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记
七月毒辣的阳光炙烤着蝉鸣的大地。
絮歆端坐在羽诚出租屋中简陋的铁架床上。
红黑色的短裙校服、紫白相间的长袜与澄澈得像夜空一样平静的目光相衬起来找不到丝毫的不协调。
失真的眼神看起来就像一朵终日被束缚在魔鬼庭院中怜悯的花儿，犹如失去了翅膀的蝴蝶，被迫漂泊流浪在此处。
羽诚正在为絮歆的到来打扫着零乱的出租屋。
看着心爱的人到来为自己的生活带来生气，脸上怎能不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呐，累了吗？”絮歆脸角上露出的淡淡微笑总能给羽诚带来欣慰。
絮歆甜美笑容的魔力令羽诚忘记了长久的孤独与寂寞，这生下来就配备的感觉，在一个微笑面前总显得那么的无力。
“没想到歆会来我家里呀，所以呢，呵呵，有点乱了。”羽诚在百忙中解释道。
“不会呀，是我来得太突然罢了。”这位来自地狱的天使无论何时都在羽诚面前忍痛微笑。
今天天气真好，蝉在苍老的榕树干下发出“吱吱”的低鸣声，为这份天气画上完美的感叹号。
三年来，羽诚一直被留在家中，四处都是高耸的墙壁和大夏，城市中强烈的压迫感真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午后懒洋洋的阳光惬意地投射在脸上，让人不到五分钟便想打个盹，让疲惫的身心在这高速运转的城市中休息片刻。
“其实呢...... 歆……”羽诚表白的心意在今天终于浮现了出来。
羽诚简直就像一株含羞草，第一次对心爱的人表白，总难免会紧张，就连声音也变得沙哑了吗。
命运也总是会玩弄人，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惬意的氛围。
絮歆听过电话后，神色开始变得越发深邃平静。
“羽诚，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要办，先走了。”絮歆歉意的淡笑后，便匆匆离开了。
难得能有阴云抵挡一下阳光，一阵盛夏的清风又把这份难得的惬意吹走了。
“怎么？家里出了什么事了？”羽诚放下手中的纸箱问道。但他又很快意识过来，把“家”字的声音突然缩小。
絮歆是个无话不谈的女孩子，性格外向，性情开朗。往往能和相同性格与命运的羽诚聊得十分投契。
但这个天使般开朗的女孩，却对“家”这个单词绝口不提。
她不想回想起那些被每天拷打般的生活，那情景，只有地狱里才会出现；不，这比地狱的生活更加可怕。
絮歆半年前与嗜赌成性的父亲搬到了与羽诚出租屋只有数十米之隔的小楼里来。
本以为会有难得的安定生活，但这也不过是空想，大人的谎话，早已经听腻了。
每个恶魔出没的夜晚，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就会从外面回来索要钱来买酒。若不满足，回头的就是一身毒打。
这个星期，絮歆在杂货店打工的钱又开始满足不了父亲了，每天伤痕累累的她都会独自徘徊在小巷里哭泣。
正夜十点二十八分，微风轻拂过脸颊，钢琴的宁静旋律总会准时在羽诚房间里传来，一直专递到楼下那昏黑无光的小巷中。
是心灵的乐章，对絮歆来说，这些不起眼的小音符却能封住心灵的创伤。
羽诚还未能读懂，他不知道自己有属于自己的听众，只是每晚不停地练习，只为迎接那个特别的日子。
“走了……掰掰~”絮歆歉意地轻轻鞠了个躬，便离开了出租屋。
（次日）
正直盛夏，校门外那苍老的榕树地面却掉满了暗黄的落叶。
羽诚独自在校门外等待。喧哗的街道掩盖不住心中的宁静。
半年来，羽诚总会等待絮歆一同放学，风雨不改，两人从未分开。
但今天，这个深邃的老榕树似乎有所感知，陪伴着孤零零的羽诚一同在等待。
“真可怜呢……”几个曾和絮歆玩在一起的女生看着羽诚，都纷纷耳语道。
“那女孩和明希走了吧，真可怜……”
