局里常见的忙碌状态。
不过对于作为国际刑警组专家的年轻同仁亚泽娜女警来说,或许这里暂且还比不上以前一半的忙碌工作,反倒让她有一定空闲整理目前的情况,当然,还是关于案子的。面前的办公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最新公安办公系统中,正是到目前为止的三个目击证人,即受害人之女安小娅,摩门街区附近民办出租车公司的员工,及不久前警方在境道407附近救下的年轻证人的公民资料及最新证言(暂时还没有第三证人的证言)。但是,无论如何比对和分析,从目前来看,关于这个凶手能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且不说第一目击者的证言因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态并不精确,第二、第三目击者的不配合反应都让人难以取证。亚泽娜看着电脑上的资料,皱起眉头。是的,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情况是极不合理的。一般来说,照第一目击者安小娅对凶手模样的描述,在见到那样装扮明显可疑的人且又在案件消息公布后的昨晚,后两个目击者就应该报警提供证据了,但是实际上……然而其实她明白,她当然也明白,因为现行的法律为了实现最大限度保障人权,公民维护社会公共治安的监督行为只是可以放弃的法定权利,其中也包括了举报可疑人物这一条。可是她还是想不通,仅仅只是报个警而已,也不需要什么见义勇为,然而为什么……她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算了……是我要求太高了……)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或者说,说服自己不去想。可是一停止案件的思索,她却又前所未有地在她人生二十四年中自然而然想起某个同样令人头疼的——男人。
没错,的确如此!即使现在问她,她一定打死也不会承认,但这个鬼畜男人的扑克脸的的确确在她今天到现在为此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本来在工作中考虑过多案件以外的事是不应该的,但一想到这个能力优秀的男人太多难以理解之处,对于之后工作的影响让她难免头痛。他能力非凡,却不按常理出牌。明明看起来对查案没有太大兴趣,却总是一副牵着别人鼻子走的了不起的臭脸。态度也冷淡得要死,虽然不会影响办案,但却做得出无照驾驶这种置安全与司法秩序不顾的违规行为,做事只看结果不管手段,这样的人以前居然还是个警察。而这个警局里的人,明明是前同事,却似乎都对这个人避而不谈,甚至还有今天早上会议中那种情况。而从他自身也看得出来有跟这里已划清界限的态度。固然这男人什么都一副冷漠的态度让人火大,但更让人火大的,这双方巧合般重合的态度,明显是双方都在故意隐瞒什么。很大可能是关于他自己,也有可能是关于这个警局,或者,双方都有不可告人的事项。是的,太奇怪了,太多矛盾,包括上午的那件事。
(为什么被我质疑时,他没有否定?)
“嗯……”费神地捏着额头的亚泽娜叹了口气,停止了继续思考。一阵厚跟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响传来,略带匆忙感的节奏使办公室中低头忙碌的众人抬起头来。
“小邓,小叶,”额上渗出细密汗珠的披肩金发女警芭芭拉少有地表情严肃地走进办公室,看向角落的办公桌边听到呼唤看向自己的一对年轻男女同事,“今天上午你们二组刚刚巡访的地点,有靠近朋克巷一带的具体情况吗?”
“有倒是有,”被叫作小邓的男警官看着电脑,“但是那一段的调查结果没有发现相关嫌疑人员的存在,而且……”
“怎么了?询问出新线索了?”亚泽娜看向少有表现出匆忙的那个一向从容的老同学,认真问道。
“而且什么?”另一个低沉而无机质的男人声音响起,从芭芭拉身后突然出现的刘海长到遮住那无神眉目的阴沉顾问邢登接下刚刚小邓警官的话头。
“而且因为那里昨夜发生的火灾事故,我们也无法过多调查。”小邓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火灾地点在哪儿?”
