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队友关切的目光,詹姆士笑了笑,他稍稍恢复了一些活力。
他知道的,那个今天刚刚认识不久的军医是在照顾他的感受,因为身为医生的责任,抑或是因为感同身受。
但在这种冰冷残酷的要人命的战争里,不就是因为这些星星点点的温暖,才让人能支撑的下去吗?
“谢谢啦各位……这局,我输了。”
“要不到啊……”抓了抓头,卡伯素把自己的牌按在了桌面上。
“我可不想轻易认输啊,对2。”
宾利把打出了两张纸牌,抓在他手中的牌,如今只剩一张。
“看来……是我要赢了啊。”
韦伊云耸了耸肩,神色平淡的朝宾利摊开了自己的手牌:“炸。”
四张花色不同的Q散落在桌面上,而韦伊云的手上,已是空空如也。
“看来是我赢了啊,这朵小花归我照看了……运气真是糟糕,明明是久违的好牌。”
宾利瞥了韦伊云一眼:“该死,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我都不知道输了多少次了。”
把指尖夹着的最后一张牌一扔,宾利叹了口气,然后再一次看向后靠在墙上的韦伊云。
“你没问题吗?同时照顾两个……逞强,最后可是会死得很难看的。”
“大概……问题不大。”韦伊云笑笑,“我有分寸,如果实在不行……我会做出决断的。”
“也是。”宾利也笑了笑,清淡的不带一点杂质,“不过军医先生还是稍稍注意一点那个人偶姑娘……我不觉得她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脆弱,有什么事,你可以试着依赖一下那姑娘。”
“嗯。”
韦伊云应了一声,从床下掏出了自己的水壶,喝了口掺了些许白兰地的水。
“对了,”宾利有些突然的问道:“你用过‘手枪’吗?军医先生。”
他用着稀松平常的语调,问着稀松平常的小事,但字句间,却唯有“手枪”二字咬字异常清晰,清晰的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气息,让人莫名的感到背后一凉。
在如今IBCU大量普及的战场上,即使紧贴也没办法造成多大伤害的手枪,作战价值早已快消失殆尽。
但在座的人都明白,宾利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用过。”
无比平淡,但也无比平静的回答,但韦伊云声音的深处,却在微微的颤抖着。
“抱歉……问了不愉快的问题。”宾利垂下了眼帘,神色穆然的像在哀悼的神父,“从胡康河谷前线下来的军医,握枪的手一定很稳。”
说着,他向韦伊云伸出了手:“那……她们就拜托你了。”
韦伊云轻轻的握住他的手,又很快松开:“那就这样吧。”
从外表看上去根本想不到,宾利那双修长的手,手掌竟粗粝如砂岩。层层叠叠的老茧附着在他的手上,一如他那对瞳孔中没有光泽的双眼,都是这场战争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如果遇到必须采取行动的情况……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宾利抬起了双眼,最后又嘱咐了一句。
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只剩下男人们低沉的呼吸,与手中的纸烟静静燃烧的声响。
被愈发浓重的烟雾包裹,房间中的一切也越发朦胧了起来。
韦伊云洗牌发出的哗啦呼啦的声音在桌子的一角响了起来,这场搭乘航空舰的无聊旅途仍未结束,而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的牌局,自然也没与结束的道理。
“我们啊……真是混蛋。”詹姆士轻声说。
他的声音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像周围弥漫的烟雾,没有实质也看不真切,但却莫名的能引起其他人的共鸣。
宾利吐掉嘴里燃烧殆尽的烟头,轻声附和:“谁说不是呢?”
“……多亏这场该死的战争。”为自己点上一支新的香烟,魁梧的鞑靼人卡伯素吐出一口烟雾,声音幽幽的说着。
韦伊云向天花板吐了个烟圈,喃喃:“多亏这该死的战争。”
是啊,多亏这该死的战争。
那么多那么棒的人都死了,活下来的却都是一帮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混蛋,混蛋只能与混蛋互相温暖,毕竟即使是彻头彻尾的混蛋,也不会想要孤身一人的冲进这个冰冷的世界。
那些棒极了的家伙都死了,只为了争夺这个肮脏的世界。
韦伊云停下了洗牌的手,在这间又一次只剩下呼吸与纸烟燃烧声的房间里,无声的陷入了沉思。
在在座的所有人的人生中,都有那么一些棒极了的家伙。
想起了曾经的日子,想起了棒极了的家伙们做的棒极了的事,也想起了那时还不是那么混蛋的自己……
但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因为与那些回忆一同涌上心头的,还有那些家伙的最后时光,以及那些再也不会欢笑,也一样再也不会温暖起来的冰冷墓冢……
事隔多年,但如今再一次想起。
仍旧是,痛彻心扉。
在袅袅上升的烟幕中,没有人能看的清他们的表情,只知道他们静静的看着上升的烟雾,神情安宁肃穆,似乎是在缅怀些什么。
“对了……我们到时候怎么进入齐格木?我听说那里的防卫相当严密。”
詹姆士轻声开口,他把燃尽的烟蒂塞进了快堆满的烟盒中,打破了这片压抑的沉默。
“啊……这样的话,八成会是空降吧。”宾利说。
詹姆士的神色有些不安:“那该不会……又是集装箱吧?”
听着他们的对话,韦伊云有些摸不着头脑:“集装箱?那是什么?”
“嗯……就是那个该死的快速登陆舱啊……”詹姆士眼神空洞,连眼中刚刚亮起的那一丝光泽都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那东西就是一个安装了减震组件,稳定翼还有反重力模块的集装箱!我们上一次被塞进那东西里面,从一千米高空扔下去……结果差点没在行动开始前就全军覆没。”
“那,真希望我们不会用到那东西……”
不知不觉间,伴随着几人的交谈,周围压抑的氛围似乎也渐渐散去。
这些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地狱的人们,很快便调试好了心情振作了起来……不,他们只是习惯了压抑自己,无比熟练的伪装出一幅正常的样子罢了。
这样……就足够了……
想不到有什么能慰藉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的军人们,只能默默对自己像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