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市中心西，落鸿海滨公园，布内夏尔科学艺术宫】
“喂，这里可是禁烟区唉。”亚泽娜不耐烦地白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当然只被对方当成了耳旁风。
“终于来了，我们的大顾问邢登。”姚辉煞有介事地打着招呼，而邢登也只是无趣地瞥了他一眼。
“嗯？欸？你你你不是——”半天才反应过来的丁晓琴指着邢登一脸惊讶。
“怎么了？”姚辉疑惑地看着她，“乱指人可不礼貌啊小妹。”
“你觉得这种公德心零分的男人会在意？”亚泽娜毫不留情地讽刺着自己的搭档。
“这姑娘我认识吗？”邢登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
“唉？我们昨天不是才见过吗？”丁晓琴再次惊讶于他的疑问。
“是吗？不过这人就这样，没心没肺惯了。”姚辉无奈地说道，“我来解释吧，这两位是局里的新任刑侦顾问邢登，与国际特派刑警亚泽娜·克伦威尔，从一组临时调来协助调查的帮手。”
“一组？可我记得一组主要负责的是凶杀暴恐类案件……”
“所以姚老二说人事调动上有猫腻。”邢登接过话茬，随手弹着烟灰。
“操，你能不能别老是那么叫我？”姚辉不爽地抗议着，“因为别人是二组长就喊人万年老二，你礼貌吗？”
“呃，在礼貌问题上这么纠结是否离工作太远了？”亚泽娜也忍不住吐槽起来，“我们现在该来讨论一下案子了吧？”
“唉，总感觉跟你待久了的人都要受你坏影响。”姚辉叹了口气，“言归正传，前面的调查报告你们都看过了吧？”
“姑且。”邢登冷淡地回应道，“还有昨天你们查到的监控里的可疑人物，找涉案环保公司比对过员工档案了。”
“结果如何？”
“不怎么样。只知道是个临时工，而且档案里的照片是AI合成照，假的，所以查无此人。”
“呵，果然如此吗。我就说办事这么专业的贼不可能想不到监控这块。”
“那么就只有从目前的案子上继续突破了，”亚泽娜看着地上的涂鸦，捅了捅邢登手肘，“你觉得留这种标语是什么用意？”
“在现场留文字是为了传达信息，重要的是先判断传达给谁的信息。”邢登将烟头扔到涂鸦上一脚踩熄，“至少这不是那种挑衅警方的信号，就我看来。”
“唉，这算是破坏现场吧？”丁晓琴又一次不可思议地疑问道。
“哦？说说你的道理。”亚泽娜问道。
“如果目的是为了挑衅警方，那尽可能地直白简短才最有效。”邢登不紧不慢地说着，“但是这个冗长的留言明显话里有话，大概是另有指代。”
“不是留给警方的话，那就只剩下……”丁晓琴看向馆内不远处。
“受害者是吧。”邢登瞥了一眼展厅边上的某个女人，“她有交代什么吗？”
“难说。”姚辉摊开手，“除了报警时说过物品失窃以外，失窃标的或金额都没有说，现场搜查过后也确定没有藏品丢失，怪的很。”
“就这样都还给立案了，而且特意加派外援。”亚泽娜指指自己，“哪里都透着股不对劲。”
“有搜查到其他线索吗？”
“因为要搞清楚闯入者的入侵方式，从保安那里问出了点东西。”姚辉朝丁晓琴扬了扬下巴，后者翻出了平板里的笔录。
“据夜值人员回忆，昨天半夜十二点左右，发现公园东滩近海处有不明漂浮物，疑似水上垃圾，在工作人员前去清理后发现带回来的是一件黑色行李箱，”丁晓琴将平板里的照片展示给两人，“长76公分，宽58，高27，里面是空的。”
“你们怀疑犯人也是从海上来的？”亚泽娜摸着下巴。
“这可装不下一个人。”邢登却不置可否。
“这一点先搁置不谈，至少安保回复的是前去回收箱子的人莫名其妙地睡倒在了码头。”姚辉继续道，同时丁晓琴翻出下一张照片，“然后在他身上发现了一枚奇特的镖型管状物，里面经过化验，残留了一种浓缩型快速安眠药。”
“吹镖？呵，有意思。”邢登冷笑一声，脸上却毫无笑意。
“魔幻起来了这是？”亚泽娜扬起眉毛。
“然后是展馆配电室外面，当值的保安陈述有跟闯入者陷入过打斗，但是都被快速制服了。”丁晓琴边说边点开一段视频，“监控记录里显示整个交战过程不足一分钟，并且从被放倒的其中两名保安身上分别搜查到了一枚燕尾镖与一支睡眠吹镖。”
“动作敏捷利落，擅长闪避与飞踢。”亚泽娜啧啧道，“有两下子啊这人。”
