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江边小亭。一黑一白,闲话杂谈。
“阿尧以一介猫妖之身,成为狼族新秀,想必是经历了一番波折吧。”黑衣男子长发披散,直接遮住大半面容,颇为不羁,仅留下刚毅的脸庞及硬朗的线条以窥其样貌的不凡。
霄尧叼着根草茎,双手交叉垫着后脑,依靠在石柱旁假寐,闻言便笑道:“小弟运气好,碰上长公主心善,认了我做义子——勉强在妖域有容膝之地吧。”
话音未落,钊曈便摇头表示霄尧实乃自谦——在妖域这种强者为尊弱者渣都不剩的地界,身形瘦削、面容比女妖更为精致的霄尧若真是凭那种虚无缥缈的运气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钊曈大哥才是真正的强者啊——此次小弟义母大寿前往狼族,大哥可不许再推辞了!”霄尧想着钊曈虽为流浪的孤狼却实力高强不亚于族中天资聪颖之辈,同是狼族在族里定是比他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猫妖更受青睐,得到更丰富的资源能更上一层楼。
钊曈不语,冗长的沉默使得霄尧心里忐忑,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长发遮掩下一双野兽的眸子闪过无法捕捉的凶光,霄尧瞧见钊曈颔首,终于松了口气,接着就是欣喜。
竟然是发自肺腑的喜悦——阴翳的狼妖勾起隐秘残忍的微笑,霄尧,你真是迫不及待想下地狱。
“我同你义结金兰,你的母亲当然也是我的母亲——拜会她老人家是应该的。”
运气?妖域可没这奢侈的东西。
霄尧紧追着钊曈,思绪不由得飘向远方。
他出身卑微,无父无母,幼时尚有兄长抚养,不料某日两大妖争斗,外出觅食的兄长不幸被波及,死无全尸。
资质一般的霄尧为了不被饿死匆忙化形,急于求成导致阴阳失衡,性别不定。
这种体质叫他苦不堪言,更别提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跟着哥哥四处捡残羹冷炙长大的霄尧深谙妖域险恶,孤苦弱小的女妖无疑比男妖更受磋磨——霄尧遂在自己变身后做好伪装,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没妖愿意多看一眼。
这样在捡剩饭时候可能会多受打骂,但比女妖安全多了——曾经同他一样流浪的女妖被暴戾的大妖看上带走,最后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惨不忍睹。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那一天。
那时候霄尧的目的就是能混口饭吃养活自己,毕竟他知道自己短浅的根基与弱鸡一样的实力。
金碧辉煌的宫殿成百上千的仆从只存在于梦里,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山洞就是上天的恩赐了——相当知足常乐的霄尧不久前找到了“梦想的避风港”。
结果今天挨了顿打也吃饱肚子的霄尧回到山洞,发现家被占了。
真是岂有此理!懂不懂先到先得!就算比我强——那还是不要了。
披头散发的女妖窝在一角,瑟瑟发抖,见霄尧进来,突然眼中迸射出异样的光亮——
“呜呜呜,儿子……我的孩子啊……”冷不丁被抱了满怀的霄尧刚想推开,身体却不自觉迷恋起那份温暖,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那是名为“母亲”的泪水。
“我不是你的孩子……请你别哭了!”女妖的眼泪依旧像不要钱般往外流,霄尧意识到她可能精神有问题。
这样的妖怪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他看着对方梳洗干净堪称绝美的模样以及华美镶金边的紫色衣袍,马上明白这是个不得了 的麻烦。
霄尧的家里添了一个新人,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
被霄尧称为‘霄紫’的女妖依旧叫着“儿子”,看架势是认定霄尧了。
断定霄紫来历非同寻常的霄尧本以为她的家人很快会带走她,但没有——霄紫是不是因为疯掉被家人抛弃了?
同病相怜的错觉叫霄尧头脑一热担任起照顾她的重任。
霄紫是真的金贵,很多食物都难以下咽,霄尧只得去弄更精美的食物,很多次都觉得自己下次回不来了。
“痛不痛?”简单打理好的霄紫掩盖不住倾城之姿,霄尧庆幸叮嘱她别出门她还是明白的,“下次不要去了,娘会习惯那些东西的……”似乎想到什么,霄紫突然反胃。
霄尧还能怎么办,自己决定要养的娘,自己担着。
小肚鸡肠的妖怪!不过是抢了一只鸡居然穷追不舍!
“你这个肮脏的小偷!”虎怪的眼睛喷火,在心里把眼前不知死活的猫妖凌迟了千百遍,“我要把你撕碎!”
硬抗一爪的霄尧忍痛逃离,凭实力捕到的鸡才不交出来——就算是虎怪的地盘又怎么样,他家里有娘要养!
不能往山洞跑,找个地方甩了他。下定决心的霄尧大脑高速运转,一抹亮丽的紫色惊艳了他与虎怪的眼球。
“儿子,是谁伤了你?”霄紫眼圈通红,随后恶狠狠瞪着紧追不舍的虎怪。
虎怪一见,顿时色迷心窍,好一个绝色大美人:“臭小偷有一个这么美的娘,哈哈,还有意外收获!”仿佛霄紫已是其囊中之物。
可恶!霄尧内心挣扎,终是折回头亮出利爪袭向虎怪,“快走!”霄紫的家人、儿子都是混蛋!
