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超越了「人」?』
仿佛无意识地,朔月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很想转头将这个可笑的想法否定掉,但是内心却有某种东西梗住了她。
她...终究还是没能否定掉这个猜测。
『若是普通的业兽,那还尚且是「人」能够抗衡的邪恶。但是,对方不是,它是「八岐大蛇」,是从这个国度诞生开始,就盘踞在此的永恒的传说。』
『如果想要对抗那样庞大的灾祸,就需要与之能够相称的力量,因此,阳子抛弃了作为人的可能性,完全激发了属于「神子」的力量。』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想要和八岐大蛇对抗,如果使用了那种级别的力量的话,她毫无疑问会死掉啊!』
神子,终究是人。
构成神子的身体的,也不过是和凡人一样的肉躯,如果用科学的角度来阐释的话,也不过就是有机物团块罢了。
术士为何会有极限?
因为人类的身躯难以容纳太多的魔力,就算再怎么修炼技巧,单人所能做到的极限,也都不会到遥不可及的程度。
神装使为何会有极限?
因为人类的身躯不能够承受完全的神明之力,因此才会运用到『神核』进行辅助,遏制住这种力量可能的暴动,将其控制在一定的范围里,以供神装使使用。
尽管这些上限,会因为个人的资质有高有低,但那终究不是无法超越的地步,依靠装具的辅助,或者是对调动『信仰』的熟练度提升,每个人都有可能到达足够的境界。
可是,有一些人,天生的上限就比常人要高,这部分人只要正常的努力,就能够达到普通人数倍的效果,这种人,被称为『天才』。
而在这些神秘界的『天才』之中,『神子』却又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同一时代最多共存不超过十名的数量,决定了这种存在的罕见性。
拥有『神子』体质的人,甚至能够以通常的输出发挥处其他术士或者神装使的全力输出的效果。
可是,这种力量终究是有代价的,突破人类的上限,就必然会带来某些损伤。
因此,人类无法长时间地承受这种负荷,这种限制也间接拉近了『普通人』与『神子』之间的差距。
『神子』虽然稀少,但并非不可战胜,所谓『神子』,终究『凡人』。
『虽然我很想回答你的疑问,但是遗憾的是...我也不知道...』土御门煌不甘地道,『但是,她偏偏就是做到了...做到了那种程度...』
『那场战斗,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
『在那场战斗中,阳子仿若黄金的风暴一般,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将我们原本认为「不可战胜」的存在击退。她的速度太快,我只能在她停下的时候,才能看清她身着的金黄与赤红相交的装束。她手中的剑是那样的光辉璀璨,在那样的攻势面前,纵使是八岐大蛇,也只有退让的份。她如同黑夜中的曙光,虽然看似是那么地不起眼,但是在那一刻,我心头的焦躁不安与恐惧害怕,都因为这道光的到来而被驱散了...』
尽管身处地狱般的战场,尽管身旁的同伴都化作尸骸累累...
但是仍然有那道光的存在,只要有那道光的存在,胜利就会到来。
那道,讴歌人性中的,名为『信念』的光芒。
『而我...而我们能做的,只有帮助她清理周围的战场,还有...追击流窜的业兽...我们都明白,在那样的战斗中,我们不可能插得上手...她就这样,以一人之力敌千百人不敌之灾厄,并且一步一步地走向胜利。』土御门煌双手握拳,指尖的指甲深深地刻进了掌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不甘...与悲伤...
在土御门煌叙述曾经的友人所做的一切时,朔月只能从她深上感受到这两股情绪...
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她...成功了吗...?』
事已至此...朔月已经没有办法再言语更多了...
事情的规模,已经远超她能够评价的范围了。
『如果没有阳子...我们一定会输...但是因为有了她的到来,所以我们赢了...正是因为她的带领,我们那些仍在战斗的术士和神装使们才能够有机会在黑色的浪潮中反抗,并且将其一个一个地斩杀。』
轻轻闭上了双眼,土御门坐在沙发椅上,头靠着椅背,这般道。
仿佛刚才的那段讲述,已经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而这时的她,则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术士家族的领导者,反而像是一位疲惫的少女。
又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对不起...』
低垂着头...朔月从喉咙中挤出这句话。
面对这样的场景,朔月一时间也不清楚应该怎样做出反应。
土御门煌的话中涉及了太多伤痛的回忆,将心比心,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朔月自己身上的话,她恐怕早就要崩溃了吧?
