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还睡着，我去叫叫他。”
楼梯口，夏獍对林如青说。
林如青点点头，没有等夏獍便走了。夏獍也不需要她等。两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是谁的附庸。但林如青有一条锁链，只要时机成熟，可以随时把夏獍拖回来，关起来，锁死在房间里。
他站在旁边的铁门口，从书包里翻出钥匙，开门。
随手一伸打开灯，夏獍摸到这个家的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片面包放到面包机里。
走进卧室前，夏獍想了想，去卫生间里放开冷水洗玻璃杯，然后过来把冰冷的杯子贴到床上那家伙的脸上。
“……！”
那家伙被突如其来的冰冷冻醒，她缓缓抬眸，用同样冰冷的眼神看着夏獍。
在他放下杯子的时候，她猛然坐起一拳打向夏獍的肚子，却被夏獍用手挡住。
“速度快点谢惜玖，我们得跑着去学校了。”
“……啧。”
谢惜玖捂热了自己变得冰冷的半边脸，看着夏獍走出自己的房间，然后才开始穿衣服。
她只穿着件像是抹布剪了个口露头的睡衣，把头褪出来就算脱好了。
她赤身露体地站在房间里，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手腕的三条长四厘米左右的、隆起的刀疤，沉默不语。
谢惜玖现在是个好学生，可以前是个社会少女。
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被语文老师带到自己房间里，意图不轨。
她在房间里尖叫，奋力拿到一把剪刀，划伤自己，以死相逼。老师服软了，准备放她出去。
可谢惜玖却没有善罢甘休，她似乎天生就有股狠劲埋在骨子里。
在出门的时候，她转身把剪刀掷到语文老师的脸上。惨叫声蓦然回荡在整个甬道内。
她跑到大街上，每个人看到谢惜玖鲜血淋漓的右手都逼退三舍。没人帮她，她就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警察局时已经意识模糊了。
警察把谢惜玖送去医院，而左脸掉了块肉的语文老师被抓捕。第二天学校就把他开除了。
回到学校，似乎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有人污蔑她不洁身自好，勾引语文老师，也有人畏惧她暴起伤人，怀疑她有狂躁症。
一切都变了。
朋友们带着尴尬的笑越走越远，却有一些所谓的“社会人”崇拜她，走近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惜玖知道这些人行为不好，但至少也好过变得透明。
跟着这些歪瓜裂枣，谢惜玖抽过烟，打过架，染过头发也被记过大过。她就像刻板印象中美丽而忧郁的失足少女，一株曼陀沙华，妖冶华美。
得益于这股与普通学生迥然不同的魅力，她听过的“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比校花收到过的情书还多。
谢惜玖有两次次恋爱史，全都无疾而终。
第一次是和成绩年级第二的男生。他为谢惜玖的美貌与叛逆所倾倒，开始疯狂追求她。
男生长得还行，学习也很不错。重要的是有钱，让谢惜玖花他的钱不会有负罪感。
一次去看电影，青春恋爱片。男生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看，谢惜玖顿时觉得这个人真恶心，电影开场十分钟就提出分手，在男生惊愕的表情中扬长而去。
分手时，他们才交往了两天。
第一次恋爱她没有收获任何美好的回忆，只收到了“捞女”这样的称号。
第二次是个长得很帅的“社会人”。在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走在教学楼里用鼻孔看人。
交往当天，他就告诉谢惜玖晚上带着证件出来。
谢惜玖叼着烟问他，为什么不去和你妈搞？于是男生退而求次，只要求牵手接吻。
网络上什么都有，社会人什么都懂，蹬鼻子上脸也是会的。
谢惜玖冷笑一声， 怎么不去和你妈搞？
当他准备对谢惜玖动手动脚时，她把嘴里叼着的烟按到那个男生的手腕上。
第二次恋爱依旧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社会哥是个打肿脸装胖子的穷逼，没钱送好东西，骂人倒是骂挺脏。
