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杀机

作者:木叶落 更新时间:2025/10/31 15:03:50 字数:18671

【黑崎市旧区西,浮渣带,左街区】

“三碗牛肉面,一个粗,两个细,细的不要葱,粗的煮硬点,”安十方对饭馆老板比了比手指头,表情沉闷地问道,“多少钱?”

“二十七,细的两个都不要葱吗?”老板问道。

安十方点了点头,看了眼身后等在座位上的两个女孩:“都不要。”

“带闺女们出来吃饭啊,那敢情好。”老板娘在厨房窗口处笑了一下。

“嗯。”安十方也不解释,只是走回了位置上。

安小娅看了看周围,朴素的店面里,工厂普工与工地工人们各自坐在简洁的餐桌前,习以为常地用各种方言大声地谈天说地,刷着手机,不时有人等在窗口旁取餐或添饭,也有人会主动和店主攀谈说笑两句,对她来说,这种在市中心的餐厅里见不到的光景,却是这旧区饭馆的日常。

“……”安小娅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引起了对面的文奈的注意。

“怎么了吗,姐姐?”奈儿问道。

“啊,没什么。”安小娅看向她,用平淡的声音回答道,“只是觉得,明明已经是接近没落的老工业区了,但在这里生活的工人们还是不少。”

“毕竟除了原先的旧区住民以外,还有大部分从市区迁来这里的新居民。”安十方说道,“他们大多都是受不了市中心的生存压力,才会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在旧区重新开始,虽然收入水平比起过去会大幅下降,但因为这里的消费低廉到足以保证最基础的生活需要,所以旧区也被他们称为黑崎市的打工天堂。”

“天堂(Heaven)……吗?”安小娅重复着他的句尾,内心深处划过了一丝苦涩的讽刺感,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盲女孩,却看见她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了吗,奈儿?”

“啊……”奈儿愣了一下,稍作犹豫后,还是说了出来:“那个,姐姐是从市区里来的吧,和奈儿这种旧区的孩子在一起吃饭,不会介意吗?”

“……为什么要介意?”安小娅微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但立刻又垂下了眼脸,问道。

“太好了……奈儿本来以为又会和以前一样,不过看来我感受到的气息果然还是没错呢。”盲女孩小小地松了口气,看在眼里的安小娅只得沉默着。

热腾腾的汤面被店老板端到桌上,闻到香气的奈儿明显开朗了几分,迫不及待地拿起安十方刚放在三人碗上的筷子,熟练地挑起面条尝了一口,小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对了,”安小娅看着大快朵颐的奈儿,突然才想起来一件事,“虽然现在说有点迟,但你可以直接叫我小娅就行。”

“啊,好的,小娅姐姐。”奈儿点点头,乖巧得像只小动物。

“别急,不够的话还可以再点——”安十方习惯性地提醒着埋头吃面的奈儿,但忽然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向店门口。

“喂——死老头子,好久不见啊?”

一个嚣张的男人声音响起,三个西装革履打扮的男人径直闯进店内,为首的大背头男人拉出一张空椅子坐下,抬起双腿“咣”一声砸在桌上,毫不在意地将鞋底对着一名正在用餐的年轻女工那嫌弃又忍气吞声的脸前。

“林奇家的……你们又来干嘛?”店老板似乎对这群西装流氓并不陌生,只得走出柜台,表情不悦但又不得不面对他们,“上星期不是才交过钱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看来你消息还不够灵通嘛。”流氓头子漫不经心地点起烟,抽了一口之后继续道,“规矩改了,现在开始一星期收一次费用——毕竟这年头经营行会生意也越来越不容易了。”

“什——”一旁的老板娘正要发作,被老公伸手拦下。

“开什么玩笑,你们林奇家在城里连银行都开得起,还会缺我们这点保护费?”店主耐着性子质问道。

“哟,看来你还挺关心我们家族的生意嘛——不过上面的事我劝你少问,规矩就是这么定的,”流氓头子冷冷地看着店里的所有人,“还是说,你们有谁觉得有那个本事去招惹林奇家?”

“啧……”包括店主在内的其余客人默不作声,只是敢怒不敢言地看着恶霸。

“这就对了嘛,别让我们难办就是给你们自己活路。”恶霸笑了笑,看向店主的眼神里露出危险的逼迫,“所以说老伙计,破费一下?”

“我……我现在交不起那么多,”店主屈辱地抓着衣角说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只能到下星期才——”

“哟哟哟,你瞧,这不就是你不懂事了吗,明明我刚刚才说过啊?”恶霸打断了他,将烟头扔到脚边的空碗里后,起身走到这对夫妻面前,“怎么,真想让哥几个难办么?”

“你他妈——!”忍无可忍的老板娘举起手,但马上被恶霸身边的光头跟班抓住,随后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老婆!”店主急忙俯身护向妻子,但又被恶霸一脚踹倒。

“嗐,谁叫你们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呢——这样吧,我就给在座的诸位一个机会,”他再次看向周围表情灰暗的客人们,“你们这些人里,有谁认识一个扎单马尾刘海遮了半边脸的婆娘——哦不,小姑娘么?要是没有的话,你们可就得留下来陪我们——嗯?”

突然停住的恶霸看向某个位置。店内的边缘座位上,一个黑发的少女站了起来,看向他的那双水蓝色双瞳里,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威慑感,与显露得十分直接的冰冷怒意——不对,而是在旧区里被鱼肉惯了的一般人身上,不可能找得到的一种——杀意。

“……小娅姐姐?”奈儿有些惊讶又害怕地将脸朝向之前还平静如水的这个少女。

“……”安十方依然坐在位置上,只是静观着侄女的贸然举动。

“呵,怎么,这位小姑娘是想去解手吗?”恶霸恶俗地调侃道,“还是说,你知道我们要找的人?”

“……你们,是林奇企业的人?”安小娅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冰冷的语气问了回去。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哦~我懂了,”恶霸笑道,“你是市区来的吧?那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插手旧区的纷争,否则你都想不到会招来什么下——”

“不可饶恕。”安小娅冷冷地回复到,“你们……必须受到惩治。”

“嚯,什么?我听到什么了?哈哈哈哈哈——”恶霸大笑起来,“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啊,你这黄毛丫头——你该不会是假酒喝多了吧哈哈?”

