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和她约定的地方等着她,虽然只是春天,但午后的阳光依旧很热。想着山上可能会比较冷,我还是把外套装在篮子里出门了。
有脚步跑过来的声音。
我抬起头,是樱,穿着有着黑色条纹的白色和服,扎了条红色的落日腰带。头发盘起,上面点缀了一红一白两朵重瓣樱。由于逆着阳光走来,身后的光亮忽明忽暗。
“下午好——给,这是骑车子的报酬喔。”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盒子,纸质的,沉甸甸的装着些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啊。”
“是梅枝饼。”
“自己做的?”
“当然是买的。”
“那谢谢你了。”我把梅枝饼放在篮子里,她补充道,“还有一半是我的喔。”
我耸耸肩,骑上脚踏车,她斜坐在后座上,我们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向远方的山峦出发了。路边的樱树闪耀得发烫,樱花在太阳下染上了金色的光芒。确实如她所说,就算只是从这条路走过去也能看到不少风景。樱在后面轻轻地哼着歌,好像是最近流行的一首。
她突然停下了哼唱,对我说。
“那边的山,据说有很古老的传说呢。”
“是什么?”
“和古代的献祭有关哦。据说很久之前人们为了让神明保佑自己的土地丰饶,每隔七年都会向神明献祭幼童,一旦没有献祭,神明就会惩罚村子,让他们颗粒无收......”
她讲述的是个比较凄婉的传说,可能是京都这座古城流传下来的故事吧。那年到了该献祭的时候,轮到了村子里其中一个女孩。虽然如此,但是这户人家仅仅有这一个孩子,所以他们十分不想失去她。这位女孩有个很好的玩伴,就是青梅竹马吧。女孩的父母假装将她杀死,但是却暗中把她藏在山上的一个洞穴里,让这位青梅竹马给她送去水和食物。但是没有了献祭,庄稼收成十分不好。最终村里人还是找到了女孩,将这户人家和女孩全部杀死以献祭神灵……
“女孩的青梅竹马呢,就逃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不就是很平常的故事嘛。”
“可是你听啊,女孩后来复活了,将整个村子屠杀殆尽,进入了地狱。”
“怎么突然变成这么血腥的故事了。”
“我们去的山,就有纪念这位少女的寺庙喔。”
我抬头望去,山已经很近了,由于是下午,山上的雾气并不是很明显,而且,并不是多么高的山,按照地理上的分类,顶多叫做丘陵。从这里开始,路边整齐种植的樱树变得放荡不羁了,白色的垂枝樱和红色的红垂樱掺杂在一起,但都因为春天已经过半呈现出浓淡不同的粉色。
在山脚下,我把车子靠着一棵樱花树停下,把梅枝饼从篮子里拿出来,给樱套上我的外套,然后和她一起顺着山上的小路向山顶走去。沿途樱瓣不断地凋零,在风的吹拂下轻柔地飘散,像落下的雪,层层叠叠的。只是因为偶尔有人清扫,满地的樱瓣被堆砌到路边,与泥土和芒草的芽尖混合。
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们停下来靠着樱花树吃梅枝饼。外皮薄薄脆脆,一口咬下,里面溢出的红豆馅香甜又略带咸味,很是好吃。我们各吃了一个,决定留着几个到了寺院再吃。但其实寺院已经很近了,才走了几十步,就能看到鸟居的轮廓了。寺院被埋在一片樱花中,漆红色的鸟居因为年代久远而磨损了部分颜色,露出底下的木色。鸟居的上部覆盖了一层粉樱,风一吹,便抖落在长长的阶梯上。她很喜欢这里的景象,总是跑在我的前面,然后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终于比你高了!”不懂她到底抱着什么执念。
寺院与其他地方的无异,只是在院子的两旁放有七个铜人,都是小孩的样子。我们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番,对着许愿的地方虔诚地参拜,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愿望好许,就简单地说了些身体健康之类的。我看向樱,她双手合十,双目低垂,很认真的样子。然后她看向我,眼眸中映着盛开的繁樱。院落中间有一棵巨大的樱树,枝干粗壮老劲,用木制的围台保护起来。我将围台上的樱瓣和泥土扫开,我们并排坐在那里又各自吃了一个梅枝饼——还剩下两个了。樱提议想去山顶看看,于是我们又穿过寺院,找到一条通往山顶的小道。路过禅房的时候,樱指给我看在里面闭目养神的住持,我们悄悄地穿过,没有打扰到他。
“你知道这个寺庙是谁建的吗?”
她跟在我后面,我用手拨开一根枝条。
“嗯......那个逃出去的小男孩?”
“答对了。那么,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建这个寺庙呢。”
“......为了纪念吧。”
“什么嘛,这么笼统的答案。”她的木屐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适合走这种路,我伸手扶住她,“我觉得啊,或许是因为背负了死亡的负罪感吧。你想想,整个村子可是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了哦,他就很可能直接把所有人死亡的责任放在自己身上。要是自己不答应小女孩的父母,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他会这样想。所以才建造了这座寺院来摆脱这种负罪感,真可悲啊。”
我没法回答她,只是看着她仰首的样子,纷纷扬扬地又有许多樱花落下。