羽诚傻傻地站着，害怕那个女孩会是絮歆。就像天真的小孩被得知自己心爱的玩具会被抢走一样迷茫、无助。
最终直到校门关闭，月亮从深蓝的云朵后探出头，也没能等到她的身影。
彻底绝望了，真不敢相信，这回是真的。
“可是……可是……这是真的吗？歆她真的会……不会的，一定是因为家里有事才不能来的，对……一定是这样子的。……对吧？”羽诚在心中不断地反问自己。
回家路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若没有微弱的路灯，羽诚心中的昏暗或许更能和周围融为一体。
四周的小草都显得无精打采的，真可怜呐。
不知道在街上徘徊了多久，才回到了出租屋里；羽诚瘫坐在床上，眼睛却总是不听话地挣得很大。
“有沙子么？”
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中回荡。
侧视着身边的钢琴，用手指轻轻触碰，似乎很多想法都涌现了出来。
终于开始感觉不想练琴了……但又不甘心，为了等待那个特殊的日子，他暗自下了多少努力。
于是，就只好再次坐在钢琴旁，继续弹奏那首特别的曲子。
唯一的曲子？
巷子依然和往常在那个路灯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缺少了他唯一的听众。
今晚，显得格外清幽。
（次日）
“啊？请假了？”羽诚按耐不住，终于找到了絮歆的同班同学询问，这只烦人的蜜蜂得到的只有一个结果：歆今天没来上学。
原本还打算问亲自向絮歆询问关于她自己的事情，但现在也许已经不需要了。
傍晚放学，羽诚习惯性地在校门等待。
或许今天已经不抱怎么希望了吧，一直低着头的。
手机的荧光屏不停地闪烁，一直希望拨通絮歆的手机，始终是无人接听。
感觉真是徒劳呀。
晚上，羽诚又独自回了家。
今天至少没有迷上方向的感觉了吧。
轻轻地坐在窗户边，抬头只有悲伤的月色，但是至少还伴随着几朵零星的浮云。
羽诚透过窗帘里的一丝缝隙注视着絮歆的家楼下，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再次找到安心的感觉。
“她的…….父亲呢？”羽诚似乎想到了这几天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
突然，一对情侣匆匆地走了过来，真是一对奇怪的情侣，走着这么匆忙的；
细一看，才发现那两个人是絮歆和那个叫明希的男孩。
“放开我！”絮歆极力地想甩开明希的手。
“怎么了？我亲爱的想干呢？”明希眼神如线般狭窄。
“我说过，我不是你亲爱的，别这样叫我！”絮歆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我的小公主，怎么能哭呢？我能保护你一辈子，只要你答应我……”嘲讽的语气真是步步紧逼，真受不了！
“滚！”
“呵呵，我会把你杀死你父亲的事情全部都告诉警察的哦。啊，对了……还有和你很亲密那个……”
“父亲是失足才掉下去的，不关我的事，还有……别对羽诚出手，拜托了……”
明希紧紧地抓住絮歆的手，手臂已经被抓得发紫。他要求在离开前留下来与她睡一晚，却被拒绝了。
“哦~那我还是向全世界说明白好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不是……不要要挟我！”絮歆紧凑地低下头，眼神已经失去了理智。
“呵，要挟你又能怎样？啊！你这混蛋的东西！”说完便想给絮歆一个耳光。
抬手间，絮歆突然从袋子里拿出一把银白色的匕首，向着明希心脏狠狠地刺下去：“不要威胁我，我受够了！”
鲜血染红了四周的墙壁，明希独自倒在絮歆的脚下。
楼下发生的一切被羽诚尽收眼底，他慌张地想离开窗户，双腿早就已经不受控制了，他奋力离开，却不小心触动了琴弦。
一切仿佛已经被画上了句号。
“噹！…….”