“然后，对方侵入了配电室并暴力破坏了馆内电源。”姚辉摇摇头，“她直接抄起消防斧就劈烂了所有配电箱，你敢相信？”
“嗯，挺彪悍的。”邢登却莫名肯定了一句。
“最后就是这里，正义女神水晶像展厅，”姚辉转头看向身后的雕像，“除了留下一副不明所以的涂鸦之外，展品没有失窃，也没有破坏任何公物，简直就像是专门进来搞行为艺术的怪人。”
“……确实让人费解。”亚泽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但是根据燕尾镖和留言这两点，你们应该可以确定这次的案犯和迦南地酒店的犯人同属一人了吧？”
“不，还不能这么简单定论。”亚泽娜抢先在想开口的丁晓琴之前提出了异议，“虽然仅从表面证据相似性上看两者有极大关联，但是一方面，这两起案件的类型还不能明确定义其同质性，作案动机上的因果联系也是谜雾重重，另一方面，上一起案件与这次之间的作案风格也有不少出入，这次的闯入者手段更为强硬，并且不能判断其是否与上次一样有案外协助犯的技术支持，搞不好也可能是单纯的模仿犯行为。”
“嚯～真不愧是国际专家，条理清晰。”姚辉竖了个大姆指。
“要确认两者究竟有没有关联，那还要看我们之外的那个当事人愿意透露多少了。”邢登再次看向现场外身着华服的某个女性，“她就是馆长玛格丽塔·希斯（Margarita Heath）？看着比身份证上要年轻。”
“整过容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亚泽娜说道，“英国籍二代移民，父辈还是林肯郡出身，在这个城市里也真是少见。”
“你老乡啊。”邢登随口说道。
“这种场合你说这话？”亚泽娜白了他一眼，“就算是，她的名字和出身地也让我想到了一个不受待见的大人物……不说了，去问案情才要紧。”
“Beautiful mask（漂亮的假面）……什么意思呢……”丁晓琴看着地上的涂鸦自言自语着。
【黑崎市市郊，安氏庄园】
「……众所周知，虚拟货币的历史与金融资本主义的联系密不可分，正因为其记账保密机制的不可追踪性，导致大量的洗钱投机交易，这使得其在上世代各国的法律地位偏于边缘化，因此像里奇币（Ricci Coin）这样作为多企业通营的独家数字资产在今天看来也是颇为罕见的，看来林奇家大有冒着风险将其强制中心化的金融野心……」
“最后一页，没有。”安十方放下手中的紫外线照射灯，看了一眼客厅电视里正在侃侃而谈的金融专家，往后躺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一阵脚步声轻轻靠近，他睁开眼。
只见安小娅端着一口小奶锅，等待安十方清理桌面后才放到茶几上。
“扑出来了？”安十方看着锅外壁上挂着的白线，撬开锅盖。
“抱歉，忍不住打了下磕睡。”安小娅双手捧住自己的杯子，乖巧地等着叔叔将牛奶倒满。
“当心烫。”给侄女倒好牛奶的安十方提醒了一句，转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抱歉，本来应该是我自己来忙这些的。”安小娅拿起桌上翻开的书本，正是昨天拿到的那本《哲学史讲演录》，“但是一个人检查的话效率太慢了。”
“没什么，只是你还小，本来不应该熬夜的。”安十方将沙发上的电脑与扫描仪放回茶几，“刚刚用紫外线检查完了，还是那样，一无所获。”
“所以也不是隐形墨水，或者水印。”安小娅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眼神略显疲惫，“这下还是回到了原点。”
“……你还是认为那些印刷错误里有隐藏信息？”安十方不太肯定地问着她，“就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
“所以父亲一反常态地多买了这本错漏百出的书只是巧合？不，我不那么认为。”安小娅翻动着泛黄的书页，否定道，“父亲惜书如命，挑书也极为讲究，买这种劣质入门作品对他毫无必要，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倒也是。”安十方却突然轻笑一声，“死板的书呆子这块，他从学生时期起就没变过。”