两次恋爱谈完，她觉得当“社会人”没意思，继续呆在那所乌烟瘴气的学校也没意思。
于是她选择转学，选择离开那个每个人都会阴阳怪气她一句“捞女”的地方。
她在新的学校是个好学生，是朵乐观开朗的桔梗花。没人会在表面夸她而在背后骂她。
这样的生活很好，但是太压抑自己。一天她找理由旷了晚自习，在路边烧烤摊一个人坐着喝酒。
她喝着喝着忘记留意下课时间，不小心被放学回家的夏獍看到了。她请了夏獍一瓶啤酒和五十串烤串，当作封口费。
烤串被他全都打包，带回去给姐姐吃。
夏獍没喝过啤酒，小口小口地尝，说像不甜的可乐。
谢惜玖喝烧烤摊都会有的小杯白酒。她喝了两杯，喝第三杯的时候有些醉了，破口大骂曾经的学校和人。
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辱骂后，夏獍轻轻地问：
“谢惜玖，白酒好喝吗？”
谢惜玖看了他几眼，用挑衅的语气说：”好喝，太好喝了。特别是一口闷下去的时候，最爽了。“
”是吗……那你怎么喝得这么累呢。“
说的很温柔，没有什么阴阳怪气的意思。
那时候夏獍抬眸看着谢惜玖，谢惜玖能从他清澈的、琉璃似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此时有些癫狂的丑态。
“真厉害啊！”夏獍感慨，”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你却那么坚强，那么勇敢，我还什么都做不到呢……“
他看着谢惜玖的眼睛，用轻柔且平稳的声音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夸奖她，既不胆怯，也不害羞。
谢惜玖以毫不在乎的姿态与之对视，随着语言的堆积而渐渐低下头。
最后她忍无可忍，打断了夏獍絮絮叨叨，仿佛打算无穷无尽般持续下去的膜拜宣言：
“别说了！换我来说，你别夸了……”
她用眼角去偷看夏獍的表情，只看到他的下巴就主动移开了视线。
谢惜玖和夏獍聊到凌晨一点才分道扬镳，却没想到两人在同一栋居民楼下重逢。
“我扶你上楼吧。”夏獍说。
根本没醉到上楼需要别人搀扶的地步，这家伙在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啊？是不是想趁我喝醉了和我发生点什么？男人果然都是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
没有丝毫犹豫地同意并靠在夏獍身上后，谢惜玖才在心里补上对夏獍的恶意揣测。
从那时起，谢惜玖主动去和夏獍勾搭上了。
她觉得和夏獍在一起时会感受到难得的自在与悠闲。
和夏獍相处得越久，谢惜玖渐渐就发现自己和夏獍在一起时，心态不对劲了。
她的眼睛总是会不自觉地移到夏獍的手指、手腕、脖颈等一切露出的身体部位。
这让谢惜玖感到心烦意乱，同时心中也生出一种怪异的渴望。
像是火焰或是某种酸液，带有刺鼻气味的同时，蕴藏着毁灭性的冲动。谢惜玖的心尖常常被撩烧得想入非非——想入的是哪里？非非的又是哪里？
每每念及于此，谢惜玖便会觉得自己实在太庸俗，却又不忍责怪自己。
夏獍整个人就像一支洁白的雪糕，白得让人要滴下口水。
他的睫毛像电影欧洲贵妇的扇子，他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满月，他的唇像日本上野公园的樱花……
一想到这些，谢惜玖就有一种违背了道德、打破了禁忌的快意和痴迷。
而她时常想到这些。
谢惜玖洗漱后叼上夏獍递给她的面包，锁上大铁门，和他一起飞奔下楼梯，一起飞奔在去学校的路上。
谢惜玖很早就给了夏獍自己家的备用钥匙。她逼迫夏獍收下的理由是她会睡过头，有时候会需要他来叫醒她。
回到家她就把手机里的五个闹钟全删了。
谢惜玖的体力堪比体育特长生，所以是她拉着夏獍跑，快到学校门口时又松开。
谢惜玖把夏獍的手锁在自己手心，就像大灰狼抓住小羊羔的嫩蹄。
我都把钥匙给你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才会把你家的备用钥匙给我呢？
奔跑中，谢惜玖捏搓着掌心中的柔软，默默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