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后花园马厩
自从云漓离开之后,一袭白袍的长清子已经如木雕般静坐了数个小时之久。在这期间,诺萩一直在照顾着高烧昏迷的英格丽特。一开始她还很头疼怎么在照顾病人的同时不离开雪风风太远,不过聪明的雪风风倒是很快就自觉地卧了下来,安静地充当了英格丽特的枕头,既解决了小女孩的困扰,也让病人躺得更舒服了一点。
嗒嗒……
数不清第几次,小诺萩又用力地拧干了那张碎布片,将它轻轻放在了英格丽特的额头上。这是现在自己唯一能做好的事情了,在云漓哥哥和那个长着奇怪耳朵的姐姐……呃,妹妹?总而言之,在他们不顾危险去帮助自己爸爸的时候,诺萩也下定决心哪怕只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也一定要尽心尽力才行。
“唔……”
迷迷糊糊地,英格丽特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马厩木制的房梁,额头上有冰冷的感觉,干草的味道也很快充斥了鼻腔。她的神情很快慌乱起来,不是因为在陌生环境醒来,而是长年身处战场的习惯让英格丽特一感知到自己无力的身体就开始惊慌。
对她来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丧失战斗能力绝对是最可怕的事情,没有之一。
“莉特姐姐,你醒了吗?”
诺萩惊喜地看着英格丽特重新睁开的双眼,被冷水冻得通红的小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我这是……在哪?”
“你发烧了,云漓哥哥把我们留在了这里,然后和那个兔子耳朵的姐……小妹妹去救爸爸了。”
“居然丢下我,这个混蛋……”
虽然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不过英格丽特一听到这句话还是立刻就支撑着坐起身体,迅速将手伸向了依在旁边马栏上的大剑。
“你还不可以动的!”诺萩慌慌张张地拉住了英格丽特的手,“感染了瘟疫的人要好好休息,不然、不然……”
“不然会死得更快吗?我不在乎。”
拍开了小诺萩的手,英格丽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费力地将那柄大剑拽了过来。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拿不动这把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剑,不过黑鸢骑士的武器都掺入了西恩钢,注入魔法使其减轻重量之后,英格丽特还是很轻松地单手提起了剑走向马厩的那扇虚掩着的破旧木门。
惊慌失措的诺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焦急的模样甚至让雪风风都跟着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脑袋,仿佛在表达它也很焦躁。情急之下,诺萩转过头向一边双腿盘坐着的长清子投去求助的眼神,那个老人明明闭着眼睛,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举动一样干咳了两声。
“这位姑娘,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你何必急着现在去送死呢?”
长清子说的是赛里斯语,可虽然听得懂他说的话,英格丽特还是没有半点犹豫地推开了木门,然后瞬间身体一滞,整个人都惊呆在原地。
马厩前的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上百具尸体。不,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只是空空如也的盔甲,当然英格丽特也完全不认为盔甲会自己走到这里来乖乖躺下。那些铠甲有北地剑士团的制式,也有在胸前、肩甲、腕甲处都镌刻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黑色鸢尾花的骑士全身甲。
英格丽特绝对不会认错,那是黑鸢骑士团的制式甲胄……
咣!大剑迅速挥出,冰冷的剑锋转瞬划下,骤然停在了距离长清子双眉之间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而直到此时,白发苍苍的老道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淡然地看了面前的女骑士一眼。
“汝之部曲,即便变成活尸也杀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清山抚云观一老道。”
“胡说!一个普通的赛里斯神官能对付数以百计艾伯塔王国最精锐的战士!?”
在城堡大厅里英格丽特可是亲身体验了一把北地剑士的战斗力,即便如这老人所说他们都已经变成了活尸,但明显还是完美继承了生前的战斗技巧。何况黑鸢骑士也丝毫不弱,与上百名这样的对手作战并且轻松获胜,除了云漓之外英格丽特不相信还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做到这种事。
更何况……
“你没有感染瘟疫。”
冰冷的杀意瞬间溢出,英格丽特手中的剑仿佛也在响应着主人似的闪过一道寒光。在无外物辅助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对瘟疫免疫,就算半魔族也不例外。
米兔一路上摔了那么多次,细心的英格丽特早就觉察到她有所隐瞒了,那种把戏也就只有骗一骗云漓这个一门心思都在魔族身上的蠢货。实际上至始至终能对瘟疫完全免疫的,也就只有纯粹的魔族和佩戴着绿色玛瑙项链的诺萩而已。
长清子身上明显不像有类似的宝物,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小小年纪,脾气倒是暴躁。”
轻轻叹了口气,长清子撩开了宽松的长袖。干瘦如柴的手臂上,如藤蔓般交错着的命纹泛着微弱的白色光芒。
“这个解释是否足够?”
“够了。”
冷哼了一声,英格丽特收回了剑。身负“蒂雅祝福”之人在中央教廷与西方诸国都享有崇高地位,无论他们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任何人有权过问。“天命”不可泄露,肩负使命之人自会不遗余力地完成它,其余个人或集体只能服从而绝不允许有任何质疑。
事实上,艾伯塔王国之所以向北方小城碧代亚倾斜了诸多资源,也正是因为云漓和奥琳娜两人都留在了那里。至于他们到底在守护着什么,从没有任何人过问。
长清子身上所有的疑点都来自于他毫无道理地出现在这种地方,而现在,疑点的源头都已经不存在了,英格丽特自然没有理由对其持剑相向。
“你刚才说一切快要结束了是什么意思,云漓他现在在哪儿?”
“这么关心那云家伢子啊?你们快点去成亲得了。”没有回答英格丽特的问题,长清子眉毛一挑,倒是对另一个话题起了兴趣。“嗯,也是,那孩子今年二十有七,早该成家了。要是叫他爹知道这伢子还活着,怕是腿都要给他打断。”
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按照大夏人的思维,云漓现在就是被自家高堂吊起来打也不为过。不过长清子说得一时兴起,却根本没看见英格丽特阴沉下去的脸和浅粉发丝之间那对通红的耳根。
“闭嘴……”
“哎你这丫头懂不懂什么叫敬老啊,再说老夫我这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长清子胡子一抖,非常不满地瞪了英格丽特一眼,然后丝毫不顾对方感受地接着滔滔不绝。
“虽说那北庭大将军是国公之家,云家伢子继承他爹的爵位能娶三位正室夫人,可等他回去了,这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也有的是人踏破门槛地送女儿。姑娘你该早点下手才是……”
咔!
锃亮的剑刃带起一阵疾风砍入了长清子身边的木桩,吓得老道瞬间噤声,惊恐地看着英格丽特,顺带还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啊……咳咳!城堡里的魔物都清理干净了,老夫、老夫这也该走了,那个什么……山高水远,各自珍重!”
话音刚落,长清子的身体就自下而上地化为光粒尘埃,数以千万计的光粒也如一闪而逝的火星般很快消逝。一个呼吸之间,刚刚还活生生坐在这里的人就已经没了踪影。英格丽特也收回了剑重新将其插回背上的束带,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莉特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一直安静着待在边上的诺萩看到这一幕,立刻紧张地喊出声来。她是没想到那个老者非但没劝回英格丽特,反而还自己先跑不见了。
“去找云漓他们,你就待在这儿。”
“可、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