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市市中心西,千禧地下商场】
尽管尚是白天,熙熙攘攘来往的人流仍使商场内繁华不减。琳琅的商铺并列,年轻的情侣,学生们擦肩而过,行走在灯光明亮的周围,消费着这最后的一点节日气氛。虽然也与周围人相同年纪,但盯着手中平板上监控画面的扎着双马尾的酒红色长发的女警亚泽娜警官似乎没有太多兴趣关注周围相当吸引当代年轻人的时尚店铺。没有找到可注意之处,亚泽娜关掉监控的画面,抬头看向头上商场电视的画面,此时正好播送着他们正全力搜查的通缉犯的相关新闻,画面中一堆话筒和摄像头前的董金波警监正放出一周内抓住犯人的豪言。亚泽娜按着额头,倒时差带来的不适感此时严重影响着她的思考。
(虽然董警监以气势取得先机的策略有一定的好处,但在现在警方行动落后于犯人的情况来看,这种旧时代的行动方式也有些不考虑己方的实际情况了。对方明显清楚警方人员配置不足的缺点,所以拥有灵活的应对手段,而现阶段这种没有确切方向各点排查的行动,在某种程度上也只是在拼概率的统计学方法了。而他们在大量的监控中寻找踪迹的同时,犯人可能又正在准备新的应对警察的方式,这样下去就真的如同双方的一场角逐游戏了。没有线性的追查方向,继续下去很难不会变成一场耗时的拉锯战,到时候警方又要怎么守住这个岌岌可危的承诺?)
亚泽娜摇了摇在思考中已有些昏沉的头脑,又打开监控,准备再检查有无疏漏。看着监控,亚泽娜又莫名感到一种疑虑感,似乎从昨天嫌犯身份明了后就一直有的迷惑感,仿佛有什么关键环节缺失导致一切连不起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缺失了,她预感那一定是必须找出来的一块拼图。而且,那很可能是解开邢登所说犯人背后的雇主的重要信息,如果雇主真的存在的话。
(说起来那个男人……不,就算以他那猎犬一样的嗅觉也对这个局面没办法吧……)
她坐在长椅上,仰起头,苦笑了一下。思绪逐渐陷入混沌,耳边的行人脚步声笑语声仿佛都在变成睡魔在耳边的低语。人在无聊时最容易被睡意找上,更别说是在倒时差中的英国大小姐。那为什么昨天她却没有被倒时差困扰呢?算了,她懒得去想。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这样,慢慢地,慢慢进入梦乡……
突然一曲悠扬的旋律响起,本不理应在商场内听见的拉弦乐器的声音将亚泽娜拉回了现实,在故乡听过许多次的音乐使得她清醒了不少。亚泽娜站起身,向小提琴旋律传来的方向走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乐曲,使她心情舒畅起来的正是故乡每逢此际时都能听见的曲目,维瓦尔第《四季》里《冬》的第二乐章。稍显生疏的手法正表明了演奏者初学者的身份,不过这也是许多小提琴新手的上手曲。亚泽娜睁大了刚刚挣脱睡意的双眼,寻找着这位弓法与指法都尚不娴熟的小提琴家。而出乎意料的,在她还在脑海中描绘这位演奏者的印象时,进入视线的却是意想不到的画面。
商场内的立柱旁,明亮的灯光下,手执琴弓,在柔弱肩窝托起的掉了漆的旧小提琴的琴弦上拉动出音符的幼小女孩约莫十岁年纪,一头银灰色的美丽长发,稚嫩却带着瘦削的脸蛋即使染上灰尘也颇为可人,身上单薄的衣裙沾满尘埃,破损斑斑,冻得发红的小巧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脚边是盛着几颗硬币和两三张纸币的生锈的铁盒,而最令人注意的莫非是她那小脸上缠住双眼的脏掉的白布条。这是一位在市中心地下商场演奏小提琴谋生的盲眼女孩,是的,在这个全民福址得到最大保障的黑崎市的市中心。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亚泽娜怀疑自己仍在梦中,这种狄更斯小说里才有的上上世纪情景怎么会在现代社会,还是这座黑崎市的市中心发生?掐住中指指节的感觉传入,亚泽娜这才相信了眼前的事实。不管如何,这么小的女孩独自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太不安全,更何况还有A级通缉犯尚未归案的现在。亚泽娜轻轻走上前去,打算伸出手友善地提醒这位可爱的小姑娘。然而还未碰到她,小女孩却突然停下琴弓,竟先开口了:
“这位大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亚泽娜吃了一惊,看看周围确定小姑娘是在向自己搭话后,愣了愣,随即轻笑道:
“呵呵,真厉害啊,小妹妹。你是怎么感觉到我的?”