“找死——”得意的笑容定格在脸上,虎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倒了下去。
气势逼人的女妖凌然冷艳,不可侵犯的姿态宛如雪中红梅,霄紫优哉游哉地擦拭着指尖血迹,樱唇轻启,云淡风轻:“伤害我的孩子,该死。”
霄尧愣在原地,他好像从来不了解霄紫,他这个上门的“娘亲”。
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跟着身为狼王独女、狼族长公主的霄紫回到狼族,在对方雷打不动坚持下成为对方义子,对霄尧来说,猫生却是刚刚开始。
狼族团结强大却是一致对外,作为猫妖,自然是那个外。
在窒息的环境里,凭借百倍刻苦修炼锻炼实力使他人心悦诚服,让霄尧坚持下来,无疑是那个带给他温暖的“母亲”。
可是,在他好不容易得到全狼族认可后,义母的亲子怎么就出现了?
真是……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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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只叫钊曈的狼妖在忆童年:
我的童年苦中有乐,以苦居多。每日都在婆婆的监督下艰苦修炼。那枯燥的日子怎是孩儿心性未了的妖怪所能忍受的?趁婆婆不在,最喜欢莫过于悠然卧躺于山野里兀岩上仰望那自由的蓝底飘白的天。
苍穹之上或有龙腾或有凤舞……作为狼妖该要有把那些高高在上神兽珍禽给抓拽下地的勃然野心才对的。但自己就是提不起什么劲。还不如每日闲赏苍穹之下飘荡的云,感觉那份惬意自然才叫好。
“稍不留神你个臭小子又偷懒了么!”一把沙哑的老妪的声音传来。随后还噌地一声闷响,那是婆婆的柱杖狠敲石头而发出的声音!
“我觉得自己天姿尚且不错的,前些时日婆婆你测试过我妖法都有进步的么?”
“你可知,妖途险恶,明日或许就是灾祸降临之日,哪能有那么多闲情雅致来观天。”
“前日还狼族当要有吞天之志!今天又不准看天!前后矛盾哦婆婆!”
“你这死小子!叫你刻苦是为你好!”
“这么刻苦干嘛,循序渐进一日一丝悠哉悠哉不是挺好?我又不是狼族少主背脊上顶着狼族未来那么沉重的包袱的妖怪。我觉得学有小成,能浪痕天下又不至于沉船就够了!”
“哎呀!婆婆你这么狠心真下血手啊!屁股都开花啦!”
“不长进!该打!叫你不长进!应打!”那柱拐杖的老妪打起妖来是脸不红气不喘地……
就这样被迫努力练功的好着年头。
脸上是脱去稚气,显出了几分坚毅好青年的气质,当然那些都是显给婆婆看的。不然一个铁杖就抡过来的。我呀当然还是喜欢卧躺岩上翘着腿枕着臂仰看蓝天白云……
“臭小子,你过来!”
那声音猝不及防就袭来!我赶紧是从岩上跃下!
“婆婆别误会啊!我是很认真的在练功!对在练碎岩爪!在琢磨怎么才能把它碎得彻底呢!”
“可曾有教过你碎岩爪?我这老骨头怎么不记得了?”
“呃……”
咚…咚……
婆婆身旁那杖发出令在场的我心颤然的声音。
运息调气,警戒周遭,作那么多只为防那一杖。
遭了!那杖只是佯攻,那直搭天灵盖的一爪才是真货。
完了!心里暗道糟糕,头皮发麻了。结果是不会死,但我当时再想可能要掉一层皮了。
最后发现自己是毫发无损。那位长辈只不过是做了个轻抚晚辈头颅的动作。
“打都打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长进呢!”那把沙哑的声音比起常时少了些严厉,多了几分慈爱。
“现在局势也差不多稳定了。你也功法小成。到外边行走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会翻船的。于是老身决定给回你家族的玉佩让你回去认回你的生母。老身就不再管你咯。”
“我不是您捡回来养的那种孩子吗?怎么突然凭空就多了个母亲了?”刹那间把我给搞糊涂了。
“帝王世家之事变幻当然是复杂的。当年老身还以为长公主遇刺后不幸身亡了。才悄然带着你逃入深山的。后来发现长公主原来当年那次遇刺并未死,身体无恙回到了族里。如今长公主已经稳好了时局。你功法小成,该是时候认祖归宗了。”
信息量好大,我以为一生大可悠然然的度过,迫于婆婆的唠叨,大可面部挤出一丝认真来应对,妖生最终还是自在的。可是突然间发现自己背后原来压有那么一个巨大的一个源于身份的累赘!当时心的感觉是奇累压身整个妖都要被压垮了。
几番不舍,婆婆还把一个精美的狼头玉佩强塞在我手里。然后婆婆用柱杖撵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