“而且昨晚我顺带搜索了这本书的出版社。”安小娅合上书扉，指着封面底部的小字，“虽然这里写的是古典科学出版社，但是该社的历期商品目录里根本就没有这本书。这一点也十分蹊跷。”
“来历不明的盗版书，买的人偏偏还是个老书虫。”
“不，多半不是盗版书。”小娅却摇摇头，“我发现印刷不对的时候首先怀疑了这点，所以和古典社的正版书核对过了。但古怪的是，这本书上也一样有该社的特殊防伪水印，装祯与用纸也跟正版相同。如果有这么多印刷错误，还从其他细节上大费周章地去仿造正版不是毫无意义？”
“……但是这些印刷错误用摩尔斯密码之类的方法都解读不出来。猜想再多也只是徒增疑点。”
“……一定还有线索，如果是父亲的话。”安小娅皱眉思索着，发现杯中牛奶喝干后又摇晃着站起身，但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没事吧？”安十方站起身，将小娅拉起身。
“没什么，有点累而已。”安小娅揉了揉眼，弯腰去捡刚刚被碰掉的书籍。
“这是？”她突然停下动作，看着手上某本书，其上印着《小T密码变换规则入门》的标题。
“一种根据九宫格键盘特点编码的加密机制。”安十方解释道，“想着从图书馆带回来的东西里可能有线索就翻出来了，但是用书上含错字的页码试过了，也不对。”
“但是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会用九宫格键盘了，父亲平时用的也是手写。”
“对，所以他有这书是挺古怪的。”
“……可能是用页码去对应的方法不对。”小娅沉吟起来，“九宫格……九宫格……对了，那个！”
突然想起什么的少女转身跑上楼去，留下安十方疑惑地挑着眉头。片刻后，伴随急促的脚步声跑回来的小娅走到桌前，手上多了一个奇特的三阶魔方。
“这是……？”安十方更加不解了。
“我刚刚想起来，父亲的卧室里一直摆着这么一个魔方，但是从来没见过他有还原过它。”转动着魔方的安小娅徐徐讲道，“明明父亲在想事情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把玩这个魔方，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是有意识地在避免还原它，这一点也让我一直觉得奇怪。”
“你是觉得，这里面或许藏的有线索？”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小娅快速地摆弄着魔方，几分钟后，将魔方还原到了初始状态。一阵清脆的“咔哒”声响起，魔方的所有色块突然弹出并松散开来，从她的手中掉落到桌上。
“……”安小娅捡起桌上的魔方核心件，端详一番后，直接掰开成了两半。
“这居然给你猜中了。”安十方看着侄女从中空的核心里拿出一张纸条并展开阅读，随即看到她渐渐舒展开了眉头。
“语法，标点，余字，错字。”安小娅读出纸条上的内容，看着叔叔䃼充道，“叔叔，我记得通用的文档软件上都有校正分类统计功能吧？”
“原来如此。”安十方在电脑上点开昨晚扫描完的全书影印档，操作一番后，得出了结论，“语法错误366处，标点错误3463处，多余字8428个，错别字74837个。”
“366 3463 8428 74837。”安小娅拿出手机，“我可以让AI软件用小T密码规则转换它试试。”
几分钟后，安小娅看着手机上转换出来的结果，沉默起来。
“怎么了？还是不对？”
“不……我想我们是对的。”安小娅摇了摇头，将手机屏幕转向安十方。
“「Go find that river」……去找到那条河？”安十方再度疑惑了。
“你还记得吗？昨天我们听说到的那个人。”安小娅却突然问道。
“昨天……？……难道！”安十方也突然反应了过来，“难道说，River就是——”
“对。”安小娅点点头，眼神严肃，仿佛在向谁作出宣告：
“River，就是李维尔。”
【黑崎市旧区西，浮渣带，左街区】
晨雾退去后的街道满布湿气，灰白的破旧民房与光线黯淡的电子招牌拥挤在一起，与稀疏的行人和杂乱的电线一道组成了电影里的传统贫民窟印象。而人们依然是要去继续今天的生活的，无论是工厂的工人，汽修店的学徒，还是饭馆的老板，纵使那些耸立在远处阴云里的高楼大厦也一样地闪烁着今天的魔性光华。