“那个……找到了,”代替对面小邓回答的年轻女警官在电脑上查找了一番,“是朋克巷的101号,一座廉价公寓的二层。”
“邢顾问……”芭芭拉看向邢登,似乎并未太过出乎意料的眼神仿佛肯定了什么猜测。
“果然。”邢登理所当然地答道,声调依然毫无感情。
“喂,到底怎么回事……”被两人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的亚泽娜看着那个刚才还令她烦扰的冷淡顾问,正试图让他说明,却被那冷漠的目光正对上视线,
“没时间说明了,现在带上人抓紧时间过去,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们不会后悔。”
【市中心区边缘,朋克巷】
相对于市中心繁华大楼林立的壮观,矮小的旧式洋房拥挤成群,各种老杂货铺餐饮店小市场甚至风月之所遍布街角巷落的被这个城市忽略的边缘地区,仿佛影子般藏身于车流喧嚣的高架桥下狭窄角落,却不让人感到一丝寒酸,而如同美人的眉心痣一般,别具一般风韵,当然,这还包括夜晚降临后各个角落店铺小摊的全息灯招牌亮起,斑斓灯影下有如被现代城市已遗忘许久的那旧时代的烟火气景象。
“……”
被黄色警戒线拉起的火灾现场的灰色旧公寓楼下,身着制服的刑事科一组成员,便装的国际刑事专家,和眼神灰暗无光的临时顾问,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二楼发生火灾的房间外墙已变形脱落的发黑的光秃秃的窗框。尽管火灾在今日凌晨时分已被及时到达的消防人员迅速扑灭,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仅从窗口望去,内部被火势摧残至黢黑一片的隐约景象也足以证明房间内的财物损坏程度。至少,元凶这么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还是来晚了吗……”芭芭拉警官压了下头上的警官帽,皱了皱眉,仿佛轻叹了口气。
“这究竟是……?”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妙的亚泽娜捏着下巴,盯着窗口的双眼中试图找出原委。
“这已经没办法了吧,邢顾问,现在这一线索断了,该怎么办?”表情犯难的芭芭拉转头看向提示一行人前来此地的男人,而后者正跨过警戒线走进公寓的楼梯口,却没有回头地答道:
“把狐狸窝,翻个底朝天。”
推开公寓二楼起火住户那被烤得焦黑的残破木门,房间内客厅被大火摧毁至一片狼藉的景象映入眼帘。烧毁的发黑的木柜倒在玻璃残碴遍地的地板上,坍塌的简易木桌,只剩独腿的板凳横在中间,汽油燃烧过后的焦臭味仍弥漫于空气内。
“所以,”打破沉寂的年轻女声从背后传来,似乎在上来时听过同学解释情况的亚泽娜捏了捏鼻子,看着眼前男人背影:“这个嫌疑人不惜绕远路购进大量汽油,就是为了烧毁临时蹲据点,让我们在这里一无所获……的确狡猾。”
“消防署部门给出的鉴定书里侦测到了数个无明显关系的起火点,怀疑为人为纵火。”从楼梯跟上两人的芭芭拉及小邓等警员补充道。
无视才发生火灾不久的现场点燃嘴边的香烟,邢登阴沉的双眼环顾着周围,走向客厅旁的卧室门内。卧室内同样是一片惨象,烧剩的床铺,碳化发黑的满地棉絮残渣,挂在四周墙壁的烧毁的衣物。
“手套。”理所当然地朝身旁的亚泽娜伸出右手,没有注意对方脱下手上手套时脸上的小表情,邢登戴上刑侦工作专用的蓝色丁腈手套,将墙上尚未完全烧尽的衣物取下一件件翻检起来。
“凶手为了彻底毁掉证据才把可燃物布满了最有可能遗留痕迹的卧室四周,看来你要从中找出线索来的可能性也不太高呢。”亚泽娜看着取下墙上杂物的邢登,而后者却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举动的有无意义。
“衣物可以被点燃烧毁,”邢登取下墙上所有衣物后,嵌在墙壁中央一扇烧至半焦的小木门显露出来,与熏黑的墙壁呈现同样的颜色,不仔细观察甚至难以分辨,“嵌入墙内的壁橱则不一定。”
“……”亚泽娜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看着邢登打开壁橱门,随后,却不同于前者毫无变化的表情略显惊讶地眨了眨眼。
打开的壁橱内,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亚泽娜怀疑地看向邢登,“你确定……”
“壁橱是新的,与这房间内其他家具都不同,嫌疑人没有必要特意在临时居处设一个空的新墙柜,”邢登看着壁橱内光洁无尘的内壁,伸手探向柜内,“除非他有要藏起来的物品需要置放。而且,”邢登将摸索过柜内一遍的手拿出,手套上干净得依旧一尘不染,“这也证明了嫌疑人的确有洁癖。”
“但就算如此,依你推测他所藏的物品也被他带走或销毁了,”亚泽娜回答道,“这个暗柜似乎不能提供更多线索了。”
“也不尽然。”邢登说道,“你没闻到吗?打开柜子时的那股气味。”
“啊,你这么一说的确有……是什么,”亚泽娜皱了皱眉头,“好像什么药品的气味。”
“应该是。”邢登将手套凑近鼻尖,确认道。
“所以,他藏起来的是药物?为什么?违禁药品吗?”