“奈儿的耳朵很灵的,刚刚听到姐姐你轻轻走过来了呢。”自称奈儿的女孩动人地微笑着,似乎很高兴有人向她搭话道。
“你叫奈儿呀,”亚泽娜蹲下身,温柔地看着眼前小小的奈儿,“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姐姐的呢?”
“奈儿的鼻子也很灵的,用闻就能知道是哥哥还是姐姐啦!”奈儿的笑容更开心了,语气里还颇有几分自豪。
“可我没用香水的啊?”向来不爱用香水一类化妆品的亚泽娜坦诚地问道,眼中更多的是兴趣和好奇。
“不一样哦,不是香水哦,”奈儿笑着摇摇头,“是奈儿才闻得到的,特殊的味道哟。”
亚泽娜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她知道人在特殊状况下会分泌出能被他人以嗅觉感知的费洛蒙即信息素的化学物质,奈儿会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亚泽娜警官,我可找到你了……”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方才与亚泽娜分头调查的小邓急匆匆地跑过来,急促的呼吸还没调整好,却被亚泽娜伸出手停下了话语,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的同时似乎也马上明白了大致情况。
“亚泽娜……大姐姐是外国人?是哪里的人呢?”奈儿问道,似乎有些兴奋,“奈儿还从来没有碰到过移民呢!”
“大姐姐不是移民哟,”亚泽娜否认道,微笑着,“比起这个,你不怕姐姐是坏人吗?说不定我会拐跑你哦!”
“不会哟,”奈儿摇着小脑袋,晃动的蒙眼布条下的笑容依旧,“大姐姐是好人哟,是很好的警察姐姐,和燕子姐姐一样的好人。”
“嗯,你又说对了呢,了不起小妹妹,”被知晓了身份的亚泽娜并不惊讶地称赞道,“所以姐姐以警察的身份告诉你,这附近并不安全哟,你一个人在这,你的家人也会担心哟。”
“可是,奈儿还不能回去,”明白亚泽娜好意的奈儿依旧笑着,却似乎有些为难,“奈儿的哥哥生病了,没有钱买药……”
“……”亚泽娜沉默了片刻。在普及免费医疗保险的市区内,只有没有市中心居住资格的人才会需要花钱买药了,亚泽娜已经有些明白这孩子的难处了。正当她又继续说些什么时,一声“当啷”的清脆的声响响起,面前的奈儿赶快躹躬感谢道“非常感谢”,而亚泽娜低下头,却发现被丢进铁盒内的竟是一枚易拉罐拉环。不远处,刚走过的恶作剧者还侧着脸嗤笑着,眼中满是嘲讽。
“喂!你这家伙……”身后的小邓见状满面怒色,上前一步意欲发作,却被缓缓起身的亚泽娜伸手拦住。这位教养良好的英国女性目光凌厉地看向前面的恶作剧者,声音严肃又不失礼貌:
“前面的先生,先不要急着走。”
听见这位女警的话,恶作剧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不耐烦。
“什么事?”
“你可以解释一下刚刚那是什么意思吗?”亚泽娜审视般盯住那男人,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这样的事情充其量是道德素养的缺点,是人与人之间互相尊重的礼节问题,她自然不该拿出警察的身份来说事。
“还能什么意思?”恶作剧者一脸不屑,似乎是理所当然,“这是她该受的待遇。”
“我并不能理解你的话,这孩子有什么理由被你无礼对待?”亚泽娜的语速开始提高,赤色双眼中是涌动的情感。她讨厌说教,所以现在还有耐心听取对方的道理。
“哈,你是警察吧,怎么还看不出来?”那男人觉得好笑似的,嘲弄地看向话题中心的女孩奈儿,“她可是废区来的贱货啊!”