两个跟班从他身旁走向安小娅处,但在靠近之前,被突然站起的白发高大男人挡在了身前。

“哦?还有高手?”恶霸看乐子道。

“到此为止了。”安十方岿然不动地站在流氓们面前,低沉的声音传达着平静的威胁,“就此收手,我们还有谈话的余地。”

“唉——我不想废话了,给我办了他,让其他人看看什么叫杀鸡儆猴。”恶霸不耐烦地又点了一根烟,话音一落,两个跟班就对安十方动起手来。

“啊……”奈儿正要惊呼,但被表情平静的小娅拍了拍肩。

长发男的跟班从左边伸拳攻来,但安十方一个闪电刺拳瞬间击中他面门,同时出脚踢中右边扑来的光头男小腿,并顺势一掌扣住光头头顶重重下砸到桌上的面碗中,一声清脆的裂响后,光头男趴在碎成两半的碗中间满脸面汤地失去战力,而长发男则捂着鼻血长流的面部,也跪倒在地。

“什——!”看见两个小弟被安十方丢鸡仔一般扔到脚边,恶霸头子登时恼羞成怒。

“抱歉,这个碗我等会赔偿。”安十方看了眼惊呆的店主夫妻,淡然地说道,走到了恶霸身前。

“我艹你妈——!!!!!”恶霸突然拔出腰后短刀刺向安十方太阳穴。

“!”安小娅惊了一下,但看着安十方的眼神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安十方抬手,在脸侧仅用三根手指挡下了这招偷袭,然后收紧了擒在恶霸手腕上呈鹰爪式的食指中指与拇指,感到吃痛的恶霸便松拳丢掉了手中刀刃,随后被安十方放开擒拿的右手用绷紧的掌背凶猛地扇在脸上,整个人都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才踉跄地重重跌坐在地上。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安十方淡定地对地上狼狈的流氓们宣告道,“赶紧从这家店里滚出去吧,不准再来找他们麻烦。”

“……你等着,这事还没完!”

恶霸擦掉嘴角开裂处的鲜血,捂着红肿的脸,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撂下狠话后,带着两个小弟不堪地败退离场。

“……”一阵沉默蔓延在店内,即使已经赶走了闹事者,其他的人也仍然缄口不言,只是各自面面相觑着。

“……老板,一个碗多少钱?”安十方走到起身的店主夫妻面前,一本正经地打算履行刚才的承诺。

“不……不收您钱,恩人!”店主连忙摆手,激动地朝他一个躹躬,用颤抖的声音致谢道,“真的、真的太谢谢您了!”

“谢谢您都来不及,哪还敢要您赔碗呢……”老板娘也笑了笑,擦着泪水感激不尽。

“……不用这样,我也只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出手的。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人之常情而已。”安十方淡淡地回应道。

周围的顾客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不少人对他投出赞许的目光,也有的人露出了些许惭愧之色。

“这年轻人,我看行啊……”

“三两下就解决了他们,怕不是哪个功夫片演员?”

“唉~要是我也有他那种本事,才不想老是忍气吞声当龟孙子呢……”

“好厉害……”奈儿也朝安十方惊叹道,“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英雄一样!”

只有安小娅若有所思地看着店主两人,突然问道:“……刚刚那些人说的行会,是什么?”

“唉?这……”店主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有些不知所措。

“行会就是旧区主要帮派的联合性组织,在互不侵犯各方管辖地的前提上经营帮派间黑色交易与划定利益分成。”安十方代替他们回答道,看向自己侄女那幽邃的双眼,“主要负责行会运营的三大龙头帮派,除了刚才在旧区西边横行霸道的林奇家族以外,还有旧区东边天王镇的「龙兴会」,与旧区南边一些俄罗斯移民拉起来的「血影帮」。”

“……我知道了。”安小娅说道,眼神里仍然有所思索。

“之后一段时间里,你们就先闭店暂停营业吧。”安十方看回了店主夫妻,“这些黑帮分子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最好找个地方先避开风头。”

“的确,多谢您提醒!”店老板点头道。

“如果又遇上了麻烦,就打这上面的电话。”安十方摸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印有“十方民间安保服务有限公司”几个字,“放心,不会收你们钱,就当是在旧区宣传一下拓展业务。”

“这……实在是太谢谢恩人了!”夫妻俩接过名片。

“奈儿?”发现身旁的盲女孩突然有些不安,安小娅才想起了什么,看向安十方,“叔叔,我们该走了,奈儿也该回家了。”

“嗯。”安十方点着头,随同女孩们在身后人们的目送中静静地离去。

灯火阑珊的街道上,三人默默地走在一起,伴着微寒的夜风在行人之间穿过。

“那个,小娅姐姐,大叔叔,奈儿到这里就好了。”奈儿在人烟变少的三岔路口停下,对两人笑了笑,“后面的路奈儿自己可以回去,所以……”

“没问题吗?”安十方问道,看向她身后隐入黑暗的道路,“我们也可以送你到家之后再回市区。”

“不用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哥哥他可能不是很高兴看到有城里人过去……”奈儿感到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小小的双手叠在腰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抿了抿唇,改口道,

“……谢谢你们,小娅姐姐,大叔叔。”

“……”小娅看着盲女孩在幽冷灯光中离去的瘦小背影,沉默不语。

“对了,那群流氓之前提到过要找的女孩……”安十方突然说道。

“嗯,我知道。”安小娅点点头,同他一起转过身,看着黑中泛红的无月夜空,“一定是她,我知道。”

夜风渐渐吹起,她向空旷的道路前方迈步,但突然又停下。身后远处的细微动静蓦地挑动了她神经里的敏感处,安小娅在刹那间回头,看着方才奈儿离去的方向,淡蓝色双瞳瞬间瞪大,下意识地朝道路尽头那陌生的车辆与人影处出声大喊道:

“奈儿——!!!!!”

【黑崎市旧区西,浮渣带左街区,白头路】

古典的小提琴交响曲在车载收音中播放着,名为《乐园》的乐曲中承载着空灵的宿命感般回响,与车窗外的烟火气息颇为不搭。亚泽娜将手中刚买的土豆卷饼递到还在抽烟的邢登手中,关上车门,在主驾上吃着自己那份同样的简易晚餐。

“……食欲不振?”副驾上的邢登看了眼她,将烟灰弹到车内的烟灰缸中。

“……听到那些事,多少有些吧。”亚泽娜喝了口矿泉水,看着他一脸嫌弃,“而且应该还有被迫吸了你一天二手烟的原因。”

“习惯了就行。”邢登依然脸皮很厚地回应着,看着窗外街景,“你的老同学还在钢铁厂那,等会儿别忘了叫上她。”

“用不着你提醒。”亚泽娜不客气地说道,随后陷入了少有的沉默。

“有心事?”邢登破天荒地关心道。

“真稀奇,你竟然还会关心别人的心情,看来是明天要下雨了。”亚泽娜的回嘴有些乏力,但还是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我在想,法律是为了保护真相而存在的事物,这对我们来说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吗?”

“那不一定。”邢登吐出缭绕的烟雾,看着街头的灯火人影,“法律本身只是为了维护当权者对社会的统治秩序而设定的程序,政治书上没学过吗?”