黑发单马尾的少女沉默地坐在路边的早点摊前，咀嚼着味道不好也不差的烤合成年糕，看着远处的地标建筑。
“那里据说就是哪个电影明星的私人公寓。”三十岁出头的老板坐在摊位后抽着廉价烟，指向她所遥望之处，“真他妈的命好，要我说但凡能在那上面的顶楼阳台上站上那么两分钟，那一辈子都值了。”
“天龙大厦嘛，我知道那地儿。”诗若不冷不热地答道。
“哟，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嘛？”老板饶有兴趣地问道，“去过那儿吗？”
“没有。”诗若百无聊赖地吃掉最后一块年糕，“再说了去那儿能干嘛？杵大门口当门神吗？”
“也是。”老板苦笑着扔掉烟头，“我们这些旧区人里，谁能有那个本事进那儿去啊？也就发发卵用没有的破梦，这辈子就烂在这儿了。艹他妈的。”
“就一个走了狗屎运的烂演员，能有啥牛逼的。”诗若不屑一顾，“那破地方就是送给我，我也不要。”
“是是是，你清高，谁叫你是那个燕子呢。”老板不走心地附和着，“不过你说的也对，你要真去那儿了咱们也不让的，万一给人拉去开他妈的淫趴那可就惨了。”
“滚，你他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吧。”诗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来之前帮你教训那几个地痞是我多管闲事了。”
“别别别，是我嘴贱，我道歉啊。”老板双手合十，“你可是咱们这的大英雄，我可不要得罪你。”
“行了，瞧你那嘴脸。”诗若不耐烦地将一个厚信封拍在桌上，“拿去爬，这个月的䃼贴。”
“算了，你给别人吧。”老板却将信封推回她面前，“自从你上次帮忙过后，经营状况要好点了，还有其他人更需要这钱呢，我不要了。”
“少几把硬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照样还在入不敷出啊？”诗若又瞪了他一眼，“不是看在你家里还要上学的双胞胎的份上，你他妈顿顿喝西北风都关我屁事儿。”
“那行，你都这么说了。”老板拆开信封，取出一沓钞票后数出十张又递还给诗若，“但是我只要两千，剩下一千还你，最近店租也降了两百，就不多拿了。”
“靠，你还讨价还价起来了是吧？”诗若捏了捏眉头，正要继续训斥回去，“我说你丫——”
“听着，我知道你这人出了名的倔脾气，”老板打断了她，将装好一千元的信封硬塞了过去，“但是现在走私的活路也不景气这点我姑且也是知道的，更别说你和格林老头他们多半都在为这事儿倒贴钱了吧？”
“……关你毛事儿啊。”
“这种善事儿做不长久的，老妹。”老板摇了摇头，“这片儿地皮迟早会给狗日的林奇家都拿完，但是你还年轻，以后的人生不能浪费在这种操蛋地方上，要早给自己留后路才能闯出去……”
“得了吧，就你这样就别瞎操心我了。”诗若不耐烦地收下信封，转过身走向路边停着的红黑色刀锋40c，咬了咬下唇，
“以后要怎么做，我自己决定。”
双缸水冷电喷机的声音轰然鸣响，少女骑着摩托街车的身影决然远去，消融于街尾的朦胧青霭中。
【黑崎市中心西，布内夏尔艺术宫】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一身高级职场裙装，留着金色贵妇卷的女人不耐烦地抽着她的电子烟，看不出年龄的精致面容上表情不悦，“我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涂鸦里要传达的信息是什么，你真的没有一丁点头绪？”姚辉再次朝她确认道。
“开什么玩笑？”玛格丽塔面带怒意，“你们这是在把我当犯人审？”
“当事人配合调查提供线索也是办案流程，”亚泽娜声音冷淡地说明道，“放在哪个国家都有这个规矩，女士。”
“麻烦死了。”女人抽着烟抱怨道，没好气地看向旁边的另一个男人，“你盯着我干嘛？”
“没什么。”邢登不冷不热地回应道，“只是在想，「漂亮的假面」这词确实和你很相配。”
“你！”玛格丽塔愈发生气，但随即神色厌恶地说道，“是，我是整过容，那又怎么了？跟你有关吗？跟我丢的东西有关吗？”
“没有，毕竟无论你用这张脸骗过多少人都和我不相干。”
“你说什——”女人正要发作，被姚辉伸手拦下。
