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停顿了一下,确定了韦伊云的内心彻底平静了下来,刘子优继续说道。
“直到零五年,战争爆发。虽然中国宣布保持中立,但全国依旧进入了战备状态,我也随之接受了征召入伍。要不是这样,我估计现在还在深圳开律师事务所。”
刘子优的笑容淡淡的,他看着指尖的香烟燃烧到了尽头,便松开手指,然后随意的用脚尖碾碎了落在地上的烟蒂。
韦伊云有些好奇:“你是自愿参军?”
“当然,我也是个中国人嘛。”刘子优耸耸肩,“你不也是自愿的?我看过你的档案。”
其实韦伊云真正想问的,是刘子优为什么会在帝国的军队中服役,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也扔掉了指尖燃尽的烟头,任由它被大雪扑灭。
韦伊云习惯性的想要抓抓头,但在想起自己已经穿上IBCU的时候,包覆着指尖的装甲板就已经刮擦着头盔,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声音。
他颇有些尴尬的放下手:“我是自愿的没错啦,但自愿参军和是中国人有什么关系吗?”
总觉得,现在你说什么都要往自己是中国人身上扯啊……就像自己曾遇到过的那些中国人一样。
你们,还真是对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脉相当自豪啊。韦伊云默默的想着。
刘子优不以为意的轻轻勾起了嘴角,像一个看待不成器学生的老师一样,用谆谆教诲般的语气开口。
“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家国观念啦,对中国人来说不论是国还是家都是家,两者的差别只有大小罢了。而身为大家的国一旦不存,那每个人的小家自然也没法无忧。”
“那么当国家面临危机,家人身处险境时,又有谁不会想要去守护自己的家园和家人呢?至少,我想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韦伊云静静的听着刘子优轻缓的诉说,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个绵延了超过六千年的古国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向往。
也是第一次,他无比深刻的认同了,“如果一生中没有去过一次中国,那这必然是你人生中最大的损失”这句话。
到最后,他只能这么喃喃:“那,真是个好地方啊。”
“谁说不是呢?如果现在手头有酒,我们可以为此干一杯。”
刘子优又笑了,对这些中国人来说,听到别人夸赞他们的祖国,往往要比他们自己被夸赞要开心的多。
“不过虽然没有酒,但我可以敬你一支烟。”
说着,刘子优又从缝在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烟盒,但韦伊云赶忙晃了晃手中那盒纸烟。
“你不是已经给过我了吗?”
刘子优只是耸了耸肩,又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支香烟,叼在嘴里。
“不过啊,如果有哪些胆大包天的混蛋敢入侵中国……那等待着他们就一定是死亡与毁灭。”
虽然嘴里叼着的纸烟让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但刘子优说的这句话却依旧阴森的让韦伊云感到脊背一凉。
近三百年前的往事无比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
在这个人类寿命被大幅度延长的时代,这仅仅只交替了两代人的时光还不足以长的让人遗忘,让人忘却中国这个美丽,但也同样可怕的国家的本质。
她绝非是一只产出大量昂贵羊绒,温驯而不知反抗的绵羊,而是一只有着坚厚的鳞甲与锋利的爪牙,在金山上浅眠的巨龙!
你绝不该生出去窃取巨龙黄金的念头,因为你绝不会想要与巨龙对峙,那根本和自杀无异。
所有人都还记得三百年发生的那场战争,地处南亚的安南共和国从海陆两个方面同时突袭了中国的边境和南海岛礁,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甚至一度让安南陆军如入无人之境,占领了大片土地。
在那场举世瞩目的突袭结束后,安南共和国主席在记者发布会上高傲的宣布:“安南共和国不愧世界第三军事强国之名,让那头不可一世的东方巨龙,都狼狈的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安南主席的这番言论震惊了世人,但也同样点燃了无数中国人内心狂涨的怒火。
在安南入侵中国的十天后,他们的胜利如同到来一样突兀的迎来了结束。
在这紧张的十天中,中国极快的动员了战区内几乎所有的主力部队,仅用了一周时间就彻底的歼灭了安南边境的数支山地作战部队,荡平了中国与安南的边境。
之后,这支不多的部队飞快的南下,如同狂狼一样一路撕碎了安南剩余部队的抵抗,直到兵临安南的首都河内城下。
中国没有吞并安南,而是在给了安南一个“小小的教训”后班师回撤,但这个所谓“小小的教训”对于发展刚刚有了点起色的安南来说委实有些沉重。
中国人在进攻时几乎摧毁了安南所有的军事据点,并在后撤时摧毁了大量包括道路和桥梁在内的基础设施,让安南的北部发展陷入了长达百年以上的停滞。
时至今日,那场战争造成的影响仍旧无法抹去,而安南也在那次打击下一蹶不振,至今依旧还是一个三流国家。
犯中华者,虽远必诛,这句话用来形容那些一踏上战场,就立刻变得穷凶极恶起来的中国人实在是太贴切了。
也许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看似温和的古老农耕民族的血脉中,早已刻下了被他们吞噬的游牧民族血统中征服者般的悍勇,并沿着他们的血脉流淌,从未间断。
爱国,几乎与勤勉、含蓄一样,早已成为了一种被烙印在他们血脉中的本能。
“不说这些沉重的东西了。”
刘子优慢悠悠的说着,他的声音再度恢复了宁静,一扫他之前散发出的阴冷气氛。
“直到我上学的之后,我才从书里得知了世界有多么广阔,有不列颠、有法兰西、有德意志,但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家在中国,这样就足够了。”
“再后来我去了威海,看到了黄海上从威海一直绵延到丹东的巨型防潮栏栅,那个用来防海啸的东西生生把渤海与黄海的一部分围成了湖,就连万吨巨轮都能在立柱间航行。”
“直到那时,我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中国的伟大。”
跟着刘子优的话想像这那幅景象,数以千计甚至万计的黑色三棱型巨型立柱隔着整齐的间距屹立在海中,海浪拍打在立柱黑色的柱体,碎成了一片片的白色泡沫。在这些庞大的立柱面前,就连万吨巨轮都像是澡盆中供孩子玩耍的玩具船,就连潮头接天的海啸潮头都像是大海中翻起的一朵平平无奇的浪花。
那一定是奇迹。
韦伊云甚至不知该怎样才能形容那景象,因为那景象太过宏大,宏大到让任何都感到渺小,但又让任何人类都不由得感动。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自愿参军?”
听到刘子优这个只是顺口问出的问题,韦伊云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的苦笑了起来。
“我是个孤儿,后来决定去学医,就当上了医生。我当时想,医生不是应该去救更多人吗?然后就参军了……”
韦伊云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为了救更多人。”
“实现了吗?”
“什么?”
“你的理想。”
“不可能啊,战场才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
两人都笑了,都是相似的无奈苦笑。
因为他们,恐怕都无法实现他们的梦想了。
这场战争依旧看不到尽头,距离刘子优踏上归乡之路依旧遥遥无期;而在残酷的战场中,无能的军医依旧谁都无法拯救,甚至就连自己,都慢慢的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泥潭。
而两人间的距离,也在这声不约而同地叹息中,稍稍缩短了一些。
他们都不过是为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小小理由,在这片地狱般的战场上挣扎的可悲家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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