“……我不想谈论政治的问题。但是,你说得对——尤其是听到李维尔他们的话之后,我发现我把法律想得太简单了。”

“你才发现吗……不过有长进也不是坏事。”

“是是,又给你装逼格的机会了。”亚泽娜无奈地叹了口气,“真相这个词,如果只能交给权力界定而不是由当事人还原的话,也只会沦为空虚的笑柄吗……”

“但是,没有人能够还原真相。人们想要知道得越多,说出来的话语就越难以接近真实,因此,一切的言语都只能存在于当事者的立场中被阐释。”邢登突然讲起了一些饱含深沉哲学意味的话来。

“……没想到你还会说出这种话。”亚泽娜一瞬间又将他与某个旧日的残影重合在了一起,恍了一下神。

“你才是,难道又想起什么往事了吗?”

“……没什么。”亚泽娜避开了他那又一次仿佛看穿了她的空洞眼神,换了话题,“说起来,我们还没问李维尔关于「黑燕」的事。”

“用不着问他。他也只会和他的老朋友回答一样的话。”

“果然,你已经心里有数了吗……对「黑燕」的侧写已经完成了?”

“差不多。至少像他这种不会满足于空谈的理想家类型的人,一旦付诸行动就没有理由会半途而废。我们只需要等待就行了。”

“……你对这类理想主义者,很熟悉?”亚泽娜突然问道。

“……你也是这种类型,在某种意义上。”邢登却避开了这个问题,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死寂,“顺便一提,他们的结局,一般不是疯狂,就是走向死亡。”

“……那我也会?”亚泽娜轻笑一声。

“我不知道。”邢登看着窗外,空寂的眼中只流过了黯淡的光,而亚泽娜却错觉般地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疑似忧郁与追思的色彩,

“不过……那或许也不算坏事。”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亚泽娜的思绪。她看了眼充电架上的手机,将姚辉的电话转接到了车载蓝牙通话。

「喂?亚泽娜警官,姓邢的,你们现在还在旧区吗?」

“我们刚结束了走访调查,正准备回去。怎么了?”亚泽娜问道。

「太好了,你们先别忙着回警局,我这边的新证人有话要对你们说——吉米·泰托尔,能说话吗?」

电话换到了另一个人讲话,声音显得虚弱和断断续续。

「你们……现在还在、浮渣带吗?」

“还在。你有什么新线索要提供?”

「皇后街(Queens' Street)……落日公馆(Sunset Mansion)……」

“什么?”亚泽娜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快去、咳咳……这个地方!」吉米的声音突然激动了几分,「林奇家的人……要去销毁那里的证据!」

“——!”亚泽娜看向邢登,看见男人没有说话,便打火发车,踩下油门,

“我们走!”

【黑崎市旧区西,浮渣带左街区,追龙道】

“该死!”诗若将摩托车的速度拉到最高,从楼梯一侧的短坡轰鸣着跃下,摆正车头拐向大路,“现在到哪了,「桥」!”

「那辆车正在开向不归桥的方向,」耳机里的布雷奇回答道,「看来是要去旧区东边!」

“什么!”诗若看了看仪表盘,咬牙切齿,“可恶,要是去了天王镇的话——”

「到时候就不好去找人了。是龙兴会的人干的吗?」

“不,应该是林奇家,他们在那边应该也有堂口。”诗若再次扭转车头,漂移到了另一条路上,“他们抓走奈儿不可能是偶然,只会是冲着我来的,妈的!”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

“应该不是,多半是之前阿杰那事让他们注意到了奈儿和我的关系……你继续用无人机追踪他们,我抄近道过去!”诗若用力一拧车把手,骑车追向浮渣带边界,在路面上留下一股浓重的青烟。

不归桥入口处,一辆黑色轿车刚开进桥上,车里的三个西装男神情不悦,互相争论着什么。

“我说了要谨慎谨慎,”副驾上的男人说道,“你他妈怎么办的事!怎么让那两个城里人发现了?”

“我他妈哪知道他们眼睛这么尖?”后座上的男人正在将迷晕的盲女孩手脚捆上,“不是你说那路口上连灯都没有才动手的吗?”

“别他妈吵了!这下他们肯定早就报警了,妈的就盼着这会儿没条子在旧区吧!”主驾上的男人语气凶狠。

“还好,只要过了这桥,黑皮要进来查人也没那么容易……话说,带这小丫头回去后要怎么处理她?”后座的男人看向后方,但紧张的眼中没看到一辆警车。

“看家主怎么说,多半是拉去做挖肾的牲口吧,你问这个干嘛?”

“没啥,就是感觉有点……”

“你傻B吧,都这时候了犯起圣母心了?闭嘴干你的活吧,我们这些小喽啰又管不了大人物的事,不然你想被家主给提前料理后事么?”

“呃……啧,我知道了,妈的,谁叫我就只能靠这个吃饭呢……话说,你们有没有听到啥声?”

“你他妈又咋了……等等,我好像也听到了,头上怎么像是有引擎——”

车内话音未落,诗若骑着摩托车从大桥钢架上直接飞下,“轰隆”一声重重砸到了矫车的后部车顶上。

“我操——!”后座上的男人伏身抵御着冲击,同时拔出手枪朝碎掉的后挡风窗外射击,“去你妈的!!!”

“干!”诗若赶紧偏过身躲避枪火,但因摩托卡在车顶上难以活动,随即被轿车抓着空档一个加速,连人带摩托猛地摔了下来,在桥面上翻滚了好几圈,准备爬起身继续追击时,又一辆轿车倏地在她身旁刹住。

“上车!”后座的安小娅从打开的车门后伸出手,诗若诧异了一秒,随即抓住那只手上了车内。

“你们怎么也在——”

“快!叔叔!救人要紧!”安小娅无遐顾及回答诗若,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驾车的安十方喊到。

车辆瞬间加速到最大档,迅速追向逃进旧区东片的前车,不断拉短着两车间的距离。

几分钟后,被紧追不舍的前车撞开了河边的垃圾填埋场大门,其后进入的安小娅几人在不断加速的车内追逐着前车。

“开什么玩笑!这些疯子不要命了?”绑架者从副驾探出窗外,向后车不断开枪。

“砰!砰!砰!砰!”子弹打在防弹车窗上迸出火星,安十方依然稳如泰山地加大油门,从后逼近绑匪。

“不行,这里太空旷了,这样追下去不是个办法!”安小娅焦急地看着周围环境,丝毫不顾来自前面的枪击。

“……车头能再靠近一些吗?”诗若突然说道,“我有办法上他们车!”

