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墙
在广袤到足有半个西大陆大小的黑森林尽头,有这么一道万里不见其首尾、千仞难观其高低的巨墙,巨墙以空灵的天蓝色为背景,涂满了随风而动的云彩,甚至在晚上还有点点星辰映照其中。它就像是一面镜子,映不出什么具体的影像,但却又完整地映着整个世界……
没人知道它有多高,也没人知道它有多宽,每一个去探求这些问题的人都已经化作墙下枯骨。无尽的时间长河滚滚而去,巨墙依旧岿然不动,而那些探求者们却连骨头都渗入了泥土里,连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巨墙唯一能够告诉那些走到这里的人的只有一件事——魔族从墙那边来,那边就是传说中的极北魔域。在那里,猩红的祸月挂在永恒的深蓝夜空之中,黑色的土壤上孕育着无数互相蚕食着的可怖怪物。
当然,即便巨墙不告诉他们,走到这里的探求者们也会发现另一件事。那便是巨墙不是毫无破绽的,魔族能从那些缝隙中来,他们也能往缝隙中去。
从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缝隙,踏上了那片神秘而可怕的土地。他们之中,有渴求永生的贪婪者,有渴望未知的冒险者,也有背负着仇恨的讨伐者……哦,如果只是说近些年的话,还有一位为“天命”而来的神之从者。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回来,即便有些人身体偶尔会回到这边,但灵魂也早已经被永远埋入了黑色的土壤中。而至于那些穿过缝隙的人们到底是悄无声息地死了,或是苟延残喘地挣扎着,还是已经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如果这些问题具体到某一个人头上的话,也没有人会知道答案。
此时,越过墙,在极北魔域的深处,在一座恢弘的圆顶宫殿之内,一位原神之子正在重新醒来。
阿里曼,这是原神之子们的父神的名字,区别于入侵这个世界的恶神蒂雅,他们将其称为“原神”。他们相信总有一天,原神会重临世间,将这个世界重新变回正确的模样,一个没有痛苦、没有仇恨,万物为一,天地统合的美好世界。
为此,他们会倾尽所有。
……
“唔……”
圆形穹顶的宽广大厅之中,一个赤身裸 体的金发青年睁开了眼睛。他的身体躺在泛着幽蓝光芒的水中,这处大厅内一半以上的地面都是如镜子般明亮的水面,在他身后,一棵黑色的大树下接水镜、上穿穹顶,让人难以看见它到底有多高,黑色的粗糙树干在水中没有任何倒影,给整座大厅留下虚幻而怪异的氛围。
伴着哗啦啦的水声,青年从水里站了起来,他揉着胀痛的头,一步步朝岸边走去。那里,一个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黑发青年正拿着衣服等候着。他从对方手里拿过一件外套穿在了身上,然后回头凝视着巨大的黑色古树,深深吸了口气。
“祸月战争……”
“我们输了,四年前的事。”
“四年了么。”
金发青年笑了笑,深棕色的双瞳微微一缩,仿佛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杀意。
“他呢?”
“还活得好好的。”
“哼……”
他冷冷哼了一声,活动着肩膀和手掌,骨头之间传来清脆的响声。站在一边,黑发灰瞳的青年人则是微微一笑,也将目光投向了黑色的古树。
“欢迎回来,阿卡马纳。”
……
碧代亚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街头巷尾的夜色渐渐褪去,早起的人也已开始了忙碌。安静的教堂街,一个慢步走着的女军官在教堂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穿着制服和银亮的甲胄,一头柔金色的长发如晨曦的阳光般亮丽,映衬着白皙的肌肤与精致的脸庞,宛如一位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不过“公主”现在明显心情不算太好,一直看着堆积在教堂外还没来得及搬走的箱子发着呆。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女神教堂里所有的修女都被调走了,这些是她们还没来得及运走的行李。中央教廷来的信使说新的修女们会在几天后到来,而现在,整座教堂就只有神官奥琳娜一个人。还好居民们伸出了援手,帮助照顾教堂里的孤儿们,不然还真不知道奥琳娜怎么才忙得过来。
吱呀——
正愣神间,教堂的大门被推开了,穿着白底金边神官袍的奥琳娜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人,她挽了挽耳边银灰色的发丝,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艾莉娅啊,早上好。”
“早、早上好……”
艾莉娅没想到会正撞上开门的奥琳娜,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怎么了吗?”看着这样的她,奥琳娜走近了几步,关切地问道。
“没事……只是又被英格丽特司令长官赶出来了。”
“啊,又是那件事啊……你再这样闹下去,莉特说不定真的会生气哦?”
