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跟着刘子优穿越了齐格木分站复杂的地下结构,韦依云终于走进了齐格木分站的酒吧。
而呈现在推开大门的韦依云面前的,则完全是一片群魔乱舞后般的纷乱景象。
大厅的大灯没有打开,昏暗的灯光以吧台酒柜上晶莹的酒瓶们为背景亮起,把朦胧的影子映在每一个人背后。酒吧中安静的宛如墓穴,抑郁的大提琴与小管风琴一起在角落呜咽,韦依云抽了抽鼻子,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酒精气味和烟熏味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走进这间酒吧,昏暗的灯光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仿佛身处一场黑夜中的迷雾。直到韦依云在吧台边坐下,他才看清娃娃脸的詹姆士趴倒在自己身边的吧台上,脸红的像是煮熟的章鱼,被喝空的威士忌酒瓶堆积在脚边,甚至还在睡梦中幸福的打着酒嗝。
而詹姆士的搭档,那个魁梧的鞑靼人卡伯素,就瘫倒在不远处一对空酒瓶中,他的神情不安,眉头在额头上拧成一团,像是在遭遇了梦魇一样从喉间发出被压抑的呻吟。
拉宾和梅利不在这里,那两个家伙估计在醉倒之前就回到了他们的卧室,如今正倒在软床垫上呼呼大睡。
日本公主般的少女枫则跪坐在地毯上,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红玉般的眼眸,在她面前的矮凳上,还留着一只被打翻的青瓷碗,日本烧酒那闻来便让人感觉头疼的味道弥散在身边,看样子是是在不胜酒力,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不远处大沙发的扶手上,则是流泄出丝丝缕缕生机勃勃的金色,海军陆战队的年轻成员英格莉希正倒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头,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沉睡着。
唯一还算是清醒的X95坐在英格莉希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尽力抵抗着袭来的醉意,在注意到韦依云看向她的目光后,她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些什么,拼尽全力仰起通红的小脸,对韦依云笑了笑。
但在下一刻便彻底输给了酒精,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就这么一头栽向了自己膝头。
若不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刘子优拽住了她的衣领,人偶小姐就可能一头栽进面前的桌子底下。
看了一眼X95面前,只剩下一枚大冰球的威士忌酒杯,刘子优轻轻弯了弯嘴角。借由身上IBCU的力量,他一把把远比人类要重上许多的人偶小姐夹在了腋下,然后丢到了临近的一张长沙发上。
安置好了刚刚陷入深眠的X95,刘子优回到了韦依云身边,伸手便捞起了位于吧台内侧,一只被温在文火上的铁皮水壶。
韦依云则从吧台里捞出了两只用来喝啤酒的大酒杯,在叮叮当当清脆的玻璃敲击声中,把两个杯子与桌面上的烟灰缸一起推向了刘子优面前。
刘子优脸上贴着的标志性假笑略深了一丝,他会意的提起手中的水壶,把清澈透明但却辛辣无比的酒液倾入其中,白色的水汽一下子从酒杯中腾起,带着清冽的酒香。
“你不问这是什么?”
坐回座位上,刘子优单手提起了酒杯,向韦依云问道。
韦依云耸了耸肩,把抽空点燃的香烟叼进嘴中:“我现在奇怪的是别的事。”
瞥了一眼不远处长沙发上的人偶小姐,她正在沙发上翻了身,缩进了沙发的更深处。
军医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烟雾。
“明明只是个人偶,但它为什么这么像个人类,甚至会喝酒喝醉?”
“还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东西吧。”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刘子优无视了韦依云宁静的像是块钢板的神色,抿了一口酒,“这我也不知道啊。但那姑娘会喝醉,是因为她直接喝了上头配给的‘工业酿造酒精’,没想到那东西连机器都遭不住。”
没有再去讨论这个话题,韦依云取下了嘴里的香烟,仰头灌下一大口杯中清澈辛辣的液体。这清澈的东西入口便溢出一股清冽的酒香,入喉则变成了一团火焰,紧贴着喉管滚进了自己的胃部,几个呼吸之间便让暖意蹿满全身。
“哈……这东西真烈!”