“恐怕不是,这人应该没有滥药的习惯,也不会从事类似贩卖违禁药品这种副业。”
“那是为什么……”
“恐怕是他得了什么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对这病厌恶到连药也不愿看一眼的程度,”邢登分析起来,“而自己又必须服药维持生命,所以才没有扔掉药物,而是把药放在了这样一个自己也可能会忘记的角落。”
“这说法有点矛盾吧?”亚泽娜表情疑惑。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患病的人也是如此。”邢登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对他人的思想感到复杂的大小姐,“即使不得不依靠药物生存,却还是想要逃避患病的事实。”
“或许只是你想太多?”亚泽娜质疑道。
“检验一下就知道了。”邢登回答着,看向客厅里,“小邓,消防署有把火灾现场的化学物残留报告发到警局的网络上吗?”
“上午的时候收到了,不过……”小邓听到询问,似乎有些不解地说道。
“借你手机一用。”邢登理所当然地向小邓借用着手机,然后在公安局官方网络上查找起报告书。
“……”看着邢登翻找着资料,亚泽娜沉默了一下,却还是问了出来,
“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有吗?上午的电话也是你借货车司机手机打的。”
“丢了,没钱买新的。”邢登没有太在意地简单回复道,目光停顿在了手机屏幕上报告书中的一页,随后似乎又操作了一番,之后将手机还给了一直看着这两人的愣愣的小邓,
“我已经把卧室的报告书发给了法医工作室的卢医生,让她帮我将其中值得注意的地方与可能对应药品的化学成分进行比对。当然,也请她最好能找到医院中既患有相应疾病又购买了对应药物的患者名单。”
“啊?等等,后面的那些算是病历了吧?”亚泽娜又一次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沉闷的脸,“那可是病人的个人隐私,法医哪有那个权利去查找啊?”
“至于这就是老董和上午坑过你的那个康局长的事了。”邢登若无其事地答道。
“你……呵呵,不会是故意找他们茬儿吧?”不知为何,亚泽娜竟然笑出了声。
(为什么呢?……这个男人,明明还是这么乱来……)
“邢、邢顾问!”一声疾呼打断了亚泽娜的思绪,客厅里似乎有了新发现。
一阵高跟重重踏在地板上的声响,金色长发的女警芭芭拉与一名男同事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抬起倒在地上烧毁的立柜。一旁确认着先前被压在立柜下方的纸片状物体没有损坏后,将其捡起的戴着眼镜的现场勘察员艾略特才向两人点点头,沉重的立柜又被放回了地板。
“这是……”亚泽娜看着艾略特手中的卡片,虽然已被烧残成了一半,但依稀看得出一些残留的文字,“E类书籍……?”
“这是市中心图书馆的借书卡,还是新的。”邢登拿过卡片,看向艾略特那发现线索后有些兴奋的褐色双眼,“新线索,很不错。”
“……你,居然会表扬人?”看到受表扬后腼腆地挠头笑着的小狗似的艾略特,亚泽娜又一次不可思议地扬起了眉。
“差不多了,”邢登却没有理会亚泽娜的惊讶,目光幽然,似乎有什么在那瞳孔中泛动起来,
“这场找名字游戏,该到最终环节了。”
【黑崎市中心区,黑崎市中心大图书馆】
黑崎市中心区虽然商厦林立,广场遍布,但要说这之中不得不去的三处地点,则必然是巴别塔皇家大酒店,市中心博物馆,以及大图书馆。过去历史上能被称作大图书馆的,也就只有古埃及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了,而两座图书馆都无疑配得上这样的名号。位于市中心北的这座巨大图书馆,其建筑外形因独特而别出心裁著称。借鉴了埃及新亚历山大图书馆的造形的倾斜圆面,不同的在于其内嵌于另一巨大倾斜正方形的坡状建筑物内部,恰巧与其斜面中心下方等腰直角三角形状缺口内切,两个斜坡状建筑组成了一个立体主义画作中的抽象书本形象。小形圆形坡体建筑是大图书馆的学术报告大厅,由漆成白色的钛合钢架结合玻璃构建而成,是各大学者讲学和发表研究的场所。与之形成对比的黑色正方形斜坡建筑则是图书馆的主体,以黑色不透光玻璃与黑色大理石组合构建而成,包含了阅览大厅,摄影展馆,理事会大厅,盲人阅览室,国际文化慈善基金会等场所设施。包括附近图书馆辖下的黑崎市国际科技研究学院,整个图书馆占地41330平方米,高42米,共12层,学院占地7200平方米。理事会成员包括国际各地的学术精英,会长曾是市内第一企业黑文集团的董事长安世银。
“如果早点来的话,你说不定还能被邀请为他们理事会的一员。”邢登看着图书馆大门前络绎的人群,对身边的亚泽娜警官说到。
“但如果会影响工作的话,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径直走向闪烁着各国语言欢迎人们的全息投影后的入口,刑事科的警察们向安保人员表明身份后便进入了图书馆内部。
灯光明亮排满书架的阅览大厅内,负责图书借阅归还工作的前台周围,此时正被平时想不到的一堆警察包围着,很明显他们不会是来这里开读书会的。
“文学类书籍这一周内的出借记录就这些了。”戴眼镜的图书管理员小姐让开身,将柜台上电脑屏幕展示给身后的一众刑警。
“这么多,”亚泽娜皱起眉头,屏幕上的记录至少上百条,“要怎么找?”