奥琳娜叹了口气,单手叉着腰,埋怨似的看着很快就低下头不敢正视她的艾莉娅。
艾莉娅提起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事实上她这些天还一直在开导这个未经世事的女孩,不过就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就是了,艾莉娅依然在烦着英格丽特,一副司令长官不给自己定罪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在德璐吉的幻境影响下误杀了两名守备军士兵,艾莉娅一直对此心怀愧疚,但英格丽特也不能真的为此定她的罪。毕竟王国律法明确规定,受精神系魔法影响非出自本意杀人是无罪的。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在黑鸢骑士团的时候就护崽护出了名声来的英格丽特自然也不会给杀死了自己部下的艾莉娅什么好脸色看。再这么折腾下去,奥琳娜还真有些怕英格丽特会发火。
啧,这种时候,也不知道那家伙干什么去了……
“奥琳娜……”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奥琳娜连忙回过头。光着脚、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的诺萩居然跑了出来,扑闪扑闪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虽然她用小手一个劲儿地揉着,声音却还是带上了哭腔。
“你跑哪里去了啊奥琳娜……呜……”
“别哭别哭,我在呢我在呢。”
奥琳娜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把诺萩抱了起来,轻声哄了半天才让小女孩勉强没真的哭出来。从阿勒穆谢尔领回来后,云漓和英格丽特简化了过程,直接告诉小诺萩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自那以后,被带回来安置在教堂的诺萩就变得非常黏奥琳娜,只要睁开眼睛没看见她就要一边哭一边找……
好不容易哄住了诺萩,奥琳娜又转过头看着艾莉娅,突然有种想要抓狂的感觉。
怎么大的小的都要我来哄啊!教堂的神官就那么像知心大姐姐吗!?
“咳,那个,云漓现在应该已经在北城门了吧,不去找他吗?”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奥琳娜目光躲闪地说着。
“欸?可是还没到执勤的时间……”
“别看他那样,偶尔还是会去得很早的。”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奥琳娜看向还未日出的天空。“城楼上看日出也不错呢,去晚了就看不到了哦。”
点了点头,艾莉娅也不想继续给奥琳娜添麻烦,转身就朝城门的方向离开了。
时间还很早,和一向习惯早起锻炼的英格丽特不同,北门卫队的士兵们可没有折腾自己的习惯,现在站第二班夜岗的卫兵都还没被换下去,一个个打着哈欠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城外的眼睛也是眼皮不停打架的状态。
从马道走上城墙的艾莉娅叹了口气,看了看东方泛白的天空,想起奥琳娜的话,又朝瞭望台爬了上去。
石头建造的瞭望塔在顶部留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圆台,这里实际上就是云漓走之前开启圣剑屏障的地方,闪着点点微光、恍如黄金打造的圣剑依旧矗立在中央,剑刃深深插入青石之中,碧绿的苔藓已经填平缝隙,现在看上去剑与石仿佛浑然一体。
艾莉娅还是第一次看见圣剑,以前她只是听过关于它的传说。当她正好奇地想要走上前仔细看一看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忽然吓了她一跳。
“哟,艾莉娅?起得挺早嘛。”
“云、云漓长官!?”
惊讶地看着正曲着一条腿躺在望台边缘石垛上的云漓,艾莉娅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撞见云漓的,毕竟一大早就提前到岗什么的,这位城门长官可从未这么尽职尽责过……
“喝吗?”
云漓提起手中的酒壶问道,丝毫没有在意对方惊讶的表情。
“不、不了……”艾莉娅连忙摆了摆手。见云漓没再说话,只是又将头转了回去望着东边,她试探似的开口问道:“云漓长官起这么早,是为了来这里看日出吗?”
“啊?”
云漓诧异地皱起了眉,不过偏头看了一眼艾莉娅的脸之后,他却忽然笑了起来。记得以前也经常有人这么问自己,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在艾伯塔人眼里,东方就仅仅只是日出之地的代名词而已。
“不是看日出……”
笑罢,云漓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忽然带上了几分沧桑。
“只是那个方向刚好有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