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世界】。
迎面吹起的狂风中,铭澜猛地打了个寒颤。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逐渐变得耀眼的天空,刚从悲伤中缓过来的神情重又变得凝固起来。
顺着他的视线,燃烧着的火球出现在昏暗的天际。橘红色的召唤阵烙印在天空上,从那之中传出某种生物的恐怖咆哮。
“喂……还真是一刻不停地迫害我啊,魔鬼。”某人对着天空啐了一口口水。
抱怨归抱怨,攀着碎骨和石子爬上面前的山崖后,铭澜还是认真凝视着眼前的巨大盆地。
肉眼可见,盆地内赤红的沙质土壤已经染上了一层焰色,天空中那团大得惊人的火球正向着盆地中心缓缓坠落。而盆地中央矗立着石柱丛林,它们枪尖一样的尖端对准天空,唯有预判为火球落点的位置空旷一片,像是凭空凹下去的无底洞,想必会在火球落入的同时掀起冲天的火柱吧——
对于这规划完美的死局,甚至出乎自己的意料,铭澜显得格外平静。
“也就是说……【要开始猎杀】了,对吧?”
视线从火球上收回,铭澜转头看向身旁。在那里,野兽仿佛理所当然一样蹲坐着,眼角甚至带着一抹人性化的嘲笑。
——喂,记得我们所做的是为了什么。
无名野兽微微侧过头,张开的兽吻里露出森冷的利齿。在它那近乎逼问的注视下,铭澜尴尬地挠了挠头,却又在一阵沉默之后回以温柔的微笑。
“…当然。我不会忘记的。”
铭澜蹲下身抚摸着野兽的额头,像是在抚慰认真过头的少女。
“在那家伙恢复平静之前……【替他发泄坏情绪】就是我们的工作啊。”
铭澜站起身。头顶的传送阵中再次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狂风就是那头未知生物呼吸后的产物,那火球落下的地方旋即爆起半球形的巨大光焰——
“轰——轰轰轰轰、————————————!!!!!!”
爆炸带来的冲击波涤荡了整片大地。
被那汹涌的无形铁骑直接吹飞,铭澜在空中翻滚以保持身体平衡。
忽然间,奇异的悼歌声径直刺入耳中。
仿佛有一千个修女在低声圣赞,就在那广博的音域中,尖锐的号声猛然炸裂,那号声仿佛能割开人的耳膜,直深入到头脑深处,要把铭澜记忆中的一切事物搅成碎片。
只一个踢腿就在空中翻过身来,铭澜猛地深吸一口气,保持着面部朝上的态势看向天空——
在那里,一头巨大的黑色生物正用巨爪扒着召唤阵的边缘,以要【撕裂这扇大门】的态势挤进这个世界。
召唤阵本身已经占据了半片天空,但这样也仅仅能让这头生物三分之一的身体露出来而已。
它像是黑龙的模样,但该是嘴巴的地方严丝合缝,转而生着角质的披挂鳞片的皮肉;作为代替,它的脖颈处有着明显类似于鳃的东西,就从那生着晶状鳞片的鳃盖下不时喷出带毒的火焰。
天边的落日正迅速淡去光辉。因为那黑色的巨龙正伸长脖颈,它那不可思议的双眼闪耀着汹涌的血光。
随即它摆动头部,带着惊人的风啸声看向这边。
——就在黑龙骤然缩小几千倍的视野里,铭澜的身体径直撞上了岩壁。
尘烟随即升腾起来,阻挡了黑龙探查他的动向的视线。
另一边,无名野兽则正在剧烈变动后的大地上狂奔。刚才的冲击波似乎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它直奔铭澜坠落的地方而去,嘴里还叼着某种长且锋锐的事物。
事实上,野兽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更何况它还是在森立繁杂的岩刺间反复绕行,偶尔遇到断沟它就飞跃过去,被它口中的武器割到的岩刺纷纷断成两截。
总之,经历了一番狂奔之后,野兽终于来到烟尘下方的裂谷之中。
无视掉头顶上方的动静,它径直带着一抹残影窜进了裂谷深处。
头顶的天空,形似黑龙的巨大生物已经从召唤阵中挣出半个身子。整个天空都有点盛不下它,只见它奋力扬起头颅,尖锐的啸声就又一次荡涤着混浊不堪的空气。
“吼嘎——————!!!!”