“喂，你别故意找茬啊我操。”他瞪了邢登一眼。
“说到底，你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亚泽娜叹了口气，“你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告诉过警方，我们要怎么去找？”
“……反正就是重要的东西。”玛格丽塔语焉不详，“你们不需要知道。”
“又是商业机密吗？”邢登却紧追不舍，“培勒林·哈耶格尔，这个人听说过吗？”
“谁啊，那个男的。”玛格丽塔矢口否认，“不认识，没听说过。”
“我没说他是男的。”邢登却一转攻势反问道，“培勒林这个名字我想也不是特别的男性化吧¹？”
“你这人有病吧？在套我话吗？”玛格丽塔彻底绷不住了。
“焦虑会影响你的判断力。”邢登只是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支烟，“以及衰老化。”
“行了，我看你是拱火拱上瘾了你。”姚辉将他拉到一旁，招手示意着其他人换了个地方，“怎么说？”
“态度很微妙。”亚泽娜摸着下巴，“隐瞒得这么明显反而是欲盖弥彰了。”
“顶着张假脸却很不会说谎，”邢登吐出烟圈，讽刺着，“她正在为她隐瞒的事情感到焦躁不安。”
“原来如此！「漂亮的假面」原来是指她整过容的意思啊！”丁晓琴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使周围几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话说，刚刚我就想问了，”邢登突然半伸出左手，在烟雾缭绕中指着展厅上方，“你们想把那玩意放那儿不管吗？”
“你说啥呢，什么……”姚辉朝他手指方向看去，目光落在展厅吊顶中央的大吊灯上，“我去——什么玩应？”
“吊灯中间挂的那是……纸燕？”丁晓琴一脸不可思议。
“……这吊灯离地至少八米吧？”亚泽娜目测着高度。
“奶奶的，我们的「燕子」是什么长腿怪吗？”
“带枪了吗？”邢登看向亚泽娜。
“淦，你别想拿枪打下来。”亚泽娜一脚踢在他后跟上，“在这开枪回局里有你好果子吃的。”
“唉……”姚辉无奈地按着额头，“求你老老实实拿梯子吧，邢兄弟。”
“不用了。”邢登却从兜里掏出一枚燕尾镖，直接一边走向前方一边朝吊灯中央扔出，最后走到吊灯下方停住，捡起地上被击落的黑色纸燕。
“这个触感……”邢登捏着纸燕感到一丝违和，“不是一般的纸料。”
“等等，你给我解释一下。”亚泽娜走上前，用质问的眼神盯着他，“刚刚那枚飞镖——”
“是从证物室里顺手拿的，”邢登打断她说明道，“为了和现场的证据直接比对。”
“顺手……我服了，你这人，”亚泽娜按着眉头闭上眼，感觉自己额头上青筋都在跳，“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
“等你写完申请条，就太浪费时间了。公务员的条条框框我没必要遵守。”邢登慢慢地展开着纸燕。
“所以发现了什——”姚辉正待上前瞧看，又被一声女高音打断。
“喂！你们又在搞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玛格丽塔走到几人身旁，表情不悦，“要是搞坏了这里的财产，你们卖了裤子都赔不……起？”
然而一阵电子光芒突然浮现在被展开的纸燕上，包括女人在内的几个人的注意顿时被吸引了过去，然后在几人的视线中，光芒逐渐成形，并在黑色纸面上显现为一段立体全息影像。
「最后，我们将揭晓的是万众瞩目的最佳男主角奖的获得者。」投影中的男主持人站在华丽的颁奖台上，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则像是某个巨型会馆的内部。
“咦？这不是去年6月才在长乐宫举行过的亚太电影节吗？”丁晓琴惊讶道。
「……所以很多时候我在想，新瓶旧酒这个词对电影而言也不见得有多坏，正是因为瓶子够新奇，旧酒再旧也自然能成一种特色酒。……」
影像中的主持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堆意义不明的话，引得亚泽娜嫌弃地挑起了眉毛：