“可以分类整理吗?”没有感情机质的声音传来,邢登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众多书目名称,“按书籍内容分类。”
“啊,好的。”被邢登那阴郁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的管理员点了几下鼠标,屏幕上的名单被分类成了几部分。
“等等,”亚泽娜看着屏幕上的书目名单,“别跟我说你连犯人读什么书都知道。”
“首先排除文摘类杂志类,”邢登摸过鼠标叉掉一份名单,“那些他住的外面就有,没理由专门跑图书馆来借。”
“那这些古典类文学?例如莎士比亚?”亚泽娜问道。
“他的文化程度没有高到有耐心去啃古文体,可以排除了,”叉掉又一张名单,“现代通俗文学的爱情类也不用考虑了,他不会有兴趣。”
“有些挑剔的读者呢。”亚泽娜继续说道,“儿童文学就算了……推理悬疑小说呢?像爱伦·坡,阿加莎·克里斯蒂这些?”
“跳过,他自视甚高,看不起这些过时的推理把戏。”
“啊,那听着让人火大。所以剩下的这几十个人中,你又怎么找?”
“借这三本书的人只有电话号码,没有名字和身份证信息。”邢登看了一眼一边的管理员。
“那应该是图书馆公共开放日来借阅的,”管理员咽了口唾沫,解释道,“那天借书可不凭身份证件,仅留下联系方式即可。”
“要打电话确认吗?”此时芭芭拉凑上前来,询问着。
“麻烦了。”
“你确定?”亚泽娜问道,“如果嫌疑人在里面,你觉得他可能会接电话?”
“他当然不会接,不如说,都接了才会让我怀疑自己。”邢登似乎又想从包中掏烟,却又想起什么停下动作,“很可能他早就毁掉电话卡了。”
“有两个人接了,但是个女性和中学老教师,应该不是。”打完电话的芭芭拉回来,将手机交给邢登,“另外一个是空号。”
“《好人难寻》,弗兰纳里·奥康纳的书……”邢登对比着名单上的书名与电话号码,眼神有所变化。
“那个残疾的美国南方女作家?”亚泽娜挑了挑眉,“说不出来的微妙呢。”
“但是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假电话号码。”芭芭拉拿回邢登手中的手机,“还有什么办法找出他的身份?”
“还书记录。”邢登抱起双臂,“行事如此严谨的人,走之前不可能忘记还书这样的事。”
“但是,”此时插话的是那位管理员小姐,“公共开放日出借的书归还只需口头告知即可,不用登记……”
“那你记得这本书什么时候还的,还的人有什么外貌特征?”邢登的目光直勾勾盯向她,使得后者肩膀一缩,
“我今天是这周第一天上班,应该是其他人当班时还的吧……”
“那就调监控,”邢登继续盯着她道,“没时间再问其他人了。”
“……调什么位置的?”
“调取第三列第五排书架附近的监控,那是那本书的摆放位置,”邢登看着管理员的操作,“他还书时一定会把书摆回原位。”
“时间是这一周之内吧?”亚泽娜替管理员小姐确认道。
“不,是昨天晚上。”邢登否认道,盯着监控画面的眼神幽然,“九点过后的时间段。”
“那不是案发之后吗?”亚泽娜惊讶地看着他,“他会这么大胆地走进公共场所?”
