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牵着我的手去我的房间。
我走的时候往旁边瞟了一眼，客厅的墙上有一张毛主席的画像。
到了我的房间，我看见很大很大的床，有床头柜啥的，床头柜上是爹的老婆和爹一起照的照片。这张照片里，她穿的不是裙子，是军装。
“爹，这个是你吗？”
我指着照片里那个脸尖尖的高个帅哥。
“是啊，三十多年了，我老成这个样子，哈哈。”
爹笑着摇摇头。
“爹不老。”我坐在床上，突然就感觉往下掉——床很软！
“哦，闺女，我忘记说了。这个是席梦思，杨筝买的洋货，弹性很好，你睡觉就不会累了。”
“好舒服啊！”
我在上面滚来滚去，爹看着我笑起来了，我也咯咯笑。
“爹，你老婆是不是也是当兵的？她会打仗吗？”
“她是个兵，但不打仗。”
“不打仗的兵？”
“对。她是文工团的，文工团的兵就唱唱歌，跳跳舞，演演话剧，所以叫文艺兵嘛。”
“她叫什么名字？”
“杨笙。杨树的杨，笙是竹字头下面一个生命的生。”
“爹，给我纸和笔！”
“好。”
爹把口袋里的本子和笔拿出来给我。他迟疑了一会儿，把东西放到我的左手。
“差点儿忘了你是个左撇子。”
“嘻嘻。”
爹开心，我也开心。
我就在纸上写下那个笙字，虽然有点难写。
“爹，你看是不是这个？”
“是这个字啊，写得很好嘛！”
爹叫沈诚，应该不会说谎吧。
“那我叫她杨笙妈妈可以吗？”
“你想叫她妈吗？”
爹看起来有点惊讶，不过现在不瞪眼睛了。
“可以啊，她们长得又像，老是叫爹的老婆爹的老婆很难记。”
“好哇，那你就叫她妈吧。”
爹淡淡地笑了笑，抚摸我的头发。
“爹，我能不能听睡前故事？别的小朋友都有听，我没有听过。”
“可以啊，你想听什么故事？”
“您的故事！”
爹不笑了。突然感觉很安静。
“我的故事？”
“嗯！爹以前打仗的英雄故事！”
“闺女啊。”爹握着我的手，“战争不是好东西，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
“好。”
爹好像有点怕，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的。
“爹，那你和妈的爱情故事呢？”
“这个可以说。那你去洗漱，回来躺好，我讲给你听。”
“嗯！”
我跳下床。爹还是牵着我，带我到卫生间，告诉我我的毛巾和牙杯牙刷是哪个，然后在旁边等我洗好。
“爹，我要嘘嘘，你出去。”
“你去吧，我不看。”
爹不看，我相信爹。爹果然出去了。
洗漱都好了以后，我跟着爹去我房间，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爹把灯关了，留下床头柜的灯。
“闺女，你把眼睛闭上。”
“我闭好啦。”我其实眯着眼睛偷偷看爹。
爹发现了，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
“你这小同志，不安分啊？再这样我拿眼罩了。”
“爹，我真的闭好了。”
“真的？”
“嗯。”
现在闭好了。爹就开始讲他和杨笙妈妈的故事。
“以前我和她是高中同学。那个时候我穿着白衬衫打篮球，汗流浃背的，她就在旁边看，还假装在背书。
“我一看，嗬，我背得可熟了！我就扣完三个篮，下场找她，她一见到我，脸就红了。
“我就问她，你是对篮球感兴趣呢，还是有思想见解。我当时就想着，让她说她对我有兴趣。
“但这个杨笙，脑子很灵光。她说她是不能本本主义，得在实践中获得真理，就来看我们打篮球了。
“我一听，这个姑娘不一般啊。我就顺便坐在她的旁边，她的脸更红了，耳朵都要发烫。我就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支支吾吾说今天热，我就说，你看这大冬天的，怎么会热呢？她就拿书打我，生气跑出去了，我和其他男生都笑。
“我高二了，快要高考，在那一天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我就去找她，发现她是高一的一等班的学生，叫杨笙。她一见到我，又生上次的气，就不看我。我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是她不来看我打球了，我越打越没劲，就和那些男生说我不打了。他们还想拦着我，我不听，跑出去了，就听见他们背后说我去找老婆了，我的脸也红得发烫。”
好多东西我听不懂，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我感觉到爹给我盖好被子，还听见他关灯带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