“这什么烂颁奖词？装模作样的有够衰。”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宣布，这位光荣的后天才子就是——」影像中的室内灯光齐齐熄灭，几秒后随主持人的高声宣告聚拢于座席之中的某人，「丹尼斯·戴彻（Dennis Datcher），获奖作品，《杀死那个巴里·林登（Kill the Barry Lyndon）》！」
“撒彻尔？”耳朵听错的姚辉突然冒了一句。
“一听就是个烂电影。”邢登无情地挖苦着，同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右手边的某个女人。
“……为什么是巴里·林登²？”亚泽娜则一脸疑惑。
「感谢各位，感谢。」投影继续播放着，梳着金色短羊毛卷的碧眼男星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双手捧着金质奖杯，自满之色溢于言表，「虽然我自认为一直受幸运所眷顾，但是若没有家人、朋友以及同僚与影迷们的支持，今天的成就对过去的我来说也将是遥不可及吧……」
“这个丹尼斯·戴彻，是你什么人？”邢登突然质问起右边的玛格丽塔，后者似乎还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女人眼神闪躲，明显心虚地看向一边。
“嗯？这就没了？”丁晓琴突然的疑问将邢登视线拉回手上的纸面，只见影像停止了播放，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幅静态三维投影，在纸面上闪烁着奇异光芒。
“这是……”亚泽娜看着投影中的怪异景象，皱起眉心。
“长着眼睛的墓碑吗？”姚辉描述着投影的内容，盯着其中这片铁锈色方尖墓碑上四处转动的诡异眼珠，语调嫌恶，“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化成血水了。”邢登看着投影中的墓碑纷纷化成一滩鲜红血水，然后又流变成了一张平行于纸面的血色涂鸦影像，呈现着人人都认识的“¥”符号后随即消失，引起了邢登的一丝兴趣，“所以竟然是跟钱有关？有意思。”
“所以，这是血债血偿的意思？”亚泽娜此时也看向了玛格丽塔，“难道说看到了这个你还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女人的神色不淡定了起来，张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突然炸开在展厅内，被惊动的几人迅速回头看向后方。
“我你妈——！”
“我操！这玩意儿怎么炸了？”
两名警员骂骂咧咧从一阵浓烟中咳嗽着走出，发生爆炸的正是正义女神像的所在处。
“喂！没事吧你们？”姚辉赶忙上前关照起来。
“啧啧，这个警告声动静可不小。”邢登看向玛格丽塔，后者正脸色苍白地捂着嘴，“你说是吧？”
“Fuck！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女人崩溃地退后了几步，忽然转身逃离了展厅，仿佛有什么大难临头一样。
“地板上那是什么？”丁晓琴却注意到了某处异样，指向地面，“怎么突然多了个洞？”
“炸出来的……才怪吧。”亚泽娜同几人走上前，围住方形洞口向下看去，“下面好像还有空间，我下去看看。”
还没等丁晓琴开口，她迅速往洞口跳了下去。而邢登则颇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去。”亚泽娜的惊叹从下方传来，在手机电筒的光亮中，她显然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光景，
“我想我找到不得了的东西了，说真的。”
【黑崎市旧城区，浮渣带，中街区】
高大的烂尾楼脚下的角落里，流浪汉聚集的圣地中走来了一个单马尾的黑发少女。她径直走向在生火桶旁向火的两个落魄流浪汉，寒喧起来。
“嘿，最近怎么样？”诗若招呼着衣着破旧的两人，将两瓶水扔给了他们。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两个老汉接住水瓶，打开喝了几口。