“什……”亚泽娜身后的小邓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同时,不知何时,周围被骚动吸引的人群中有人听到“废区”二字,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什么,废区的……?”“开玩笑,她是怎么跑过来的?……”“该不是罪犯吧,有点吓人……”)
“什么意思?我不懂你这么做跟这孩子是不是废区的有什么关系,就算是,你又凭什么这么欺负一个小孩?”亚泽娜似乎难以理解对方的解释,继续质问道。
“呵,哈哈哈,不是吧,你问我?你不是警察吗,你们可是规定了废区的人没有许可证是不准进入市区的,倒是你该问问那小杂种是不是偷跑来的吧?”那男人似乎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大声嘲笑着亚泽娜。
“小邓,这是真的?”亚泽娜瞥向身后的小邓,而他也只能皱着眉头,不得不遗憾地点了下头。
“对不起,大姐姐……”奈儿声音低落地垂着头,似乎已经证实了挑事者的说法。亚泽娜看着她弱小的身影,表情复杂。
(“还真是偷跑过来的,晦气……”“什么啊,那还不该现在就把她抓起来,那警察在干什么?……”“就是,看来公安局肯定有黑幕……”)
纷纷议论之中,围观人群开始增多,从人流中靠拢来的人们七嘴八舌筑成了一圈有形的牢笼,围住事件中心的几人。亚泽娜身旁的女孩的身形此时仿佛更加瘦小起来,无奈地用干瘦的小手牵住亚泽娜衣角,声音柔弱而卑微:“算了吧,大姐姐,我没有关系的……”
“喂喂,开什么玩笑啊,警察不是应该把废区的人渣们都送回他们的垃圾场的吗?”恶作剧的人此时指着对面的亚泽娜警官,表情讥讽地责问道,“怎么成了你来说教我们这些善良的市民了啊?!”
(“是啊,怎么回事?”“她还算警察吗?……”“黑幕啊……”)议论再次涌起。
“的确如你所说,我没有事先了解也是我的失职,但这也是我们警察份内的工作,”虽然没听过对方说法,但大致理解了的亚泽娜继续说道,眼神依旧不变,“但你只是认为她居住在废区罢了,作为这个城市里享受同样人权的市民,这可不是你欺负这样一个小女孩的理由。”
“呵,哈?人权?!你说她有人权?!!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故意玩儿我吗?”恶作剧者闻言却皱起眉,越发嘲笑道,“没人不知道废区的人都是罪犯,她也是罪犯的孩子,和罪犯有什么区别?而且你们警察不也是一直认同这种事才会禁止那些人过来吗?难道还会把罪犯当人看!?”
“就是啊!”“罪犯就该去死!”“你还是不是警察啊?”本来只是小声议论的人群中此时竟冒出了大声附和的人们,议论一时间收不住地上涨了起来,甚至还有不少人拿起手机拍照录像。
“亚泽娜大姐姐……”一旁的女孩奈儿担忧地抓住亚泽娜的衣角,此刻的情况已转为对这位初到此地的正直警察不利的情况。
“这种事,是指什么事?”亚泽娜此时声线压低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肌紧绷,明显是被对方给刺激到了,抑制不住的赤红双眼中的怒火也渐渐溢出,似乎要吞没周围,“这种荒唐的言论,没有哪个警察会认同,我也不会!你这样肆意侮辱他人,还恶意诋毁我们警察的工作,这可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法律可以保护的人权之一!今天你如果不向这孩子和我们警察道歉,我不会……”
“不会什么?呵,我今天就不道歉,怎么了!”对方也终于破罐破摔地放话道,一脸狂妄,“没想到公安局还有你这种是非不分的女人呐,有本事你把我关起来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警察的黑幕……欸欸,你你你干什么,谁啊,喂!”
话未说完,一只陌生的皮肤粗糙的手突然抓住男人衣领将其高高提起,恶作剧者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面前手的主人,一个眼神冰冷到使人恶寒的面无表情的中长发男人用他那深渊般幽灵般死人般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使得他后背突然冷汗直下。
“公安局现在正在这附近抓捕逃犯,你已经妨碍公务了,”男人的声音冰冷到没有人的感情,仿佛下一秒他就可以面不改色地扭断他脖子,“至少也要关上十五天的话,你应该就会乖乖闭嘴了吧。”
“邢……登!?”看到意料外的男人以这种粗暴的方式出现,亚泽娜警官惊讶地说话都不顺畅了,身后的小邓警官也被这局面搞得瞠目结舌,旁边小女孩奈儿则彻底搞不清状况了。周围围观的群众则霎时停止了议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惊得反应不过来。
“你、你在说什……”恶作剧者还想发问,衣领却被揪得更紧了。
“还不想闭嘴?”名为邢登的男人眼神变得更加寒冷刺骨,“一个月?”
