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边缘最终还是脱离了海面。
涌动的海潮将月光荡漾得零零碎碎,均匀的洒到海湾的每一个角落。
栈道沿着陡峭的黑色崖璧向上盘旋,潮水不断的拍击,在崖岸上碎裂成白色的泡沫。
栈道尽头的山巅是一片赤红的枫树林。
狂风涌过林间,层层叠叠的枫叶随风摇曳,像是海洋的延伸。
脱落的红叶乘着这狂劲的晚风从悬崖之上飞出,像是被惊起的群鸟,飘向深邃的天空。
在海湾的另一端,巨大的摩天轮缓缓地旋转着,月光中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最后投影在了这黑崖顶端的红色的枫海之上。
肖晓扶着栈道,顶着狂风艰难的向上攀爬。
他脚下栈道的历史要追溯到遥远的的海滨公园的时期。老旧的木板上攀附这些许青苔,在平日里还算的上是有着岁月气息的好物件,但真到了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光是风捐过都能听见吱吱呀呀的声响。
十年前,自从海湾那头的游乐园建好之后,这个原本就不大热闹的海滨公园便被彻底荒废了。
市里的新领导上台后,本着资源利用的原则。这座荒凉到连名字都没有的公园便被招标拍卖给了市里最著名的地产开发商。这位于海湾尽头的悬崖峭壁也就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高端酒庄。
每个周末酒庄都会举办奢华的午夜派对。烈酒,烟火,兔女郎们全都通过山崖背面那条专门建造的崭新公路直达酒庄的停车场。最为尊贵的贵宾们更是直接被酒庄的直升飞机接送到枫林内隐藏的停机坪上去。
这条原本集观光健身为一体的老栈道,慢慢的也就成了酒庄员工们才偶尔使用的隐蔽路线。
山巅枫林的正中间辟出了一片足球场大小的草坪,正殿的主体源于一座修建于明清的寺堂。数百年的风吹雨打,原本的结构大都坍塌腐坏,真正剩下的其实也只有那数根用于支撑大厅的木质立柱。
肖晓并没有走大门,而是经侧门由员工更衣室进入大厅。
一个半小时之前,这里还热闹的仿佛市中心的集市,穿着晚礼服喝得酩酊大醉的少爷小姐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酒庄里乱转。
散场时山下的警卫没能在散场时拦住来接人的保镖和秘书,于是那些在花园草坪上等待了一宿的家臣们纷纷入场,将自家烂醉如泥的少爷小姐们或扛或抱的带出了大厅。
等到所有的客人都被接走后,侍从们也纷纷脱下正装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离开。
肖晓原本也是其中的一员,唯一不同在于,今晚他负责值班。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听到了今晚风暴将之的新闻后,他才不得从不半路折返,顶着这狂风回到酒庄。只求把这些原本敞开的窗户合上,以免这突如其来的风雨弄潮了酒庄老板花大价钱铺设的红木地板。
猛烈的海风从打开的窗户涌入大厅,发出呜呜的风声。原本浓郁酒精和烟草的味道,此时也已经完全被微咸的潮湿气味所取代。
肖晓深吸了一口这微咸的海风,随后叹了口气。
这些为了维持酒庄的奢华格调而特别定制的庞大落地窗,其实更像是一扇一扇旋转开关的玻璃门。各类装饰还要顶着这么大的风,每关上一扇都要花费不少的力气。
艰难的将大厅内的数十扇窗户都关闭上锁后,月亮已经是爬到了和山巅平行的位置。望着远处隐约涌动的雷云,肖晓有些脱力的靠坐在吧台前喘息。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空无一人的大厅,在桌椅之间留下斑斓的投影。红叶的色彩与这近乎通体透明的建筑,呈现出一派美丽的和谐。
偌大的酒庄大厅,却只靠着那天边的月光照明,而他则是孤独的坐在吧台前,盯着酒架上看着猫头鹰闹钟肚子上缓缓转动的指针发神。
没有休息太长的时间,他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双臂,准备离开。
这所酒庄所在的位置已经很难用偏僻去形容了。若是错过了发往市中心的末班车,再看看那天际线上涌动的黑色雨云,他今晚恐怕是很难逃掉被这淋成落汤鸡的命运。
“嗡~嗡~”
就在肖晓离开时,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干嘛?老头?”
“诶,给你说了谈工作的时候叫经理。”电话那头被叫老头的中年男人显然是对肖晓的态度有些不满的提醒道。
“诶,你也不看看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肖晓倒是显得随意得多。
“今晚是你值班吗?这边通报说有暴风雨,你回去把门窗检查一遍,我记得窗户好像是没锁的。”
“我现在就在酒庄,窗户什么的以及关上了好吗?”肖晓回头看了看身后空空荡荡的大厅,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要是等你提醒才动身,怕不是全都完了?”