她很清楚,自己没那么坚强,能踏着同伴的尸体战斗。抛去了契约人偶这层身份,她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
因此,她已经后悔对这种事情进行深究了。
虽然土御门煌是主动说出这些往事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地进行自责。
这样主动引出别人伤痛的行为,和恶魔有什么区别呢…
『你,没必要道歉啊。』
忽然间,一只手触到了她的脸庞,帮她擦去了某样东西。
我...我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哭?
意识到了土御门煌的动作的用意,朔月这才反应过来,有某滴还带着温度的液体从她的眼角缓缓滚下。
自责吗?因为触及到了面前这个人的伤心事?
可是...有点不对...感觉...是因为更深一层的原因...
身体...变得有些奇怪...好热...又有点痛...
头也有点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
模模糊糊的东西…一团浆糊一样…
越是尝试去从中翻找一些什么,这部分东西就变得越来越混乱,直到完全没办法找出任何可以佐证那些东西身份的细节。
不对...现在不应该想这些奇怪的东西...稳定...稳定下来!
将脸上那些不听指挥的东西擦去,并且勾起指头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附近,在从身体层面进行了刺激后,那种奇怪的感觉才终于是退散开来。
感受到了身体状况转好,朔月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身子。
『要听这些事情的,是我,所以应该道歉的...也是我才对。』
『所以说...不要老是擅自承担太多啊...』
深叹了一口气,土御门煌道。
『再怎么说,这段故事也是我主动要提起来的,你就当...是我这个旧时代的老人家的一点任性吧...』
说着,土御门煌忽然起身,将还有点愣愣的朔月抱在了怀中。
『诶...』
面对着这突然间的动作,朔月原本还想着推开躲掉,可是不知为何的,身体却没有听从大脑的使唤,反而轻轻地主动迎了上去。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感觉很久以前...自己也被这样抱过...
但是,朔月的记忆很清楚地告诉她,这是第一次。
所以是...错觉吗?
『抱...抱歉...』
足足在土御门煌的怀中停留了好几秒,朔月才终于使出力气,离开了那个令她感觉有点温暖的地方。
『不,这里才是失态了。』对着朔月轻轻鞠了一躬,土御门煌道歉道,『真是的...人老了,就莫名其妙地会做一些奇怪的举动...』
揉了揉额头,土御门煌似乎是对自己的举止有些不满。
『啊...奇怪倒是没有啦...就是有点突然...』朔月连忙摆手道。
虽然有点点被吓到了,但是朔月还是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恶意,因此也完全生气不起来。
非得要做比的话…有点像是家族长辈的关怀一样的…那种拥抱?
不过由于并没有类似的经历,所以朔月也不太清楚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但身上残留的一点暖暖的感觉,还是令她心情舒畅了少许。
『这怪我,毕竟千绪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下意识地抱着她安慰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突然就在你身上看见了千绪的一点影子...所以是,下意识地反应了一下吧...』
『千绪是指...高坂...?』
『恩。』土御门煌点头道,『关于那场大战,虽然最后的胜利者使我们,但是参与战斗的,将近七成以上的术士和神装使,都牺牲在了那里,这其中,也包括我的丈夫...土御门一曾。虽然还是有三千多名的普通人因此丧生,但是万幸的是,因为阳子的缘故,在八岐大蛇没有造成更大的损伤之前,就将其封印了起来。』
『封印?不是击杀吗?』
『很遗憾,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流传着八岐大蛇的传闻,那么八岐大蛇就永远有办法复活。所以纵然是强如阳子,也只能以自己作为素材,将八岐大蛇封印回了永恒虚无之中,使它无法出来作乱。毕竟只要有一只八岐大蛇,就不会同时再诞生第二只八岐大蛇了,在没有办法根除这一切的情况之下,封印八岐大蛇是阳子所能做到的最好办法了。当然,作为代价...阳子也要一辈子留在永恒虚无中,作为八岐大蛇的封印而存在,以永生的姿态,在那片空间里相互战斗一辈子...』
『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吧...要将一个人关在那种地方...』
对于高坂阳子的遭遇,朔月为她鸣不平道。
现世界的人类无法到达永恒虚无,所以不一定清楚,但是拥有镜世界知识的朔月最清楚,那究竟是一种怎样恐怖的办法。
那是世界一切憎恶所在之地,是没有光明与希望存在的世界,而且还要面对无垠的孤寂...
对于一个人来说,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在那种无光之地,永恒且孤独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