“怎么少了一个？”诗若继续问道，“就之前那个复员老兵。”
“死了。”其中一人回应道，“都死几天了。”
“难怪你们在这烧纸钱。”诗若看着从他们手中扔到火堆里的纸钱被点燃成灰，似乎并不惊讶，“他怎么死的？”
“吸毒吸死的。”“给人砍死的。”两人同口异声地说道。
“嗯？”诗若疑惑起来，“看来有点说法啊。”
“那傻比前两天又吸嗨了，发疯跑去血影帮的地盘去挑事。”一人开始回忆起来，“好死不死地要让他们老大出来跟他单挑。”
“结果怎么样你也猜得到呗。”另一人看着火堆接着说道，“给人砍成肉酱拿去喂狗了。真他妈是个脑残。”
“这……”诗若也一时无语了。
“而且据说那条狗吃了他之后也他妈疯了。真你妈的抽象。”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解脱了，从这个狗屎魔窟里。”诗若叹了口气。
“我们刚刚还在说你呢。”一人抬起头盯着她，表情严肃，“你们最近是不是要搞什么大动静？城里的事儿我们可都听说了。”
“哟，消息还挺灵啊你几个。”诗若调侃着，“我说是的话你怎么说？”
“不怎么说呗，反正你放胆子去干就是。”另一人笑了笑，“好好恶心一下那群黑心的有钱猪。”
“不是说，黑文集团那个董事长不是才给人崩了吗？”旁边一个女人也附和道，“要我说就是好死，就是怎么没把他小崽子也给宰了，唉，人太善了就是心软。”
“……”诗若没有出声，只是沉默不语。
“你呀，积点口德吧。”一个烧纸的劝说道，“人家小孩子又没犯着你啥，有钱的是坏，但咱们也不是跟他们一类的坏种。”
“好好好，你有良心，让人口嗨一下又怎么了，真是的。”女流浪者不满道。
“说是这么说，但你可得小心着点。”另一个烧纸者嘱咐道，“给那群有钱的狗东西逮到了，那可就必死无疑了，你看看那个退役的傻币，就是给大公司坑成这个狗德行的。”
“用得着你说？不提这个了。”诗若笑了一声，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两个信封，交给他们，“拿去，这个月的救济金。别一下又用完了啊！”
“知道，待会儿按说好的分给大家。”接过信封的流浪汉点着头，“至少没了个瘾鬼，开销要省一大笔，真他妈搞笑。”
“还有件事要问下你们，”诗若问道，“这几天，有看到文杰那小子在哪儿溜哒没？”
“小杰？没看到。怎么，他不就爱乱跑么？突然当起人家长了？”
“是吗……没什么。”诗若沉吟道，摆了摆手，“我怀疑他又在搞什么鬼名堂，最近老是躲着我。”
“嗐，青春期的小鬼头嘛，叛逆点也正常。”流浪汉笑呵呵道，“你这年纪要是不这么早熟的话，本来也该是这个不听管教的德行。”
“早就不是十岁小屁孩了，我不帮着管住他们是会累死童姐的。”诗若苦笑一声，转身离去，“行了，之后看到他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先走了。”
“晓得晓得，”流浪者们目送着少女的背影，神色柔和，“你就放心去吧，好姑娘。”
【黑崎市中心西，九州港高架桥】
平稳行驶于高架上的警车里，亚泽娜单手把着方向盘，看着河对面摩天大楼的丛林，九州港这个市中心最繁荣的金融地段正是整个城市经济的命门，即使中部的商业街与市政区与之相比也显得相形见绌，而现在，它正在向她这个外来者炫耀着它的富丽堂皇。副驾驶上，邢登降下窗户，毫不顾忌地抽着烟。
“我去，你能不能顾虑下别人，”亚泽娜一脸不耐烦，“别在车里抽烟！”
“专心开你的车。”邢登没当回事儿，自顾自继续抽着。
“你小子，还是这么油盐不进。”后座上的姚辉调侃道。
“现场的警员怎么样，没受伤吧？”亚泽娜问道。
“没事儿，都精神着呢。”姚辉答道，“从水晶像的残骸上发现了迷你C4炸弹的碎片，就是它干的好事。”
“刚刚在展厅地下空间里拍的照片发给芭芭拉前辈确认过了，”丁晓琴看着平板推了推眼镜，“她说这应该是一种小型的弱量子计算机系统，但具体用来干什么她也不清楚。”
“哦？一个艺术展馆的下面用来藏这种东西吗，有点意思。”邢登插嘴道。
“而且据她所说，从照片上判断，里面的外驱硬件模组，也就是那些玻璃柜子里的部件已经内部损坏了。”丁晓琴接着说道，“估计是被高超的黑客技术用精密病毒强行烧坏的。”