“嗯,不错。”中年男人显然很满意肖晓的回答。“有主动性是好事。”
“这两天你也干得不错,领班也给我表扬你了。”两人很快便换了个话题“不过,别得意,有些问题我还是要指出来的。”
“呃~别吧?”
“前些年你东奔西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现在既然决定要安心下来工作,那就做好一点,认真一点嘛。好好养活自己,早点安顿下来,让我和你妈也能放心下来。”没有理会肖晓无力的反驳,男人自顾自的说着。
“是,是。”
“你这臭小子。”听着电话里传来肖晓应付的回答,男人也是笑着骂了两句。“行了,你这么大个人了我也就不再多操心你了。”
“你那边怎么样?要不要我来接你?今天晚上估计是要下大暴雨了。”
“不用了,你和我又不顺路。”肖晓摆了摆手,“租的房子在城南呢。”
……
“已经一点半了吗?”
等到再次确认检查完整个大厅后,肖晓又看了一眼酒架上的猫头鹰闹钟。
他可不想因为某些疏漏,明天再被一次唠叨,因此哪怕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他还是整个的巡视检查了一遍。
可就当他收拾好东西,关上更衣室准备离开时,身后的大厅处却传来了些许清脆的声响。
贼吗?
肖晓暗想着,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种豪华的精英会所值钱的东西自然是比起一般的酒店餐厅多出无数倍,可相应的附近的警卫数量也比那些一般的商城酒吧要高上太多。整座酒庄所在的这座悬崖,往来也就那么一条栈道,要瞒过山下那么多往返巡逻警卫进入到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还从未听说过这里有失窃的事件发生过。
那就是小动物一类的东西?
对于这样一座建立在悬崖上的高级会所而言,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窜进来的可能性着实是比溜进毛头小贼什么的概率要高出不少。
“真就不能让人休息休息吗?”肖晓叹了口气。
虽说无论是流进了小偷还是动物主要责任都在保卫部门,甩不到到他身上。但遇见这种事情就什么也不做就转身离开也着实不像他的风格。
明明都已经凌晨了,麻烦还要一件一件的来可真是够烦人的。在心底抱怨了一句,然后随手从更衣室的门后抽出了一柄笤帚,肖晓压低身子缓缓推开了员工休息室的大门。
和所有的服务行业的员工休息区位置类似,会所的休息区为了不影响客人的常规出入和大厅的整体布局也设置在最角落,最不起眼的阴影之中。
提着扫帚,肖晓小心的从转角探出头,观察大厅中的情况。
由海潮折射的皎白波光在空旷的大厅内缓缓波动,丝毫不像是有人的样子,若不是还时不时的还有玻璃撞击的清脆响声传来,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不是小毛贼吗?”反复打量确认大厅内没有人影后,肖晓放下了手中的扫帚,从裤兜里掏出了原本作为宵夜的巧克力棒。
对付小动物什么的,诱惑总该是比威胁好用的。
肖晓寻声摸到吧台附近,看清了这声音的来源。
黑色的猫咪就在他之前休息的位置上蹲坐着,前爪还在不停的拨弄两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玻璃杯。
找到了诡异声音的来源,肖晓却看着不远处的黑猫陷入的沉思。
这个吧台作为整个大厅唯一的酒水供给区,玻璃杯自然是不少,但他之前收拾的时候是吧所有的东西都全部收入了橱柜的。再者这只猫的毛很是洁净柔顺,也不像是在外流浪觅食的样子,反倒是更像某人精心照顾着的宠物。
总之先把它弄过来再说吧。
并没有思考过长的时间,肖晓还是决定先把这不速之客弄过来再仔细观察观察。天知道放任这么一个小祖宗呆在吧台上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察觉到了肖晓的接近,这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却丝毫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甚至于都没摆出警惕的姿态,只是淡淡的抬起头,用它那黄金般璀璨的竖瞳,静静的盯着肖晓。
虽说本身就没打算吓唬这它,但这只猫在见到陌生人时的从容和淡定仍然使得肖晓愣了愣。
一人一猫的眼神交错,看着那黄金色的竖瞳,肖晓突然打了个冷战。
从那金瞳中辐射出的深邃和威严使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肖晓震惊于这位不速之客眼神中透露出的那份威严时,清脆的声音从背后穿来,其主人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嘲笑。
“大晚上拿巧克力棒来逗猫?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