随着黑龙的动作,它本来藏在召唤阵另一端的身体也变得可以目视。它露出的胸口上赫然另长着一张大口,从那血盆大口的深处传出浓烈的腐臭气息,绿色的酸液从那嘴里成股滑落,强烈的腐蚀性甚至将黏到的大地都腐蚀殆尽
“咳啊……呸呸!什么东西,……”
另一边的岩壁上,一脸怪异的吐出飘进嘴里的异物,铭澜在自己撞出的冲击坑中坐起身。
一边用手掸着身上的碎岩和尘土,一边盯着那黑龙的怪嘴自言自语到。
“……【大罪.无口】吗,有点儿意思——”
不等铭澜继续说些什么,野兽的声音就在他脑海中轰然炸起。
——喂,没事吗?没事的话就赶快爬起来!【叼着这玩意儿跑步很累的好吗】?!……
铭澜赶忙来到冲击坑的边缘向下探头望去。
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赫然正飞奔着野兽的身影。重力原理在它这里似乎完全失效,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它已经窜到了铭澜眼前,随即就擦着铭澜的头发跃进了坑中。
跃起的同时,它口中叼着的东西在空中呈现出自由落体的架势。
等铭澜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哧!”的一声插在他的身旁——
……那是一把黑色的长直刀。长且笔直的刀身处处泛着冰冷的气息,刀尖一反惯例做成直尺的样式,整体造型与其说是长刀,不如说更像单侧开刃的铁尺。
“唉……”
莫名苦笑一声,铭澜没有立即拔起野兽带来的武器,反而盘腿坐了下来,看着一旁的野兽踌躇了许久才终于不好意思般吐出话语:
“那个,……谢谢你把【西斯廷】带过来,不然真的会很难办啊。不过我现在在想,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按道理来说,我们谁都没有义务来干掉那家伙,那个人是死是活好像也完全跟我没关系,我又为什么要为他做那么多呢?”
这样说着,铭澜从地上拈起一粒石子,像是在表达“我什么都不在乎”一样漫不经心地抛玩起来。
野兽的目光倒是很平静的样子。
——哦……那你随便啊,反正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安排到这个世界上。活着本身就是个谜,你又为什么那么在乎活着的意义呢……?哼,不过,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玩“文学系少年”的把戏,看来你觉得对手很轻松嘛?
铭澜默然。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之后,他才从地上慢慢挣起身来,伸出五指用力握住冰冷的刀柄。
那粒满是棱角的石子从他指间跌落,但直挺锋锐的刀刃随即切开了它。
以刀在空中划过圆弧,忽地转身把它顿在身前,继而将视线沿着刀锋一路刺向天空——
在那里,黑龙的巨爪挟着震耳的音爆,正像巨岩一样轰然拍下。
“……呵。”
嘴角突然上翘,铭澜低下头,任凭极长的刘海儿将视野变得一片昏暗。
在那昏暗的尽头,冥冥中晃动着成百上千的人影,铭澜看着野兽在人影中倏忽不见,微笑一下,终于擎着刀锋向他们缓缓走去。
……再见啦,【胆小鬼】。
铭澜微笑着挥手,手中的刀锋就在黑暗中忽地拉长——
就在逐渐停滞的时光中,从铭澜口中飞出了类似圣赞的诗篇。
“……请听我诉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总是不死的剑士,”
“你无需真名,你的真名被时光埋没;”
“你脱胎于【阴影(Shadow)】,翱翔于圣堂;”
“如果可以,你的名字有千千万万;”
“但千千万万个名字也无法穷尽你的真名;”
“你绝望中迸发,圣光下飞翔;”
“你无需真名,你是【傲慢】,是【嫉妒】,是【愤怒】,”
“你是【懒惰】,是【暴食】,是【贪婪】,是【色.欲】,”
“你纠缠众生,你必是大罪的始者和终焉;”
“你是大光明,是神佑的骑士,屠魔的利刃,”
“你是大黑暗,是诅咒的武士,染血的长枪,”
“你无需真名,你的名字千千万万,但你的真名无人知晓”
“你在这里,在这里,……”
“——【愿神保佑你。】
就在铭澜【恶魔】般的低语声中,一条血线缓缓绽开。
惊人的血泉从伤口深处喷涌而出。
就站在那道伤口之前,铭澜淡淡的抬起头,任凭暴起的狂风吹起满头乱发。
面前的巨爪正从爪尖开始【一分为二】。【西斯廷】拉长到极致的刀身喷吐着锋锐的气息,过了许久,某种可怕到极点的惨叫声才迟来一般轰然降临。
“【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黑色的巨兽高仰头颅,从胸前的大嘴中发出令大地震荡的悲鸣。但这远没有结束,只是稍作停留,铭澜深吸一口气,就借着黑龙垂落在地面的巨大肢体向着天空狂奔起来。
【西斯廷】收缩成巨剑的长度拖在身后,刀锋轻易地切碎鳞片和皮肉,铭澜就在爆起的血花中沿着S形线路疯狂推进。
“【残心】……!!!”