惊慌失措的羽诚再次爬到窗户边，窥视楼下，却发现两个人都消失了。
墙壁的血渍也已经不翼而飞。
是错觉？还是？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坐在窗边，不愿想起刚刚的一切！
直到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匆忙拿起电话，想要拨通絮歆的手机。
快啊！一定要通呀！
时间犹如静止般，每一秒在这个通话面前，都显得十分漫长，幸运的是，手机拨通了。
“歆！是你吗？歆！”
对方似乎停顿了很久，直到对方回过神来，才终于答道：“嗯……户，你找我有事吗？”
“你最近都没来上学呢，是因为……”问题还没问完，絮歆却抢先一步回答了。
“嗯，家里出了点事，不过很快就结束了，很快……”
“那个……那个……你能出来下吗？”羽诚终于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把心中的情感表达出来！
“嗯？”
“我有话要对你说哦，我在公园等你。”
“那……好吧……”
羽诚挂断了电话，走到已经盖上金色丝绸布的钢琴前，自言道：“今晚，今晚必须……必须要！”
（公园）
公园内显得尤其寂静，放眼望去廖无一人。
今天，大家都聚到了市政府里庆祝嘉年华，所以才会空无一人的吧。
羽诚坐在长椅上默默的等待，二十分钟后，歆也赶了过来。
两人坐在长椅上，都显得有不知所云了。
“那个……我……”羽诚鼓足了勇气，终于打破了僵局。
“你到底是怎么了？”絮歆显得格外宁静，手中紧紧拎着挎包。
“你能……你能做我女朋友吗？我会给你幸福的！我保证！”
“不要！”回答格外清脆。
羽诚突然抓紧她的双手，求你……答应我！
“你没听到么？不要！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虚伪……”
鲜红色的液体从羽诚体内流了出来，他却仍然陶醉在幸福中，直到感到有刺痛感，他才反应过来，银白的匕首在自己的心脏位置停留了下来。
会死？真的会死。这不是梦境，那是什么？
“对不起”羽诚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钥匙，放到歆的挎包里，挣扎地说道：“去……钢琴那里……今天是……”
希望的水晶失去了原来的颜色，直至零落破碎掉。
歆徒手把羽诚埋在了公园的草坪下，便匆匆离去。
絮歆在街上徘徊着，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眼前尽是熟悉的街景，与羽诚在一起的往事又从脑中激起层层波澜。
痛苦地挣扎着，终于在转角处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这白痴！”
想起羽诚刚刚的话，才意识过来，飞奔跑到羽诚的出租屋中。
打开房门，只见一家钢琴被金色的丝绸布包裹了起来。
房间贴满了羽诚和自己的相片。
歆掀开了琴布，一个礼物盒和一封信摆在了钢琴键盘上。
絮歆打开信封，把羽诚最后的话解读了出来：
歆，和你在一起200天的日子真的很开心，看到这些相片了么？这200张都是我为了今天而收集的哦，对了！我专门为今天写了一张乐谱。
如果有来世，我愿意做你的瞳孔，在你照镜子的时候，可以把你最深情的注视给我！
最凄凉最弄人的不是你知道，
失去所爱的那一刻，
而是你还在徘徊，
犹未知道已经失去。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爱惜你的机会了。
我希望每天都能带给你幸福，每天都能看到你久违的微笑；
只要看到你的笑容，我愿为你守候一辈子，祝你……
（房间里的挂钟响起，新一天的黎明即将来临。）
祝你……情人节快乐！
泪水已经把信湿透了，拿起那盒做工笨拙的礼物盒，似乎失去世界已经不再重要，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絮歆瘫坐在钢琴前哭泣，暗红的月光把大地照得黑暗。
（楼顶上）
“羽诚，我想去陪你了，呵呵，我是不是很傻？”站在栏杆上，展开双手静静地感受。
“好凉爽。”微风轻轻扑打着絮歆的脸上，轻轻柔柔，不留下一丝痕迹。
轻轻一跃，原来被风环抱的感觉真的很舒心“一切都……结束了呀~”
清宫·淡雅 著
2010年4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