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依云没有立刻回答,他扯下了自己的呼吸面具,深深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淡淡硝烟和血腥气的空气涌入喉中,肺部在舒张中传来阵阵痛楚,更为浓烈的血腥气随之从喉中涌出。
直到军医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平静,视野中无数肆虐的电流闪光消失殆尽,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军医沉默的注视着自己面前的桌面,缓缓将被自己扯下的呼吸面罩重新装了回去,宛若被焚烧过的钢铁的暗蓝色眸子无喜无悲,冰冷坚毅就像某种机械结构。
“我看到铺天盖地的污染,我看到肆虐咆哮的怪物,我看到残酷的屠杀——那简直就是地狱,而那地狱要来了。”
呼吸面罩下的声音低沉暗哑,但又如同机械钟表中互相咬合的齿轮一样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平静淡漠的没有沾染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感。
“诸位——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军医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那对摄人心魄的眸子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兽潮的第一波冲击锋矢已经在贝罗林森林边缘成形,我在城区内同时观测到了数以百计的歪曲位点——那只Beast很快就要到了。”
“我们还有27分钟的准备时间。”
梅利的眼眸骤然变得深邃,但又很快的恢复了常态,这个一直洋溢着灿烂微笑的白人青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用指尖叩击桌面。
也就在那低沉的叩击声第六次响起的同时,小别里克突然从酒吧的后门中蹿了出来。
“报告!城内出现污染迹象,城外贝罗林森林一线观测到兽潮第一波冲击锋矢!”
这一次年轻人甚至丧失了挥舞手中报告的力量,他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便脸色惨白的开口,甚至来不及吐出一口喘息。
“预测强度等级——AA级(高危)!”
小别里克抬起头,渗出绝望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恐惧的颤音。
“长官!祂已经醒了,祂就要来了——我们只剩下二十五分钟了,我们还有永固级别的地下掩体。撤离吧长官们!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刘子优突然轻轻吐出了一声叹息,他吐掉烟头,慢慢仰起头,蓝灰色的烟雾从他的鼻翼袅袅升起。东方人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墨镜,把别在腰间的头盔扣上了头顶,覆上了厚重的呼吸面具。
“准备战斗吧,先生们,把你们的五级防护服翻出来吧。”
机械运转时那悦耳的音色此起彼伏的在房间中奏响,而依旧在恐惧中的小别里克扶着门框,看着这些沉默的检查着自己武器的士兵,惊愕的神情一变再变。
从战栗到讶异,再到最后那难以言说,不知从何而来的丝缕愤怒。
小别里克最后还是控制不住的大吼出声:“该死的!你们这些疯子难道听不懂人话吗?!AA级的兽潮马上就要来了啊!你们都会死在这里!没有人能抵抗他们,没有人!”
“为什么不撤离?!这里不是帝国的土地,你们的战斗毫无价值!你们是在送死!知道吗——?!”
“知道啊。”
但这漫长的歇斯底里却只换来刘子优那轻飘飘的一个单词,盲眼的东方人将最后一枚药筒填进机杖的弹巢,将转轮式的弹巢拍进了机匣之中。
“医生,X95,麦克白,卡伯素,去天台构筑防御阵地。”
“维萨里,去街上探探路,帮我找个阵地,不要离开这里超过一公里。”
“梅利,枫,英格利希,你们看住这里。”
东方人依旧是淡然的发布命令,但接着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了正跟在军医身后的人偶小姐。
“还有,X95,别让医生死了。”
人偶小姐回头笑了一下,随后便转身追上了其他人的脚步,消失在了灯光仍未亮起的通道之后。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
等到所有人都消失在了酒吧之中,一直沉默的小别里克突兀的出声,那声音中满是迷惘,像极了那些早已死去的孤魂野鬼。
“因为我们已经逃不掉了,谁都知道什么掩体在兽潮面前都不靠谱。”
刘子优俯视着已然半跪在地小别里克,隐没在厚重镜片后的眸子死寂空蒙,耳机中的噪声轰鸣不息。
“……反正一样都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别里克垂下来年轻的面孔,颤抖的低喃中隐隐多了些啜泣,甚至全身都在某种氛围中战栗了起来。
刘子优耸了耸肩,从腰间的枪套里取出了手枪:“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不习惯死的那么窝囊罢了。”
“……这样啊,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低沉但像是受难的灵魂终获解脱的呢喃从小别里克唇边吐出,他一下子用别扭的动作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眼璀璨的恍若闪着光辉。年轻人全身上下的肌肉像突然有了意识一样蠕动了起来,无数血管于体表浮凸,身躯如同气球般开始鼓胀,蠕行的肌肉简直像是要撑破他的皮肤。
“啊——我主!”
小别里克伸展开自己的双臂,像个即将殉道的圣徒般高呼着,但他的头颅下一刻便被钢钳般的大手死死的扣住,骤然增大的力道在他的颅骨上刻出蛛网般的裂纹。
“啊——我主!万祈!我主——万祈——!”
最后一个音节还未从小别里克的口中吐出,暴增的力道便碾碎了他的头颅,粉白色的浆液和头骨的碎片飞散四溅。
“啊——!!!!”
失去了主人的咽喉兀自振动,发出不知是不甘还是愤怒的啸叫,但刘子优下一刻便抓住了残存的下颚,弹头上蚀刻着术式的子弹沿着脊柱依次倾泻。
二十二声枪响回荡在空旷晦暗的空间之中,二十二枚闪烁着微光的弹壳坠落地面,曾经是小别里克的东西的脊柱在二十二次小规模爆炸中彻底四分五裂,残破的肉块在地面上瘫成一滩,粘稠的血液将一整面墙壁都漆成狰狞而鲜艳的血色。
失去了主人的手指在血泊中跳动了一下,有什么正从指间滑落,但下一刻便被沉重的铁靴踏成肉泥。刘子优抬头看向渐渐亮起的通道尽头,硝烟与鲜血的浓烈气味仿佛沁入了这个东方人的灵魂,破碎的粘稠血肉正缓缓从他的大衣上淌下。
袖口和领口沾染了点点血渍的兰斯正站在那里,轻声叹了口气。
“两个人,他们都已经接受了最后的慈悲。”
刘子优点了点头:“开放武库吧,让其他人做好准备,电台继续呼叫总部。”
“愿帝国荣光永存。”兰斯低声说。
看着兰斯那个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滞涩的标准军礼,刘子优笑了笑,没有行礼。
“愿你们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