“正有此意。”安十方一打方向盘,从旁边逼向前方车尾,直接承受着枪火,同时解锁了后车门。

“快上!”安小娅话音一落,诗若打开车门,轻身一跃,跳到了前车车顶。

“去你娘!有完没完!”后座的绑匪向车顶连开数枪,但是没有一滴血从窟窿眼中掉下。

“在找我吗?”侧面传来愤怒的声音,绑匪刚转过头,踢碎车窗的诗若就用双腿夹住他脑袋一拉,狠狠地撞到车门上,放倒了绑匪。

“砰砰砰!”三发子弹朝后车顶处打来,诗若被迫放开左手用单手扒住车门,两脚摩擦着地面发出鞋底磨损的胶臭味,身躯在故意晃动的车身一侧摇摇欲落。

“磅!”安十方又猛打方向盘撞向并行的绑匪车辆,副驾上的绑匪因撞击而身形不稳,而另一侧的诗若趁机双手扒住车门,用脚猛蹬旁边经过的垃圾山表面,借力顺势钻进了后座上。

“我操亻——”副驾的男人刚向后举枪,被诗若猛踢座背一撞,一发打中车顶,然后被她抓住持枪的手后近身压来,在车内扭打成一团。

“小娅抓稳安全带!”看见对方突然也朝这边撞来,安十方赶紧提醒侄女,随后车身吃下了一记沉重的冲击。

“砰!”

“啊!”

又一声枪响,正抬手挡住绑匪拳头的诗若看向主驾上被走火击毙的绑匪,趁副驾的男人愣神时一把扯住他头发将头向仪表盘上狠狠几砸,解决了最后一人后又察觉到了不对劲,看向车前,惊讶地咒骂了一句:“该死!”

“糟了!”刚缓过神的安小娅看向前车前方,一座巨大的垃圾山矗立在中央挡住了去路,连忙喊到,“叔叔!”

无人驾驶的车辆径直撞进了垃圾山底部,在剧裂的震荡中诗若用身体护住了身边仍昏迷不醒的奈儿,几黑暗中充斥着大量垃圾破碎崩落的杂音,几十秒后黑暗离去,她才睁开眼,看向后方随即塌陷的垃圾山,正庆幸冲出险碍时,余光处在车前逼来的水光又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轰——!!!!!”

巨大的冲击扑面而来,车身被撞到跳起来的瞬间,诗若在瞬间放慢的视界中看到了,刚才还跟在后方的那辆高级轿车,不知何时从旁边冲上来挡在了前方,在岸边抵住了她所在车辆的同时,因冲击力侧翻向了前面的河道,又在巨大的水花里落入水中,随后车内弹出的安全气囊包裹住了她和奈儿。

河水凶猛地击破了车窗,灌入了车内,而后座的安小娅已经在激烈的水流中失去了意识,大量的河水侵入了她那娇弱的呼吸道中,使她的身体变得沉重。说来也是讽刺,当她曾无数次想象着自身死亡来临之际的感觉时,她是否想过,或许那时她可能并不会有什么感觉,就像此时此刻?然而,她现在也已经想不了了,不会有痛苦,也不会有后悔的死亡不比活着本身更没有真实感。声与光,轻与重,呼与吸,已经不断远离了她的意识,远离了她的身躯,远离了她的灵魂,只剩下头上流出的鲜血散开在水体中,失去了原有的温热。然后,车门打开了。

诗若扒开气囊,看了眼怀中安然无恙的奈儿后,急忙冲出车外,看向已然平静的水面,怅然若失。突然,一阵波纹荡起,水面上冒出了那个高大的白发男人的上身,与他旁边抱住的安小娅的头。

“你们没事——”正要上前的诗若被双手抱着侄女的安十方无视掉走过,只能看着他将小娅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双手不停用力按压起她胸腹做着急救。

“噗哈!咳咳咳——!”经过两分钟的心肺复苏后,安小娅吐出了大量河水,表情从痛苦转向了暂时的平稳,但仍然昏迷不醒。看着浑身湿透的侄女,安十方看向身后的诗若:

“从这里去最近的医院要多久?”

“……要半小时以上了。”诗若表情复杂,咬了咬唇后,又看了眼一旁车内的奈儿,才决心说道,

“我知道哪里有医疗用品,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话……就跟我来。”

【黑崎市旧区西,浮渣带右街区,落日公馆】

“一群废物。”留着林肯式络缌浓须的老男人用手帕擦拭着手中的白玉方玺,坐在旧区稀有的豪华房间内,睥睨着檀木桌前跪着的手下,正是之前在左街区某个餐馆闹事不成反被痛扁的男人,“要找的人连影子都没看到不说,连那么点小钱都收不回来,丢尽了家族颜面。”

“属下……无话可说。”手下懊悔不已地低着头。

“兰博(Lambo),你在我手下干事多久了?”老男人如此直呼着手下的姓名,语气冰冷。

“回家主……有六年了。”兰博只感到了头上不断滴落的汗珠。

“六年……好不容易又听到那只「燕子」复出的消息了,你可还没忘记我们跟她的那些陈年旧怨吧?”

“属下不敢忘记。”

“哦,原来没忘啊。”老男人站起身,慢步走到兰博面前,手上仍然拿着那块玉玺,“那你说说,要是今天还抓不住这只小「燕子」,这口老气我能咽得下吗?”

“家主!属下知错——呃!”还没来得及认完错的兰博突然就挨了一记重击,被称为家主的老男人猛地挥起玉玺狠狠打在了他脸上,力度凶残到直接打飞了兰博的一颗牙齿。

“亏你他妈还知道错了!老子等了这么多年!关键时刻就成你妈的饭桶!”大发雷霆的家主没有放过犯错的手下,一脚又一脚地狠狠踢到他身上,“去你妈的!白养你了!”

地上的兰博发不出一声,已经被打到人事不省了。

“废物。”老男人又擦了擦手上玉玺,此时有别的手下走来,似乎有事通告。

“家主,总家的人突然来了……说是受少当家所托,有事相询。”

“哦?西奥多那小子的人?”老男人有些惊讶,看了看手下,“你们,先把这个废物带下去,我自己来接见总家的客人。”

数分钟后,伊凡·林奇站在这个欧式风情的华贵房间里,看了看陈设在一旁的热带鱼水箱,与檀木办公桌后面稳坐着的老男人。

“艾尔文(Alvin)阁下,在下伊凡·林奇。”冷面杀手简短地说明了来意,“西奥多少爷派我来向这里的分家家主们打听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你就是老爷子提拔起来的那个得力干将么?”艾尔文皮笑肉不笑地伸了伸手,“还恕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没有亲自迎接——先坐吧,有话慢慢说。”

“不了,只是问几句话,问完就走。”伊凡仍然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是来问什么的——是市中心的那个怪盗「黑燕」,对吧?”艾尔文开门见山道。

“您也知道这事?”

“毕竟我虽老,但耳目还是清明的。”艾尔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而且说来巧合,这个「黑燕」多半也和我有些瓜葛。”

“和阁下?”伊凡不禁上前一步。

“旧区的「燕子」大盗,你可有所耳闻?”

“略知一二。”

“「黑燕」和「燕子」,很难不让人联系起来的两个存在——不过很可能其实是「一个」,你不觉得吗?”

“确实。”伊凡承认道,“这个「燕子」以前找过阁下麻烦?”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艾尔文又笑了笑,“虽然都是些老过节,但是林奇一族向来讲究以牙还牙,因此这几日我已差人打听到了不少这只「燕子」的底细,你可有兴趣知道?”