吐出一口散发着酒精味的浊气,韦依云看着少了一半的杯中物,眼神中多了些许迷离。但他接着便又一次举起了酒杯,径直把杯中物尽数灌入喉中。
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灌醉,然后在那件混差开始之前,好好享受一个安宁且无梦的夜晚。
在他的身边,刘子优也饮尽了杯中残酒,他没有急着为自己斟酒,而是就着瓦斯炉的火焰点燃了香烟。咬着那根通体纯白的香烟,他取下了眼带,用它扎起了自己对男人来说显得略长的头发。
这还是韦依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刘子优的双眼,黑色琉璃般剔透的双眼带着刀剑般的锋芒,坚毅的眉头带着东方人特有的俊逸神韵。但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双漂亮的眸子没有焦点,好似蒙着一层冰冷的灰色,宛若死人的眼眸般暮气沉沉。
韦依云没有想对刘子优的眼睛发表什么评论,他只是和自己的身边的人一样,像是在较劲般一杯接着一杯的把烈酒灌入喉中。
酒精逐渐模糊了韦依云的意识,把不知已被喝空几次的酒杯放回台上,他抬头点烟,但恍惚间,这间不大的酒吧中却像是占满了人。他眯起了双眼,试图看清这些人的脸。
他不近视也不老花,但却偏偏看不清那些好像近在眼前的人,就像在眺望着一片朦胧的幻影,什么都看不真切。
但即使看不真切,韦依云的嘴唇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喃喃着报出了一个名字。
“……皮普……”
接着,又是一个。
“……凡斯洛……”
“……锡安……钱梧……”
一个接着一个,名字一个接着一个的从韦依云的口中吐出,而那些似乎被叫道名字的人影,则轻轻的朝他挥了挥手。
但偏偏……他却连他们的脸,都看不真切。
他们都曾是他出生入死的战友,在同一个战地医院奋斗的同袍,还有他拼命救治的伤患……但如今,他们只是阵亡名单上一个冰冷的小点……
韦依云又见到了他们,但这些在战场上彷徨的故人,韦依云却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也许所有人最终都会被遗忘,但韦依云并不认为自己该遗忘他们。
面前的幻觉太过真实和残酷,像是一柄钝刀一寸寸的割裂心脏。
从悔恨到麻木,从痛彻心扉到如今的波澜不惊,他轻触自己的胸口,想知道那里是不是空无一物。
烟雾的味道,缓缓的涌入鼻腔,刺激了他被酒精麻痹了的感官,同样也让周围的幻想急剧崩塌,宛若尘埃筑成般瞬间散落。
“来一根吗?”对面的人轻声说,他的指间闪烁着一缕明灭不定的光。
夹在指间,未抽一口但却燃烧殆尽的烟蒂缓缓坠落,韦依云从对方递来的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用不住颤抖着的手将其点燃,随后送入唇间。
“……谢了。”韦依云轻声回应了一句。
韦依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蓝灰色的烟雾从气管涌入肺部,白牌香烟所特有的剧烈镇静效果当即在身体中漾开,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手指便止住了颤抖,呼吸和心率也再度回归了正常。
他苦笑着瞥了一眼手中正缓缓燃烧的纸烟,也只有这种浸泡了强效镇静物质的香烟,才能把深陷幻觉与疯狂之中的军医,重新拽回理智的岸边。
“好受些了?”
“没有。”
简单的一问一答过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苦笑了起来。
毕竟他们都明白这种感觉,因为他们都深陷其中,这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深陷其中。
军医最后疲惫的对刘子优笑了笑,随即便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沉沉的睡去。
看了一眼韦依云眉头深锁的睡脸,刘子优一口饮尽了最后的残酒,扬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