“他并不打算逃出这座城市,”邢登没有看向质疑者,侧脸的表情冷若冰霜,“他从一开始就舍弃了退路,现在的潜逃只是在享受与我们周旋的过程。所以,他会更喜欢这种刀尖上跳舞的做法。”
“出来了。”芭芭拉看向屏幕上监控的画面,画面中,尽管戴上棒球帽,但仍可清晰认出面容的男人拿着翻开的书本,刚好与监控相正对的目光中,满载骄傲,又仿佛略带几分挑衅。
“找到你了,狐狸。”邢登带着得意般的口气却语气冷淡地说道,在身旁亚泽娜眼中,男人的表情依然一成不变的,冰冷与死气沉沉。
【黑崎市公安局中央大厦,刑事科情报室】
排满电脑桌的狭小室内,技术小组的成员正忙碌着,墙上的巨大显示屏上,正是图书馆监控中可疑男人的画面,其放大的脸部图片正在被与右侧医院提供的病历单逐份对比。
“你可把老董整惨了,”忙完工作的女法医卢琳也在,对着等待结果的邢登等人笑道,“他可被医院那边念了将近二十分钟话哟。”
“所以,化学物对比的结果?”邢登没有回应卢琳,反而问道。
“环磷酰胺,甲基苄肼和长春新碱。”卢琳罗列出一堆药物名称,“是骨髓癌。”
“癌症吗?怪不得。”邢登自言自语道,似乎带着一丝不屑的嘲讽。
“什么怪不得?”另一边的亚泽娜问道。
“奥康纳。”邢登答道,而一旁的亚泽娜也仿佛恍然大悟。
“有了!”突然一声呼喊,前方座位上掩不住眼中兴奋的技术小组组长,金发的芭芭拉警官起身看向身后众人,
“知道嫌疑人的身份了!”
一片目光齐刷刷抬起,看向前方的显示屏。屏幕上,剃着寸头,左颊上一条明显刀疤的目光不善的男人的肖像照赫然在目,印在一份病历单报告上。
“杰森·斯莫克,患有多发性骨髓瘤,在市中心人民医院接受过一段时间治疗。”芭芭拉补充说明着这位众人追查了一整日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七年前移居至黑崎市,在市内公安系统中没有前科记录,但国际间警方的记录中,证明其曾有过入伍记录和从事过雇佣兵职业的活动,且涉嫌与几年前的数桩谋杀案的指控。”
话音落下,一时间整个室内竟陷入了一片沉默。而后,不知是谁松的一口长气声,瞬间四周的所有人终于表现出放松的动作来,或是瘫倒在椅子上,或是扔下手上的文件,或是站起身仍沉浸在兴奋中。即使连几乎板了一整天脸的董金波也放松了表情,声音平易近人起来: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吧。”
走出情报室,落地窗外的天空已沉重地暗了下来,远处的一抹淡黄晕色与近处的蔚蓝形成鲜明对比,宣布着这座城市又一日的结束。摸出烟盒,邢登将香烟衔在嘴边,点燃,任一缕青烟升起。
“只用一天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陪同他共同努力了一天的亚泽娜警官,走到了这个男人身边站定,语气中带着赞许,“看来上午我的怀疑是错误的,你的确很有能力。”
“你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表示高兴或其他感情。”邢登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就是这个态度改一下就好了。”亚泽娜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没有理由为自己的态度感到抱歉,”邢登的话音缺乏情感,但他还是看向了身旁的人,“而且你所说的能力,不过只是一种技巧罢了。”
“技巧?”
“与其像罪犯一样思考,”邢登继续说道,看着亚泽娜那绯红双瞳的双眼如同浓重的潭水,透着仿佛要将人吸入的未名牵引力,“不如将自己变成罪犯后,再仅仅去思考如何去犯罪的技巧罢了。”
“……”仿佛被这目光和说法怔住的亚泽娜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邢登几秒钟后,才开口道:
“一般人尝试不了的,危险技巧啊。”
“的确,”邢登面无表情,“如你所说。”
看着这个男人离开的孤僻背影,亚泽娜伫立良久,眼神中闪过各种复杂思虑。
(邢登……罪犯吗……)
大厦之外,街道上四处早已灯火通明。只身走在人群中,行人的白色吐息与口中喷出的烟雾别无二致。忽略掉公共电话的响铃声与人们的说笑声和脚步落于积雪上的沙沙声,名为邢登的男人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将周围的一切收入眼底的同时又在脑海中过滤掉。这就是这城市的一天,也是世界上每个人的一天,昨天死去了某个重要的人,而今天这一天也不过是昨天的重复。或许存在的从来都只有今天,没有什么所谓的昨天,也没有什么明天。而他从来都没喜欢过,这其中的任何一天。
一声公共电话的铃声打断他的思绪,邢登停下脚步,看向发出声响的电话亭。这已经是他走过来听到的第三次公共电话铃声了。走进电话亭,看了一眼显示屏上来电号码,邢登眼中光芒依旧黯淡。是陌生的号码。他伸出手,接听了电话。
「——」一阵沉重的呼吸声以外,对方没有发任何一个音。正当他打算当作无聊的恶作剧挂掉时,一句带着沙哑音色的男声终于响起,邢登的眼神也跟着变化了几分。
「——你好呀,」听筒里的人声打着招呼,邢登继续表情冰冷,一言不发,
「猎犬先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