“难怪阁下能被人称之为「仇猎(Hostility Hunter)」,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要问这只「燕子」的事情。”

“哦?看来我竟然猜错了?”

“阁下之前,有和一个绰号叫「飞鼠(Flyingrat)」的网络黑客谈过买卖吧?”伊凡换了个话题,渐渐走到了桌边,“这人手上有少爷在找的重要物件,你有什么头绪吗?”

“哦,这人嘛……一个胆小鬼,谈生意从来不露面,但办事这方面还算靠谱,也懂些人情——你看那个水箱,就是他之前送的礼,呵,也就那样吧。”

伊凡看了眼水箱,箱中的几条金鱼随性地游来游去,鳞片在箱内的灯光下反着金色的光——然后他抬肘击开艾尔文指来的枪口,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玉玺向上一挥,几乎击碎了老男人的下巴,接着迅速在半空中抓住掉落的手枪后,举枪指向连人带椅仰倒在地的艾尔文。

“看来我得到的消息是对的——阁下就是那个跟龙兴会眉来眼去的叛徒,我说得对吗?”伊凡冷淡地问道。

“咳咳咳,没想到今天会栽在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手上,也难怪老头子对你青眼有加了。”艾尔文咽下满嘴鲜血,说起话来却依然利索,“是,我找那个黑客就是为了转移产业和人手到天王镇的新堂口上去,结果还是逃不出那老家伙的法眼么,呵呵。”

“林奇家待你不薄,尤其是你这样有头有脸的老前辈,为什么还要吃里扒外?”

“我当然知道,小子。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总家倒是轻松,说停办这里的毒品工厂和器官买卖就停,还要把我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基业都投到股票和电子币的泡沫里去做发财梦,你以为我傻吗?”艾尔文心有不甘道,“真当我们这些刀尖舔血日子过惯了的人,还能洗得白?那可比杀了我还要我命呐,年轻人。”

“……最后问你一句,「飞鼠」偷走的那份名单藏在哪?”

“……什么名单?”艾尔文却眼含疑惑。

“砰!”一声枪响,伊凡·林奇送走了这位到最后还不明情况的老狼。

「艾尔文·林奇已死。」伊凡在手机上编辑着准备发给西奥多的短信,正写到「名单」两字时,背后的房门打开了。

“家主!?”前来查看的手下惊呼一声。

“……”伊凡沉默地转过身。门口的人影聚集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响成一片,伊凡躲在桌后,抬手打死了三个喽啰后卸掉空弹夹,正要换弹时转身扔出手中玉玺,企图从背后偷袭的喽啰被砸中脑袋,冷枪放歪打中了墙边水箱,然后被起身走近的伊凡一枪爆了头。

“……”正要离开的伊凡又看了眼破碎的水箱,十多条金鱼掉在水与血混在一起的地面上挣扎摆动着,而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唯一的一条黑色金鱼。

伊凡捡起它,看了一眼。它已经死很久了,不是因为刚才的枪战没命的。他捏开金鱼嘴,伸指往里面一掏。一张外部存储卡从他湿漉漉的手指间出现。

“原来如此。”伊凡收起存储卡,在手机上按下最后几个字,发送了出去:

「艾尔文·林奇已死。名单找到了。」

脚步声不断从楼下响起。伊凡·林奇拿着枪,走出房门。

中场休息结束,猎杀仍在继续。

兰博心惊胆战地看着柜门外的枪战。发觉情况不妙的第一时间他就躲进了这个空立柜中,但依然对眼前的血腥厮杀感到万分胆寒,深怕漏出声音让那个总家的杀手发现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妈的约翰·威克(John Wick)吗?门外的兄弟一个个被他轻松击杀,毫无还手之力,而他他妈身上的衣服连个破洞都没有?操操操操操操操!

门缝中,隐约看到数十个喽啰倒在走廊上死得不能更死,有的头上开了洞,有的胸口或背后被射穿了三四发,甚至在打空弹夹的空隙,那个男人还能擒住冲上去的人夺下枪后轻松反杀,空气中全是暴虐刺鼻的铁锈味。

“砰!”突然砸到门缝上的人脸面目狰狞地贴在了柜门上,被惊到胯下一紧的兰博往后拼命一缩,亲眼目睹着以前的兄弟的喉咙被“咔嚓”一刀割裂,哗啦啦的鲜血喷溅四射,在他脸上留下几滴红点后,死人脸滑下了门边,而柜门也被那个可怖的杀神直接打开,终于让这个可怜的家伙彻底暴露在了他那阴影遮罩下的冷峻眼神中。

“躲起来也是没用的。”伊凡冷冷地说道,擦了擦刀上的血迹,“现在就剩下你了。”

“别……别杀我!别杀我!!我、我知道那个谁……我知道谁是「燕子」!”兰博语无伦次地拼命求饶。

“我没兴趣知道。”伊凡举起枪。

“不不不!我还知道有个人在旧区,你绝对有兴趣!我发誓!”

“……给你半分钟时间。”伊凡改口道。

“是黑文……是安家的人!”兰博慌忙地举起手机,其上是一张在街市上,两个少女与一个白发男人的照片,但果真令伊凡挑了挑眉毛,

“安家的大小姐!她也在这里!”

【黑崎市旧区西,浮渣带左街区,苏沪钢铁厂旧宿舍】

“安家的大小姐?你是说她?不骗人?”

“……我骗你干嘛。这事很复杂,之后再——”

“诗姐姐,小娅姐好像醒了!”

三个遥远的人声渐渐靠近到少女朦胧的脑海中,安小娅难受地动了动眼皮,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你好啊,小睡美人。”身旁的金发女警随意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芭芭拉……警官?”安小娅刚开口,才发现自己嘴上罩着的呼吸瓶。

“先别乱动……好吧,你已经乱动完了。”看见安小娅从沙发上爬起身的芭芭拉苦笑了一下,坐在沙发扶手边帮少女取下了她身上的电热毯。

“我这是……在哪儿?”安小娅看着身上不认识的干燥衣物与房间周围,摘下了氧气瓶,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而之前撞破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裹了起来。

“哟,好久不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安小娅转过头,只看见了一个红色短发的摇滚风女人。

“小娅姐姐,你终于醒了!”熟悉的稚嫩童声跑了过来,正是眼中噙着泪花的盲女孩文奈,“奈儿还以为、还以为……”

“喂,你等等啊,人家才刚醒……”一个熟悉的青年声音跟在其后,正是之前小娅在咖啡馆见过的文杰。

“……没事了,奈儿,我没事。”安小娅有些生硬地轻揩去奈儿那黯灰色双眼边的泪珠。

“这是我们在旧区里的小小庇护所。”童天莉回答着少女刚刚的问题,眼神里的感情却有些微妙,“一个没有名字的孤儿院。谢谢你,救了我们家的小音乐家一命,安小娅小姐。”

“那个……多谢你,救了我妹妹一命。”文杰局促地挠着头,对安小娅道谢道。

“谢谢你,小娅姐姐……”奈儿的声音少了些哭腔,依然抓着小娅的手不放。

“没什么……对了,十方叔叔和诗若小姐呢?”安小娅想起了之前的事,四处寻找到。

“我在这。”单马尾的少女用低沉的声音回应道,站到了沙发的另一头,“你叔叔他去外面打电话给警局了,说是要反馈下情况。”

“太好了,你们都平安无事……”安小娅松了口气,却看见诗若的眼神一下凶悍了起来。

“好?哪里好了?”诗若突然生气地对她吼道,“你差点就死了!你觉得这叫好!?”