“……”恶作剧的男人终于噤声示弱了,随即面前的手突然松开,男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邢登,你怎么会……”亚泽娜正欲上前询问,却被走向周围人群的邢登给忽视掉。表情瘆人的邢登走到人群中一个正举起手机的战战兢兢的女学生面前,拿过她手中的手机,一阵操作后,将手机举到学生面前,屏幕上正是刚刚亚泽娜警官与恶作剧者对峙的照片。
“删了它。”邢登面无表情地命令着,散发出阴森的恐怖气息,“不然我帮你动手。”
“知、知道了……”害怕得发抖的女学生拿过手机,颤抖着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之后将屏幕转向邢登眼前,上面显示着“照片已删除”的通知。邢登不再看向她,阴暗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所有人,一个个都被这一个男人的扫视看得不敢出声。
“你们刚刚发到网上的照片,视频,已经暴露了警方目前在此区域的行动,一旦被逃犯察觉后逃脱,你们就都会是逃犯的帮凶,”邢登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每个字都令人不寒而栗,“所以,趁犯人还没发觉之前,我再不用多说了吧?”
仿佛默契般的,人群的每个人都连忙拿起手机,只发出手指与屏幕的触碰声,不敢喘一口大气。完成删除的人们看向中央的男人,看着他背过身去,才敢纷纷逃一般匆匆离开了这里。顷刻间,在邢登走向事件中心的亚泽娜警官等人的几步中,现场的人群已经纷纷散尽,之前的恶作剧者也早已不见踪影。
“……这可真是,”已经不知用什么话描述刚刚的情景的亚泽娜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太疯狂了。”
“……”没有回应她的邢登走到了亚泽娜身边的小女孩旁边,正欲蹲下,而奈儿却不知为何头一次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朝亚泽娜身后靠了靠,仿佛在躲开什么。邢登停下了动作,表情没有变化,也收回了准备碰触女孩的伸出的手。
“……”亚泽娜看着这一情景,眼神复杂。
“你不是已经做完所有该做的了吗?”亚泽娜问道,“怎么会这么巧就碰上了?我可不相信是缘分。”
“那就只有你想的那个理由了。”邢登直起身,双手揣在裤兜里,“我也在追查凶手。”
“然后你出于好心帮我们解困?”亚泽娜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虽然很难相信,不过还是谢谢了。”
“我只是讨厌麻烦而已,自作多情的女人。”邢登毫不留情地否认道。
“没人情味的男人。”亚泽娜回敬道,随后表情和蔼下来,拍了拍身后的奈儿,“放心吧,他不是坏人,虽然看起来让人浑身不舒服。”
“哦…… ”奈儿这才放心下来,从她身后钻出,有些拘谨地向面前的男人鞠躬道,“谢谢你,这位先生。”
“你没有公安的许可证,是从废城区偷跑过来的?”邢登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个,我……”奈儿低下头,嗫嚅着。
“我不是警察,没有权利把你带走。”邢登继续说道,“但我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
“你这人,对孩子说话都这样吗?”亚泽娜不悦地看着他。
“这儿的人,没有谁会把她当成孩子。”邢登答道。
“那个,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奈儿柔弱地说道。
“没有人在问你同不同意,”邢登说道,“这里已经有真正的罪犯在游荡了,你有把握不碰到对方?”
“……可是……”奈儿似乎仍不愿放弃,弱弱地解释着。
“缺钱是吧?”邢登看着她,随后从腰间摸出一张银行卡,扔到了亚泽娜身后仍有些惊讶的小邓手上。
“邢登,你……”亚泽娜惊讶地打算问道,看到那依旧没有色彩的眼睛时却沉默了,转身看向小邓,“小邓,麻烦你带这孩子买药后,再送她回废城区吧。”
“嗯,”立刻明白过来的小邓点了点头,回应道,“交给我吧,亚泽娜警官,邢顾问。”
“你能行吗?”邢登面无表情地问道。
“放心吧顾问,”小邓笑着,自信地答道,“我可也是个警察呢。”
“那个,我不能就这么接受这样重的好意……”奈儿似乎很聪明地理解了这一切,知礼地谢绝道,向面前的男人也靠近了几分。
“不是好意,是打发你的费用。”邢登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不要再到这里来,记住这句话。”
目送小邓与背着小提琴盒的奈儿一同离开商场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亚泽娜放心地松了口气,随后看向身旁背过身点燃嘴边香烟的男人。不知怎么,一股兴致在她盛怒过后的脑中升起,亚泽娜偏过头,向这个一脸毫无生气的男人说道:
“一起走走?”
