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齐格木城区地面第一区划。
午间的天空依旧是一片灰白,淡青灰色的雾气迷乱了人类的双眼,来自阿尔卑斯山脉的寒风扫过这条冷清的街道,但却无法扫开这片不知从何来的雾气。
脚步声在这片迷蒙中接二连三地响起,这些声响纷繁杂乱而又整齐划一,每一个脚步都踏在相同的节奏之上,但每一声踏响又都显得参差不齐——
就像一支由无数暴民构成的乌合之众,走出了最精锐的军队才会有的整齐步伐。
雾气中的街道空虚迷蒙,肉眼可见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不实,冰冷的寒意浸透脊背,但随风而至的脚步声却从未间断。
又一阵风从高楼间掠过,青灰色的雾气被风吹散了一瞬,暴露出那些沿着街道前行的生灵——那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长阵列,无数身高参差不齐的“人”正坚定不移的向前迈步。
他们带着厚重的灰白色钢盔,肩头扛着沉重的重爆来福枪,身着沉重而老旧的第一代IBCU,厚重的呼吸面具盖住了他们的面孔,呼吸器低沉的喘息埋没了他们的呢喃。
但他们的呢喃还是随风而至,那无数个不同的嗓音在风中汇聚,与呼吸器的喘息一起随风而来。
“…………”
“早已苍老的孩子们流下眼泪;”
“我为他们拔下一根白发;”
“泪水在寂静的空中飘荡;”
“真希望我也能有一个妈妈;”
“太阳不会施舍给我丝毫光辉;”
“没有**来哺育我长大;”
“我的喉咙里只有一根导管;”
“我的肚子上没有肚脐;”
“母亲——”
“母亲——”
“…………”
低沉的唱诵乘着微风流淌,那呢喃如唱诗班的圣咏般圣洁空灵,但却又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深切怨毒与愤恨。
这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在轻声唱诵着,节拍应和着他们的脚步,宛若无数不甘的幽魂组成的大军。
他们唱诵着在雾气弥漫的街道上前行,直到他们终于来到了区划的边界,直到齐格木军方构筑的街垒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但他们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身着灰白色涂装的中型IBCU的齐格木士兵正靠在街垒的装甲板上,他掀开了自己的面罩,将进口的AX-12C步枪横在腰间,享受着一支非配给的昂贵纸烟。
“这该死的天气。”
呆呆地看了一会渐渐融入雾气之中的烟雾,士兵随意的朝地上唾了一口,出声咒骂了一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也就在香烟燃烧过半的时候,士兵突然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随之便下意识的朝街道方向瞟了一眼——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神色几乎是转瞬间便染上了巨大的惊愕,士兵重重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这才扔掉了烟蒂抓紧了挂在腰间的步枪,神色紧张的看着被迷雾笼罩的街道尽头。
那如游行的民众一样参差不齐,但又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步履整齐的人群正缓缓从雾气中现身。
士兵眯起的双眼,但几乎是在看到他们扛在肩头的重爆来福枪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就紧紧的收缩为一点。
他焦急的近乎是恐惧的偏过头大吼了起来:“该死的!快拉响警报!有一大帮武装者从前面过来了!”
街垒中传来了一片兵荒马乱的磕碰声响,但这个六人班组还算是恪尽职守,短短半分钟不到,紧张的士兵就听到了街垒中大口径机枪清脆的上膛声。
士兵无声的松了一口气,他相信哪怕面对的是数以百计的武装暴民,准备万全的街垒依旧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
班长的声音也在短促的杂音后从街垒的扩音器中响起:“所有武装人员立刻放下武器!就地解散,伟大的齐格木邦国就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否则所有人格杀勿论!”
但街道上的人群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哪怕街垒中的班长已经对空鸣枪示警,他们依旧只是继续坚定不移的呢喃着前进,甚至平端起肩扛的来福枪,像17世纪正在发起冲锋的线列步兵般排成了整齐的纵阵。
“该死——这帮暴民!各单位注意,开火!”
班长在耳机中重重的唾了一口,带着些许怒气的对着士兵们咆哮。
士兵的指尖轻轻搭上了扳机,但莫名的寒意却在此时涌上了心头,机械撞击的声音紧接着在街垒中响起,大口径机枪的轰鸣在零点几秒后与巨大的枪焰一起从街垒的射击口中冲出。
士兵慢了一拍机械的扣下了自己的扳机,但那一刻的景象还是让士兵全身发寒——几乎是在枪火开始咆哮的那一瞬间,对面原本整齐排列的队伍便纷乱了起来,那些穿着老旧IBCU的暴民以最标准的战术动作四散开来,在齐格木空旷的街道上找到了掩体。
街垒中的机枪手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愕然的看着那些“暴民”凌厉但却机械的避弹动作,枪弹徒劳的划破了虚空,那雾气弥漫的街道上甚至没有留下哪怕一具尸骸!
但就在他的指尖因惊愕而短暂离开扳机的同时,十二个人从掩体后冲了出来,他们又以每三人为一组组成品字形的尖刀队,四支小队列成松散的散兵线直扑街垒正面,剩下的人则在掩体后攒射街垒的射击孔以提供火力支援。
难以计数的重爆来福枪震耳欲聋的咆哮了起来,.75口径的爆弹引发的爆炸一瞬间便把街垒埋在了火焰之中。
“开火!宰了那帮疯子!”
但弹片无法击穿第二代IBCU的装甲,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吼了一嗓子,机枪和其他武器立刻顶着爆炸咆哮了起来,沉重的14.5mm子弹呼啸着呈扇面扫过整条街道。
留在街垒之外的士兵低头躲过一枚从头顶飞过的子弹,但他已经错过了返回街垒的时机,便索性一矮身缩进街垒周围升起的路障之后。
刚一抬起头,士兵便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暴民被横飞的弹丸打中,大口径彻甲弹没有丝毫疑义的撕开了暴民的左肩装甲,连带着扯下了他的整条左臂。
又一个——这是第五个了。
士兵沉默的想着,将光学瞄具凑近了自己眼前,把一个在乱飞的曳光弹中穿行的身影纳入了准心之中。
呼——
士兵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指尖扣下了步枪的扳机,枪械振动了一下,他看到那个身影像是稻草般被向后扫倒。
瞄准,开火,再瞄准,再开火。
士兵机械的重复着这简单的动作,那些冲锋的暴民也再不复一开始的好运,一个接一个的被沉重的弹丸肢解,最后成为这条街道的一部分。
但在第一波的最后一人被彻甲弹炸碎头颅之前,新的一波八组人便开始了他们的冲锋——两倍于第一次的这些或矮小或高大的士兵灵巧的在掩体间穿行,但却依旧像是野草一样被机枪和步枪组成的交叉火力打倒在地——但这一次,在最后一人倒地之前,他们比上一波人多前进了五十公尺。
——它们最后离街垒的距离不过一百公尺。
近到能看到它们整齐划一的精致面孔。
为手中的枪械更换了一支弹匣,士兵看到一个同袍的身影在掩体上方一闪而逝,一片血色的雾气随之弥散开来——一枚.75口径重爆弹就打穿了他的头盔,自头盔之内引发的小规模爆炸掀开了他的头盖骨,连带着还拖出了一节焦黑的脊椎。
第一个阵亡者出现了。
士兵怔怔的看着那一幕,神情在一瞬的呆滞后展露出了一丝诡异的、解脱般的微笑,他像是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动作轻快的将扯开了保险的手雷塞回了腰间的手雷槽。
下一刻,他便被埋葬在了火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