“我……”安小娅愣了一下。

“你是怎么想的?你……你为什么要为了两个不认识的人,这么不要命?”诗若没有停止她的火气与质问。

“……我没有不要命。而且,我也认识你们。”安小娅平静地看着她。

“你……”诗若不甘地咽了口气,“你难道疯了吗?拿自己来给我们挡车,这只会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吧?”

“当时没有其他办法。我不能……让你们有生命危险。”

“……所以你就不管自己有生命危险吗?”诗若感到无奈,左眼里的情感仿佛在止不住地摇动,“你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不再有人因为我的无所作为而死在我眼前。”安小娅垂了垂眼睑,看向诗若,“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小娅……”芭芭拉看着少女,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几人陷入了沉默中。

“……开什么玩笑。”诗若却仍咬着牙低声咕哝道,之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左眼中的目光变成了显然的轻蔑,

“所以说,这下你又想当什么英雄了吗?还是说想在我们这些旧区底层人面前扮演什么救世主吗?弥赛亚情节看多了?你三岁小孩吗?”

“诗……姐姐?”“喂……”

文杰和奈儿俩兄妹都对诗若突然的反常行为感到了惊讶。

“……我没有这个想法……”安小娅摇了摇头,眼神却有点飘忽。

“那又是什么?圣母心泛滥?”诗若刻薄地讥刺道,“觉得自己有能力拯救我们这些人?还是说觉得我们没能力生存所以就需要你来拯救?你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和你老爹一样的大人物了?”

“诗若,你这说法——”童天莉正要出声,但被诗若无视了。

“不……我不是……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安小娅低下了头,声音越发低沉。

“哦?明明你就是个家财万贯的大小姐?你随便散点零花钱不就什么都能办到吗?把你那家黑崎头号大公司盈利的零头拿出来,无论我们需不需要,不都能养活我们这些旧区下等人的一辈子了么?”诗若继续质问道。

“我……”

“但是你办不到,我知道——就算你心里真有这个想法,你也违背不了那些成年人,违背不了那些资本代言人的意志,对吗?”诗若的质问如雨点般敲打在小娅肩头,“因为你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你觉得要反叛这些人,反叛你所在的阶级,还觉得想要拯救大多数我们这些每天生活在经济剥削,生活在黑帮压榨中的底层人的命运——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我……”被戳中痛点的安小娅无话可说,一向澄澈的淡蓝双眼不停地动摇着。

“……我劝你别再有这些天真的想法了,”诗若放低了声音,愤怒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悲伤,“什么拯救,什么反叛,只不过是些用来自我满足的大话空——”

“啪!”清亮的响声打断了话语,一旁的童天莉突然一个耳光扇在了诗若脸上。

“已经够了,诗若。”童天莉头一次正声厉色地说道,看着诗若的眼神却同样带着轻轻的悲伤,“后面的话……你不能再说下去了。”

“……”诗若不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对不起,这孩子只是太累了……她原本不这样的。”童天莉叹了口气,向安小娅道歉道。

“……没关系。她说的是对的,是我……辜负了旧区的人们。”安小娅声音低沉地摇着头道。

“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孩子。”芭芭拉安慰道。

“可我不能一直只是——”安小娅话还没说完,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小娅——嗯?”安十方看见几人的神情,疑惑地眨了眨眼,“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安小娅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身,朝剩下的人躹了一躬,“谢谢你们,救了我一命。”

“我才是……之后我会跟诗若再聊聊的,你不要把她那些话放在心上,我相信那不是她的本意。”童天莉说道。

安小娅点点头,走过安十方身旁,离开了房门。

“……大个子,”安十方正要转身,却被童天莉叫住,而她只是苦笑了一下,“下次进来时记得装像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十方转过身离去,带上了房门。

“安小娅……她也长大了吗……”童天莉点起一根烟,莫名地自言自语着。

夜风中,诗若在阳台上倚靠,望着楼下在草地上远去的那对人影,思绪万千。

「就算是为了让她远离旧区的泥潭,你也说得太过了,小诗。」耳机里传来星野薇薇安的声音,「你就不能试着跟她交个朋友吗?」

“免了吧,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不是真心话?”诗若无力地回复道。

「你不是那样的人。」星野的声音难得的严肃了一次,「还是说,你连我们计划的初衷都要彻底否定了吗?」

“我没有那个意——”

「那不就是了。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有担忧——我们也是一样的,小诗。」星野的声音轻柔到像在风中飘忽不定,「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在这种心境中走到今天的,直到现在,我和阿桥也会对自己在做的事究竟有没有用在不停地提问。」

“……格林老先生也是吗?”

「他是我们之中坚持了最久的,你觉得呢?」星野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略带疲惫的声音与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在诗若耳边齐响,

「或许,我们就是塔罗牌里的那些愚人(Fools),只会朝着认准的一个方向不知变通不知停歇地游过去,而且是被其他聪明的世人们认为最不可能上岸的方向。我们注定与孤独和疯狂为伴,而这孤独又催促着我们更疯狂地游往那个未知的彼岸(The Other Land),尽管它很可能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海岸。但是,你和我们都至少知道,一旦停了下来,就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真是番不中听的大道理啊。”诗若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没错——溺水这种事,我可一点都不想体验了,不像某个脑回路清奇的大小姐。”

「哈哈,我有预感,你和她日后还会发生比这更有趣的故事呢。」

“饶了我吧……桥哥的那个新装备调试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终于有干劲了?」

“稍微吧,”诗若看着夜空中那密不透风的阴霾,转身走回屋内,

“就让我们最后,再大干一场吧。”

【黑崎市旧区西,浮渣带右街区,落日公馆】

在路口停好警车后,亚泽娜带上配枪,与邢登分别下了车。抬头望了眼这幢在旧区里十分显眼的高级欧式宅邸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公馆旁的无人小路。昏暗的灯光不停地在宅邸外的铁栅栏上闪烁,深巷里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将气氛衬托得有几分阴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伴随着头顶的玻璃破碎声,一个发出巨大惨叫的影子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两人身旁的铁栅栏上。

“什——!”亚泽娜定睛一看,登时汗毛倒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扔到了栅栏上,锋利的尖刺彻底刺穿了他的脑门和胸口,严重裂穿的血淋淋面孔在灯光下极为骇人。

“上面吗!?”她立刻抬头,正好与四楼一扇破碎窗户后的男人对上眼神,顾不得一二便冲向一楼的门口。

“喂!”邢登见叫不住莽撞的搭挡,只得跟着闯进了公馆。

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楼梯与走廊上,邢登认出了他们正是林奇家的打手,而已经冲到楼上的亚泽娜在过道扶手边朝他喊道:“你先留在现场把情况报告回局里,我会追上去,不能让他跑了!”

