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韦伊云面前,那个正一步步逼近的女孩是一位早已达到凝心止水境界的高明剑客,如同她腰间悬挂着的两把利剑般锋锐,仅呼吸之间就能斩下敌人的首级,血洒满地。
那正被步步紧逼的韦伊云也绝非是什么善茬。虽然他作战经验尚浅,但他依旧是一只从胡康河谷前线,那片生还率不足20%,宛如炼狱般的战场中归来的亡魂!是一个绝对够格的亡命之徒!
两人间的距离最终只剩下两步,一步,女孩缓缓的抬脚,跨越了两人间最后的距离,贴近了韦伊云的面前。
属于女孩的,轻柔到几乎为不可闻的呼吸打在韦伊云的胸前,两人间的距离近的几乎呼吸相接,如同一对相拥着挑起交际舞的舞伴。
身材娇小的女孩必须费力的抬起头才能与高了她好几个头的韦伊云对视,那对红玉般的双眸中依旧还是那片一如往日的宁静,而她纤细的手也依旧是轻巧,但又无比稳定的扶在刀柄之上。
距离太近了。
这明显是短到无法拔出长刀的距离。
韦伊云的瞳孔微微收缩了起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纵使其他人办不到,但面前的这个少女绝对能够办到。
就如同绝世的剑客绝不会弄错自己出剑的距离,他们绝不会让对手身处自己刀剑所能触及的区域之外。
而自己身上这块足以抵抗小口径武器近距离射击的甲胄,如今也难以为他带来多少安全感了。
只要看过女孩那一刀的人都会明白,那柄被挥舞到如同一片微微闪烁的空气的刀刃,带着把面前的一切都撕碎的恐怖意志。
那一刀,绝不是区区一块轻薄的装甲板能够挡下的。
悄无声息的,韦伊云的右手轻轻触及了腰间枪套中冰冷的枪柄,用无法被察觉的轻缓动作扳开了手枪击锤。
虽然韦伊云的本职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亦是拯救迷途羔羊的神父,但如今,残酷的战场早已把他锻造成了一个绝对合格的亡命之徒。
他杀人的手,与他救人的手一样稳定!
他是个亡命之徒,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他之前曾做过的事比起来,对一个少女的额头开枪又算得了什么?
时间缓慢但又不容置疑的流逝,但酝酿出无比险恶的气氛相互对峙的两人间,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只是平静的互相对视着,虽然各自的身后都藏着足以致命的武器,但却没有任何一方率先发难,就像是一场发生在两个孩子间大眼瞪小眼的赌气。
平静到,让韦伊云都生出了感到尴尬的余裕。
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是颇为诡异的局面。
只要一人散发出哪怕一丝敌意,恐怕两人都会毫不犹豫给对方以致命一击;而要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人率先收起武器,那另一人恐怕也会收起武器后退。
但却偏偏无人流露出敌意,也无人主动收起手中的武器,像极了两个赌气的孩子。
他们只能继续那颇为尴尬的,一语不发的互相对视。
此时此刻,韦伊云的内心满是迷茫,甚至出现了些许的崩溃。
他完全不明白,面前这个几乎紧贴着自己的女孩要干些什么。
就像是明明一位剑客横眉立目,手按长剑,剑气四溢,站在你面前仿佛随时要取你性命却迟迟不动;又像是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约战紫禁之巅,但偏偏两个大男人相互对视,深情款款,但却迟迟不开打……
韦伊云实在是觉得自己不该遵从好奇心去看一眼了,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身为被动接受这种局面的一方,恐怕任谁都会是无语的、迷茫的、乃至,崩溃的。
“别冲动,军医先生。”
但就在韦伊云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的某一刻,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维持着的僵局猛然间便被打破。
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手受到刺激,反射性地想要拔枪,但却遇到巨大的阻力,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压了回去。
韦伊云微微低头,便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压在自己包覆着装甲的手上,让自己握枪的手动弹不得。
他很快便移回了视线,看向面前的女孩。
一目了然,不论是刚才的那个略显慵懒的声音,还是悄无声息的按住自己的手,都不属于自己面前的少女。
而在对面女孩的红眸中,韦伊云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惊诧。
看来她对此也不知情。
那也就意味着,不过是自己精神放松了一瞬间,一个从不在两人认知范围之内的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两人身边。
冰冷的细汗一瞬间从韦伊云的背后涌出,无论是被集音器放大的听觉,还是借由广角光学镜头拓展的视觉,甚至是沉睡在意识底层的直觉,他都未曾注意到有一个人正立在他的背后,安静的看着正发生的这一幕。
韦伊云感觉心底有些发毛,这甚至要比女孩那拥有射程的斩击要诡异的多,给人一种白日撞鬼的惊悚感。
“枫酱,你也稍微退开些。军医先生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不清楚。”
那个从韦伊云身后传来,带着些许磁性的男中音还在继续,那声音带着提琴般轻快的音色,以及一丝隐隐约约的慵懒。
这个轻快中带着慵懒的声音,还有略有些装腔作势而有些做作的语调……有些熟悉。
听到这话,枫的小脸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她用不高兴乃至哀怨的神色看了韦伊云的方向一眼。她随即听话的向后退了两步,一直扶着刀柄的手也缓缓放下,显得有些局促的捏着自己的衣角。
韦伊云不知道枫的视线到底是看着他还是站在自己身后那个人,但他总感觉那个眼神让女孩有了一种被始乱终弃的妻子既视感,也让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氛围消散的无影无踪,犹如春暖花开,刹那间便温暖了几分。
女孩幽怨的眼神一直紧盯着韦伊云不放,她樱色的嘴唇微微皱起,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看的韦伊云一阵莫名奇妙。
明明自己委实没做什么可以愧疚的事,但女孩的视线还是看得他莫名的生出了一股愧疚。
“您看到了。”
枫突然开口,用流利的英语说出了令韦伊云难以预料的话。
虽然女孩的英语无可挑剔,她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好听,但韦伊云实在是听不懂她想表达些什么。
但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却又一次被枫抢走了话头。
“请负起责任!*”
语毕,这个娇小的女孩终于移开了看向韦伊云的视线,踏着木屐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径自走过了韦伊云的身边,只留下满脸疑问的韦伊云愣在了原地。
“这是,搞什么啊……”
韦伊云无力的嘟哝道,他的大脑如今像是被一万匹羊驼践踏而过的草原,充斥着一片混乱。
但接着,他对着身后开口:“你知道什么,对吧,维萨里下士。”
身后的人只是轻声笑了笑:“说过了,叫我宾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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