“黑客……看来跟迦南地酒店那次一样了。”亚泽娜若有所思道，“这案子真是越来越玄乎了。”
“这么说了，我们的燕子不仅会轻功，还会黑客。”姚辉苦笑着。
“不，她不是黑客。”邢登扔掉烟头，否决道，“黑客只是她的帮手。”
“我也这么认为。”亚泽娜瞟了下他，“看来你已经侧写完了。”
“录像里的嫌犯年龄看起来太小了。”邢登解释到，“有能力攻破量子计算机系统的黑客，至少得是个有高等专业教育水平的技术人员。”
“靠，你该不会说是城里的那些知识分子干的吧？”姚辉不太相信地说道。
“不好说，但是连那个馆长拼命隐瞒的秘密都一清二楚的人，不太可能是办公室里那些一般网络工程师。”邢登补充说明着，“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个精通材料物理学的精英，负责给这位燕子提供作案装备。”
“说到底，这两起案件都不像是单纯的盗窃。”亚泽娜说道，“这种精心设计谜团引导调查方向的感觉，让人根本猜不透对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说到谜团，”丁晓琴突然问道，“那段全息影像里的信息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想说跟迦南地酒店一样，对吧？”邢登却反问了一句，接着看了眼亚泽娜，“你觉得，长着很多眼晴的墓碑又化成血水的货币符号，是指什么？”
“是房地产吧。”亚泽娜看着金融港区里的高楼大厦，表情严肃，“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一阵电话铃声在车载终端上响起，亚泽娜接通来电，电子屏里显示出熟悉的人脸。
「邢、邢顾问，亚泽娜……警官，」电话中的艾略特·肖邦磕巴地说道，「刚刚……查过了玛、玛格丽特·希斯和……丹尼斯·戴彻的名、名下企业风险，结、结——」
“结果怎么样？”邢登打断他说道，“有查到出过人命的不动产纠纷官司吗？”
“没、没有。”艾略特答道，“只知道他……他们是近亲属关系，双方名下、现在没有……不动产企业。但、但是——”
“但是之前是有的，对吧？”这次换亚泽娜接过话头，“现在洗手不干了。”
“近亲属，这么说是姐弟咯，从年龄上看。”姚辉点了点头，“难怪她看到那段录像的时候那么不淡定。”
“那张特殊材料的黑色纸片又是什么呢？”丁晓琴又问道。
「那个、我也很在……意，所以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听到问题的艾略特说道，“目前、这种可以……存储并播放全、全息影像的纸，是各大科技公司里通用的……记忆便签（Memory Note）。”
“记忆便签？这名字还挺形象的。”亚泽娜挑了挑眉毛。
“啊，我也搜到了。”姚辉看着手机，“大概是说，这是种由碳素和锟素（Kunnidium）³结合构成的纳米高分子材料，具有数据信息存储与全息复现功能，由于其良好的形变与伪装能力，常用于记录私密信息、影像即时演示、脑机接口诊断等方面，并且韧度与燃点极高不易毁坏，只有通过配套的液态氮溶液才能溶解，应用最广泛的领域是电子信息和智能医疗行业。我去，黑科技啊这是！”
“能搞到这种材料的，也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邢登说道，“高手都来齐了，这下。”
“这种技术谁开发的？”亚泽娜问道。
“毫无疑问地说，这理所当然的是黑文集团的高科产品。”姚辉往靠背上散漫地一躺，“百科上写了最早是在七年前的黑崎新兴科技博览会上出现的，有趣的是当时还只是由黑文企业在城西区电子厂里的一个小型独立实验室里开发出来的概念型产品。你说这牛逼不牛逼？”
“实验室的负责人是？”
“哦，我看看……找到了，叫——”
「李维尔（River），」电话里的艾略特突然打断他，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李维尔·格林（River Green）。”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