“等一下——”邢登正要叫住她,但亚泽娜已经一阵风似地没了影子。

“蠢货!”邢登少见地骂道,正要上楼时,突然间一阵眩晕发作,定下神时,『他』又挡在了面前——对,又是那个不请自来的烦人幻影。

“站住!!!”

身后的女警紧追不舍,伊凡快速地奔逃向过道尽头,同时夹枪于腋下朝后连射了几发,逼得亚泽娜闪进隔壁房门后直接闯到阳台上,朝下方的红瓦楞房顶跳去。

“别跑!”刚看见男人在房顶上做完翻滚受身,亚泽娜紧跟着从旁边的窗户飞身跃下,跳到了下方的排气管道上,迅速奔跑向前面,翻身跃上瓦房邻近的平房天台。

“砰砰砰砰!”伊凡继续开枪,但只打到了女警脚边的一排花盆上,随后将手中的空枪往楼下一扔。

亚泽娜如疾风般地冲到天台一角,蹬墙跳上突出的楼顶门房,转头一个大跳跃到了旁边的瓦房顶上,拔出枪向前面的男人脚跟射击。

“砰砰砰!”子弹擦着脚跟打碎了几块瓦片,伊凡一个趔趄摔倒在房檐边,但又顺势踢腿调整好姿势,朝前方低处的建筑窗口滑去,又一阵破窗声后,他闯进了一个烟气腾腾的大厨房内。

“我去!谁啊——”一旁的厨师尚未喊完,接踵而至的亚泽娜也飞进了这里,继续追逐着前方正推开厨子们奔逃的男人。

“哐珰”一声,伊凡推倒了旁边菜架挡住身后,随之一个懒人跳跃过中间冰箱逃到另一条路上,而身后的亚泽娜又一个疾步蹬墙跃过阻碍即将追来,伊凡见状抽出一旁架子上菜刀朝她扔去。

“珰!”菜刀飞过亚泽娜偏开的脸钉在了墙上的砧板中央。

“休想走——!!!!!”洪亮的怒吼中,两人的追逐战撞出了厨房后门,延续到了又一方晾满衣物的天台上。

四周的白色床单在夜风中不停翻舞,阻挡住了亚泽娜追击的视野,她双手持枪警惕着周围,靴底在地面水洼上踩出谨慎的波纹。

“——!”亚泽娜突然间转身,但被伊凡从侧面的床单后扑倒在地,想要抬枪时又被他控制着手打空到了别处,于是就地翻身迅速挣开了束缚,枪却同时被打飞到了几米外的水洼中。

“噌”一声,一道寒光闪动,伊凡亮出了利刃,与起身的亚泽娜正面对峙起来。

“……”

夜风再度拂起。

一瞬间,两人同时冲向彼此,伊凡扬起右手甩转格斗爪刀划去,亚泽娜仰头躲过,而对方迅速握刀向她肋间刺来,识破假动作的亚泽娜则用左手腕一击拍开,顺势抬肘顶向他面部,而伊凡也敏捷地抬起右臂挡下,右腿又朝她勾去,亚泽娜则提脚避开后踢去,被伊凡同时踢回,比拼起脚上功夫对踢几次无果后,亚泽娜左肘一挥撞开伊凡右手,右手迅速抓住他的领带拉向自己并抬膝一顶,被顶中腹部的伊凡迅速挥刀切断领带,并顺势合臂劈向她头部,亚泽娜则迅速举双手挡下这招擒技,又顺势以粘手技抓住他右手腕左转身向下一压,紧压在同样被抓住的伊凡左臂上,反制住了这个人见人畏的冷面杀手。

“……擒拿功夫不错。”伊凡竟唐突地赞美了女警一句,同时丢掉手中爪刀,突然朝后猛退起来,连带着眼神一惊的亚泽娜冲到了天台边栏杆处,而不愿放手的女警朝身后一看,顿时屏住了呼吸。

两个人影从天台上一同坠落,在第三次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后,撞破了楼下一座玻璃顶棚,并一起砸到了一家养殖棚内的地面上,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

“呃……”一瞬间以为自己差点往生的亚泽娜在玻璃碎片中挣扎了几秒,艰难地爬起身,蹒跚地追向前面还想逃走的男人。

伊凡一瘸一拐地走向养殖棚门口,看了一眼周遭狗笼内丑陋野兽们的饥渴眼神,踢开了两扇笼门后加快步伐朝前方逃去。

“汪汪汪——!汪汪!!”出笼的烈犬迅速猛扑向亚泽娜的方向,避之不及的女警不得不抬手阻挡,与这些专用斗犬们厮打起来。周围的犬笼中顿时爆发出更狂躁的吠声,而她已无力顾及那个趁机关上门后成功逃离的人影。

“可恶——!”无处闪躲的亚泽娜来回踢飞了几次斗犬后已力不从心,正做好要被两只恶狗咬掉几块肉的准备时,三声枪响打破了这劣势的局面,中枪的两条大狗呜咽着发出最后的声响倒地气绝,而那个迟来的家伙则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邢登……”

说出他的名字后,亚泽娜便眼前模糊,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

【黑崎市旧区西,浮渣带左街区,「驼背佬」地下诊所】

红色。

一抹鲜艳的红色。

红色的人影。

他走在前面,周围一片空白。

她站在原地,试图开口,但是没有声音。

他的影子,她的影子,都在疯狂地拉长,但是互不相干。

孤独,一如既往的孤独。

她感觉这就是死亡。

然后,他转过身,举起了枪。

“啊——————!!!!!”亚泽娜大叫一声猛然弹起身,条件反射地抓住眼前人影的衣领,抡起左拳就要揍上去时,被一只手迅速抓住制止了下来。

“啊哦~看起来这针肾上腺素的效果有点太好了啊~”被她抓住白大褂衣领的驼背男人流着汗苦笑了一下,举着双手表示投降。

“……我这是?”满头大汗的亚泽娜放开对方,拔下颈侧的小型注射器,用还有些发虚的双眼看向抓住自己拳头的那个冷面皮搭挡,邢登。

“地下诊所。”邢登简短地回答道,放开手,拿开嘴里的烟弹了弹烟灰,“你昏迷了,是这个「驼背佬」麦尔斯(Miles)给你救醒的。”

“抱歉,还有谢谢你。”亚泽娜向麦尔斯道歉与道谢道,而对方却眯眼怪笑着摆了摆手。

“先别急着感谢我——这针肾上腺素的费用可还得记在你身上呢,”驼背大夫麦尔斯从眯起来的眼缝中看了眼邢登,“毕竟你这位朋友说他可给不起这么点小钱呢。”

“行,回去后我会向局里申请公费报销。”亚泽娜却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看向邢登,“我昏迷多久了?”