忽地改为贴地疾行,【西斯廷】顺势恢复原状,铭澜带着凛然的表情看向天空。
天空中晃动着巨大的黑色龙首。它那蛇一般的长颈上鳞片已经全部倒竖起来,就在竖起的鳞片下,无数双极小的眼瞳里放出狞恶的血光,然后一点,两点,无数点,……【寄生虫】们展开透明的翅膀飞离【宿主】,像是被激怒的蜜蜂想要护巢一样,挥舞着怪异的螯肢在【宿主】身上撞来撞去。
眼看着【寄生虫群】就要向这边撞来,铭澜咬咬牙,【西斯廷】就在手中逐渐变得滚烫。
“啧……烦人啊!!!”
身后那些巨兽喷溅出的血液瞬间蒸发殆尽,铭澜伴着吼声猛地挥刀,鲜血的棘刺就空间转移一般出现在【寄生虫群】的头顶——
“【螭吻、离式】!!!”
伴随着冰雹般溅落的棘刺,铭澜怒吼着冲上巨兽的肩头。那张怪异的大嘴与他擦肩而过,酸腐的气味呛进鼻腔,惹得铭澜一阵恶心。
【寄生虫群】被突如其来的空中打击压住了势头,但这并没有打消它们嗜血的欲望。不过铭澜比它们更疯狂,即使是身处巨兽的肩膀之上,看着巨墙一般挡在眼前的黑色鳞肉和成群的【寄生虫】,他只是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犬齿,露出了神似“杀人狂”的微妙笑容。
刀锋般的犬齿划破了舌尖,血珠淌了出来,随即消失在他重新闭合的唇齿之中。
突然的,铭澜猛地张开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喂、【岚茜】!!!再不动手,我们可就打不完了啊——!!!”
随着铭澜的吼声一同散开的还有一圈极细的血线,仿佛是凝铸的钢丝一样,血线以铭澜为中心抽到了从四面围攻来的【寄生虫】,就在空中把它们直接切成了两半。
——我知道了……!!!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啊、【白痴】!!!
不等铭澜挥刀逼退未被伤到的寄生虫群,一个熟悉的黑影已经在黑龙颈后飞跃而起。那正是【野兽】无疑。不同于平常的是,它此刻正浑身燃烧着火焰,张开的兽吻里还有着火光在迅速攀升——
虫群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灾难,瞬间散开阵营骚动起来。
但是已经晚了。
飞扬的肢体在空中停滞,野兽眼里闪过暴起的血光。
成束的火焰被喷进虫群之中,然后在最深处轰然炸裂。
即使是小小的火星也能在瞬间烧成足以致命的大火,这股汹涌的焰流就在空中爆发开来,然后随着大片坠落的虫尸蔓延到毫无作为的巨兽身上。
可以想象的,铭澜在充斥鼻腔的呛人烟味中咳嗽起来。这其中甚至还有种奇异的焦香味,但是在考虑到原始存在的恶心程度后,铭澜还是毅然吐出了快要流下的口水。
“呸呸呸……!恶心死了!……”
顺便挥刀拨开可能砸到身上的虫尸,铭澜迅速向着野兽落地的位置跑去。
野兽身上的火焰正迅速淡去,它也像是疲倦了一样径直趴在了地上——
不,不对。它只是在【进食】而已。
看清了野兽正捧着虫尸大嚼特嚼的样子,铭澜有点犯恶心之余倒也有点钦佩野兽【从不挑食】的素养。不过现在并不是进食时间,所以铭澜也只是果断冲上去,然后一刀将野兽咬着的虫尸劈成两半。
不等野兽呲着牙齿发出抗议,铭澜已经转过身去,将重新拉长到大剑长度的【西斯廷】狠狠**脚下的鳞肉之中。
——喂,你这是做什么啊!?没必要赶尽杀绝吧,这可是个求之不得的移动粮仓啊!!!
野兽的抱怨在脑海中响起。铭澜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被【西斯廷】刺透却并未渗出多少鲜血的创口若有所思。
“哇塞,这还是【角质层】吗,奇怪的构造,……喂,我说,虽然虫子什么的烤熟了确实很香,不过那种东西同样也很脏啊?我这可是为你好,那种东西吃多了绝对会得病的吧!”
说着踩着脚下的鳞肉向野兽示意,巨大的振动正从黑龙身体内部传来。根本就无需猜测黑龙的动机,吃了这么个大亏的它肯定不会放任两只“小虫子”在它身上胡作非为。
——哼,诡辩禁止啦!明明就是想搞事情……!
野兽气哼哼地从原处爬起来,身上的火焰也重新燃烧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动手的啦!!!就是能不能拜托你更温柔一点的请求别人啊,好歹我也算是【女生】啊……!!!
“是是是,而且还是会【吃人】的【女生】,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在野兽扑过来之前刹住话口,铭澜拔起大剑长度的【西斯廷】重新双手握在身前。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了,【茜】!……”
(欸嘿嘿……那个啥,这次就是简单的修改了一下。当时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已经改进过了,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