“约会?”邢登衔着烟,慵懒地问道,“我无所谓。”
“哼,美吧你。”亚泽娜竟轻笑一声,
“自作多情的男人。”
【黑崎市市中心,千禧地下商场二层】
缓缓向上传动的自动扶梯上,站满手持手机或提着纸袋的年轻男女。敞着旧式黑西装露出白色内衬的阴沉脸黑发男人衔着烟,与身旁穿着黑色警用外套的显眼红色长发女性并肩站在同一级上,前后全是有说有笑的青年小情侣。不喜欢身处人群的男人少见地叹了口气,看着身旁第三次看着工作用平板的女警官。
“不过你的恐吓还挺有效,”亚泽娜看着网络上刚才事件的搜索结果,“多数照片和视频的发布者立马删除了文件,有的人甚至还公开道歉了。”
“没人想自找麻烦。”邢登无趣地回应道。
“比起罪犯来,他们好像更怕你,”亚泽娜继续说道,“结果没人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警察。”
“我也没有说过我是警察。”邢登说道。
“真是只有你才会的恶趣味手段,”亚泽娜调侃道,“堪比欺诈师呐。”
“嘴毒的女人。”
“彼此彼此。”亚泽娜回敬道。
“我只不过是做了真的警察不敢做的事而已,”邢登继续说道,“坚持你的立场的话,就会像刚才一样招惹仇恨。”
“或许你的话没有讽刺我的意思,但我不会改变方法,”亚泽娜声音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放弃我认为的正确的方法。身为警察,自然就应以身作则,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就用不道德的手段解决事态。”
“没有绝对正确的立场,手段也只是导向目的的方式。”邢登吐出一串烟雾,“还有别把我往好处想,我就是在讽刺你。”
“是我的错,不该对你有所改观。”亚泽娜自责地摸着额头。
“你应该看清现实,”邢登说道,“在这座城市里,人们并不真正在乎什么是对的,他们只真正在乎什么是对他们好的。”
“即使在他们的人权已经得到最大化保障的当下?”亚泽娜问道。
“人的权利是罗列不完的,”邢登回答道,“人们难道会觉得自己的权利太多了吗?”
“那废区呢?你说的公安局许可又是怎么回事?”亚泽娜继续问道,“那并不只是个贫民窟这么简单,对吧?”
“……那并不真正是所谓的「法外之地」,”邢登给出了答复,“废旧城区,是那里的人合法居住的区域。”
“合法居住?”亚泽娜注意到了某个词汇。
“当初城市建成,不明所以多出了一块空白区划。”邢登继续说道,袅袅青烟从嘴边香烟向上升起,“之后新法律制定,为了表示对人权尊重的诚意,同时减轻监狱负担,提前释放了一大批轻刑犯和非死刑的重刑犯,将他们安置于这空白区划中予以重新生活的权利。”
“东亚国家古时的「大赦天下」一样的做法呢,还可以充分利用地皮,”亚泽娜迅速理解了过来,又问道,“但是这是有条件的,对吧?”
“当然,不愧是个聪明的女人,”邢登少有地称赞道,“条件就是一纸协议。”
“协议?”
“是当时新城区的市政府与罪犯们的约定,约定两片区域的人必须要持有公安局的许可证书才能进入对方片区。”
“这就是你说的许可的缘由了。”亚泽娜说道,眼中若有所思,“而你能就这么说出来,说明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真相。”
“而现在才过去了十几年,”邢登继续道,“两个区域的人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差距。”
“……但既然是合法区域,政府不可能完全不管,”亚泽娜沉吟着,“到底是什么才使它变成了所谓的「废区」的?”
“没有人知道,就像双方的歧视与对立也不知道是怎么滋生的。”邢登答道,无神的双眼看向亚泽娜,“而这也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
“对一个小女孩都那样仇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亚泽娜自嘲地笑笑,叹了口气。
“你真的以为他们是在仇恨?人不可能对没有关系的人抱有仇恨,”邢登却冷笑了一声,“那是他们在炫耀,炫耀自己的优越感罢了。”
“邢登?”亚泽娜看着邢登的表情,有些疑惑。
“现代社会的人类是很聪明的,”邢登继续道,“我们知道在合适的时候显示强势,在合适的时候视而不见。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谎言中,只要谎言是对我们有益的,我们就会去选择相信谎言,尽管谎言本身是危险的。”
“那你也相信它了吗?”亚泽娜问道,眼瞳中映着这个男人阴晦的脸。
邢登看向她,不似往日的晦暗眼瞳中的目光似乎不再正常,却又冷静到令人发怵:
“我不相信任何事。”
“没有什么是真正好的,也没有什么是真正坏的。”
“这座城市是错误的,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