“六小时。”邢登抽着烟道,“你胸腔与腹背受的冲击不小,幸好没有伤及内脏。”

“那个枪手呢?”亚泽娜正要从手术台上下来,发现打完针的胸口处解开的衬衫与露出的白色内衣,赶忙背对向邢登扣起衣服。

“跑了。”邢登并不怎么在意她的不当着装,淡淡地继续说道,“你太无谋了,单枪匹马就敢正面单挑那个伊凡·林奇(Ivan Lynch)。”

“你知道他?”亚泽娜穿上警服,回头追问道。

“他是林奇家族的头号杀手,一个人就能一夜之间清理一条街上的帮派对头——就像在那个公馆里干的一样。”

“……真是被他给算计了。”亚泽娜不甘心地皱起眉,下了手术台,看向邢登,“还有我不是让你留在现场吗?你怎么——”

“所以你是想被恶狗咬死好让人去给你收尸吗?”邢登看了她一眼,扔掉烟蒂,“我对干殡葬行业可没有兴趣。”

“我……”亚泽娜一时语塞。

“这位朋友可是背着你跑了两公里到这来,还用枪逼着我救人的呢,姑娘。”驼背的麦尔斯大夫摸了一根邢登的烟抽起来,眯眼笑道,“你要这么责备人家,连我都觉得有点不通情理了哦。”

“拿去,下次别再让我收拾烂摊子了。”邢登将枪扔回亚泽娜手中,正是她那把掉在天台上的专用配枪。

“……抱歉。”亚泽娜头一次向这个一直令她头疼的搭挡低头道,一瞬间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

“……现场我已经通知城东分局的人过去了。”邢登拍了下她的肩膀,“芭芭拉也过去了,你多半也要回去的吧?”

“嗯……我们走吧。”亚泽娜跟上邢登,走向了昏暗小诊所的门口。

“两位,慢走~”身后的驼背大夫依然眯眼笑着送别道。

诊所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小巷中的楼梯,在巷外的大路边站定,头上的天际已经隐约发白。邢登再次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后吐出青白色的烟雾。

“……邢登,”难得正经地喊了回男人姓名的女警神情微妙,犹豫不安地说道,“我这次的行动确实有些冲动过头了,还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你如果要对我生气的话也是理所应当——”

“用你之前的话来说,我才发现你也是个挺麻烦的女人。”邢登却直接打断了她,但是语气平静,“你在自己的使命完成之前,会甘心这么轻易死去吗?”

“……不会。”亚泽娜咬了咬唇。

“那就行了。”邢登的背影在拂晓中显得十分虚幻,“我也不觉得你是个会比我更想寻死的怪人。”

“寻……”亚泽娜睁大了红色双瞳,但只是看着他那头在晨风里如枯草般飘摇的乱发,说不出话。

“该走了。”邢登朝路口先一步动身,只留下了平淡的话音,“还有,到了那儿有的是会对你生气的人。”

“……我知道。”亚泽娜叹了口气,点头回应之后,跟上了这个捉摸不透的搭挡。

男人走在风中,走在无人的路上,灰黯双眼的空洞中回溯起了几小时前在那公馆中的情景————

『他』,那个红色幻影,在寂静黑雨降下的阶梯上方,站在扶手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自己。

『你,又要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了吗?』鲜红的幻影头一次质问道,没有带上那惯常中的讽刺式微笑。

“……与你无关。”邢登只是一脸厌烦。

『……有人说疯狂,就是明知一件事不会有结果,但仍然不断地选择去反复尝试。』『他』继续说着,走到了另一边的扶手旁,『你不觉得这正好符合了你——或者说,我们的情况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心里很清楚。这样下去,她也只会重演你过去见过无数次的发生在她的同类身上的坏结局(Bad End),而你,多半又只能继续当那个无力回天的失败者——或者说,已经放弃救赎的你,更想要的是与她们一同毁灭的结局?』

“……你还没资格来评判我。”

『而你其实也没资格去搞这种俗套的悲剧英雄情节,不是吗?』泛红的幻影也回敬似地嘲讽他道,『你已经是被“幽灵”缠身的活死人了,死或不死都不会改变任何事。』

“闭嘴,死人。”邢登忍住耳鸣,拔腿走上了黑雨淋漓中的阶梯。

『好吧,我们的这位“遗留者(surviver)”,』『他』轻笑一声,俯靠在扶手上,没有看向那个走过身后的阴沉男人,在黑雨中送上了最后的启程祝词,

『Wish you walk into that soft night(愿你走进那个温和的良夜).』

【黑崎市市郊,安氏庄园】

安十方第七次推开门,看向书房内。灯光亮了一整夜,窗棂外的天边已经泛起黎明时的鱼腹白。窗前,一袭白色睡裙的安小娅披着外套,双手抱腿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晦明难辨的天空,一夜未眠。

“天亮了。”安十方说道,声音平静,“你还打算在那里坐多久?”

“我……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安小娅开口道,声音低沉,“她说的很对,我本来就有能力改变他们不合理的现实,而我却还在给自己的迷惘寻找借口。”

“……那你要放弃那个想法了吗?”然而安十方没有安慰侄女,只是回问了她一句。

“……不。”安小娅否定道,站起身后转身看向他,那双黯然的淡蓝色眼眸中,仍然闪烁着倔强的微光,好似常于黑崎夜空中缺席的那几点寥落天星,

“过去的我习惯了懦弱,把没有觉悟假装成没有能力,籍此活在荒唐的自我欺骗中——但是,要阻止不合理的现实继续蔓延,我就必须杀死过去的我,杀死一切的不正确……我必须,与这错误的世界抗争到底。”

“……”安十方无言,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或者说又想起了谁。他慢慢走到小娅面前,从口袋中摸索出了一枚物什,正是之前在市中心地下通道里偶然拾到的暗器——燕尾镖。

“这是……?”安小娅惊讶了一下。

“燕尾镖,之前在市中心偶遇那个奈儿的哥哥时,被人用它来袭击我时捡到的。”安十方淡淡地解释着,补充了一句,“而据我所知,这也正是警方目前在侦查的「黑燕」连环盗窃案里,犯人使用过的暗器。”

“……”安小娅听完了这一串信息量巨大的话,睁大着双眸,转过身,思考了片刻后,抬头看向窗外,看着那一抹黄色晖光正在逐渐显现的天穹。

“……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来安排吧。”安十方瞬间看出她已经思考出了结果。

“去公安局。”安小娅简短地说道,再度回头,蓝色双瞳中的黯影已经彻底褪去,

“当找寻到「燕子」时——她就会引我们淌入「河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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